《夫人，听说你想私奔》鬼尧幺幺

51、第51章

　　薛寔胤的病在皇帝的期盼中一日日加重，太医院回报的消息每次传来，皇帝都立马放下手中的事，一边状似凝重的绷紧唇角，一边微微眯起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长久跟在御前伺候的公公听着太医回话，暗自抬眼偷偷瞧了眼皇帝的神情，不由心里一阵哆嗦。
　　这南平侯的病情倒是随了皇帝的意，比那日落西山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皇帝沉醉在太医描述薛寔胤病重时药石无医的境况中，沉醉在一阵阵“不战而胜”就除去肱骨大臣这样威胁的喜悦中。
　　主子的高兴，奴才怎敢打扰。只是见惯了诡谲起伏的朝堂变化，这公公心中对南平侯这病如山倒的现实都有些难以置信。
　　那侯爷才学谋略自是军中翘楚，多年征战军中传来的消息都是在其设局下被耍如猴戏一般挫败的敌军，甚至多少都死不瞑目。这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太医口中越来越逼近死亡的病情，公公不免狐疑在心。
　　这样的大事连一个太监都能怀疑不断，更何况是大权在握的一朝天子。
　　只是这天子实在太心切太着急了。
　　他着急着事情正如传言中所说，薛寔胤不日归西的猜测一语成谶。
　　而太医院消息每次都完美迎合了天子心中那些幽暗的期待，被麻痹在“梦想成真”的真话中就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快活。
　　起初心底深处的一丝疑虑，都逐渐消解在南平侯重病的回报中。
　　御前的公公看着皇帝十分满意的表情，越发低下了头不作声。
　　皇帝大手一挥，太医匆匆来过又匆匆退下。
　　这么好的事情可惜无人能分享，皇帝龙心大悦，丢下原本摊开在案的折子，起身吩咐就要移驾后宫。
　　那一头皇帝为了薛寔胤的病情高高兴兴，这一边皇后则因薛寔胤的病情苦恼不已。
　　其实，皇后对薛寔胤的病情本也无可无不可，南平侯的有无说到底也不干后宫什么事，只是坏就坏在她那颗唯一的明珠。
　　“如何了？”皇后有气无力的声音透出无奈，凤目闭合状似养神却也怎么消不下紧锁的眉头。
　　跟在她身前伺候的嬷嬷微微上前一步，话到嘴边又叹了口气，回道：“娘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公主她还是不吃不喝……送进去的吃食，都原模原样推了出来。”
　　她看着皇后的神情已经很是烦闷，不由得也想劝说什么，只是一个宫人匆匆跑来回禀打断，“皇后娘娘，陛下又去了庄贵妃宫中。”
　　话音一落，跟前的嬷嬷宫人全体噤声垂首，谁都知道这时候来这消息无异于给皇后火上浇油，这皇后若是暴走……存在于集体记忆里的东西永远不会散去，宫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呵。”
　　果然，一道讽刺的笑声里透着十足凉薄，皇后脾性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想来，她一人在此为囡囡烦扰，那权色熏天的蠢货皇帝还乐得逍遥自在，青天白日就去寻那戏子听曲，同样为人父母，何故就有如此大的差别？
　　惯没有这样的道理！
　　嘉阳现下是她唯一的顾及不假，可当初若是没有身为太子的他使了卑劣手段迫嫁，她也断看不上这样气性的男子。
　　何况，说起嘉阳那执拗难劝的性子，与她没有半点相像，倒是随了某人顽劣十足。因着她的爱重不忍，她对嘉阳实在头疼的紧没有办法。
　　然自古子不教父之过，于母何干？
　　大殿里鸦雀无声，全场静肃。
　　皇后凤眸一瞬睁开，内里裹挟着笑意未达眼底，却是一瞬间扫净了先前的燥郁。
　　“一个个低垂着头做什么，”皇后环视宫内一圈，声音清清浅浅，话音不带一丝冷气，可还是让几个熟悉的宫人心抖了抖。
　　她看向身边的嬷嬷，神色平静，像是想开了一般吩咐：“去，把公主放了，女大不中留，她爱如何如何吧。”
　　“诺。”
　　嬷嬷弯腰领命转身便朝外走，心里正一阵嘀咕。没几步，又听得身后皇后的声音传来，“顺便告诉她那好父亲现在何处。”
　　嬷嬷脚步一顿，身子也颤了颤。
　　“诺。”
　　嘉阳自从得知薛寔胤大病后便跑到了皇后宫中，本想得了皇后的手谕好光明正大去南平侯府探病，不想被自己母后狠狠训斥一番还被困在了皇后这里。
　　这几日她回不了公主府，便也得不到任何消息，皇后自然也不会透露任何有关南平侯府的消息给她。
　　心上人病入膏肓说不定就要死了，嘉阳一时气怒，不吃不喝几日与皇后置气，没想到此时被母后放了出去，只听了嬷嬷说完皇帝在庄贵妃那里便跑的只剩了背影。
　　看着面露担忧的嬷嬷慢慢从殿外进来，皇后揉了揉眉心的手一时顿住。
　　嘉阳这些年养在自己身边日益骄纵的性子终究是无可奈何了，身为母亲，皇后心中一阵郁闷难受。
　　长久生活在皇宫之中，见惯的是后宫潮起潮落，花开花谢。皇帝宠幸妃子，就是把人捧上了天去她也丝毫不在意，帝后二人自嘉阳诞生之日起就几乎无话可说。
　　即便她心中当初恨极了皇帝，时光流逝，变成今日的无感，就冷眼旁观来说，皇后很清楚皇帝绝不会应允了嘉阳与南平侯之事。
　　“娘娘何必告诉公主陛下的事呢……？”嬷嬷站在一侧踌躇许久忍不住问出了口。
　　凤椅中的女人身影轻靠，一只手搭在金丝软枕上摩挲，良久，才回话。
　　“皇帝与南平侯是迟早的事，他不可能同意公主的请求，此番南平侯病重保不齐也是他的手笔。公主不知朝堂深浅，一心用情误事，若是不把她推到皇帝那边，是不会罢休的。”
　　嬷嬷恍然大悟，皇帝子嗣不多，但对嘉阳公主的爱重是明显远超其他皇子可比，公主所求过往几乎准允，但南平侯一事态度异常坚硬反对。依着公主执拗的性子，恐怕也只有真正知晓皇帝的盘算之后才会动摇。
　　“父皇——父皇——，儿臣有急事求您”
　　嘉阳的声音老远就在庄贵妃的殿外响起，里面歌舞升平，戏子唱腔吴侬软语咿咿呀呀，一小宫人猫着身小心翼翼进来上前在庄贵妃耳边轻语几句，后者眼眉一挑，侧头看向正津津有味看戏的皇帝。
　　片刻似是对身边人眼神若有所感，皇帝嘴角带笑，看戏看的心情甚好，见庄贵妃眼神欲言又止，便直接问了如何。
　　庄贵妃面带浅笑未作回答，只挥手让戏台上的动静停了停，殿外那一阵高呼声音传来，皇帝自然听出是嘉阳的声音，便速遣了身边的人去将公主带进来。
　　嘉阳公祖一进殿中，几步上前抱住了皇帝的胳膊，拿出一贯对皇帝撒娇的女儿姿态，言语也素来直接表达诉求，“父皇，儿臣想去南平侯府。”
　　此话一出，先前看着女儿跑来身边的皇帝脸上的喜色微微一滞，状似未闻一般，轻轻抚了抚嘉阳公主的手背，“既然来了，就陪着父皇一起看看戏。”
　　台上停了一半的戏也就依皇帝所言继续唱了下去。
　　嘉阳唇角微嘟，看着戏台上青衣花旦烦扰至极的唱腔神情厌恶，想起薛寔胤病重的消息不禁鼻头一酸，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呜咽，“父皇，您就依了儿臣吧，儿臣听闻南平侯病重得很，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嘉阳还怎么活啊……”
　　皇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闻言便是一阵厉色，“胡闹！”
　　嘉阳看着父皇已经冷硬的脸色心底便沉了下来，语气中对皇帝不答应的怨诉终是克制不住，“父皇为何屡次要阻止我与南平侯？儿臣心悦南平侯数年，父皇不允，如今人也快没了，竟是连探望也不许，难不成父皇真就如此狠心想让嘉阳心碎而死吗？”
　　她言语犀利，想去南平侯府探望的心情已经迫不及待，以往不会如此开口的话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但父皇对她自小比一般皇子都要照拂，这般以死相逼也是想让皇帝心软。
　　“你！”
　　皇帝听了嘉阳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原本静坐的身影一时站起，愤怒至极甩开嘉阳的手。
　　周围戏子立刻收停，庄贵妃也眼疾手快的摆手屏退了所有宫人。
　　皇帝气的来回踱步，心中对南平侯的愤恨不满又多了一遭，他这自小宠到大的眼珠子也不知是遭受了什么迷魂汤，竟回回都要提起他想了许久要处之而后快的人。
　　庄贵妃站在一旁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嘉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公主性急，也不该提起这大不敬的话，还是坐下来慢慢与陛下说说。瞧着你一身风尘仆仆，几日不见竟然这么憔悴。”
　　嘉阳闻言不屑一笑，冷冷开口怼道：“你少装好人！”
　　皇帝立马转身，看着嘉阳眼色露出敲打，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还有理这般对待贵妃！那南平侯究竟如何，你这般大不敬，口出恶言，是把你父皇放在了什么位置！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
　　皇帝气极的样子也没有多少作用，嘉阳眼眶微红，声音哽咽，“母后不允我去南平侯府，你也不许，我知晓外面都在传南平侯没有多少日子了，可南平侯为何会突然病重至此？父皇您就真的不知晓吗？”
　　这般赤裸裸的暗示刺探还有语气中浓浓的怀疑，更是令皇帝听的头晕目眩，若非庄贵妃在此，恐怕早已怒的暴跳如雷。
　　“你先出去。”皇帝朝向庄贵妃头也不抬道。
　　庄贵妃听着公主这般口不择言的话眸子也颤了颤，虽然吃惊却也只能转身告退。
　　其实，刚刚从公主口中蹦出的怀疑信号此时又何尝不是宫内宫外人的猜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