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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   回到院子后的姜玉淑感到久违的一身轻松,像是回到了祖母还健在时那样,她将和离书仔细叠好,锁在了明日要带走的小柜之中。

      她对于自己将这薄薄一张纸锁得如此郑重的行为不由暗自一笑,这一切来的这么突然这么轻易反而令人有些飘飘然。自由以前很远很沉,沉在幻想里沉在对别人的期待里。

      想起刚嫁到侯府的第一年,期待着丈夫的回信或是某日他的返京,侯府的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却是森严主仆分明疏离,而姜玉淑一向不喜欢也不主动与京城官妇打交道,她有时一个人窝在软塌上看书,有时一个人分饰二角独自对弈……
      就在这样的消磨中时间一点一滴熬过了四季,当所有独自取乐的玩意儿都失去了乐趣时候,她的眼波也渐渐凝成一汪死水。
      她不知天日几何,不知年岁虚长,每每看到桌前被摆好各个节日才独有的糕点果子,才恍然大悟。噢,原来又到了这个日子啊。
      枯坐在南平侯府的一座院里,就像是待在一口枯井中囚徒等死而已。
      即使后来她离经叛道,目无礼法做了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发疯失心之人头脑昏聩时候妄自想一脚踹脱牢笼罢了。
      回想起那时候的心境,姜玉淑感到心头发冷,不由自主轻轻一颤。

      花灵端着水进门,看见她微微发呆的模样,张了张口却碍于自己的身份欲言又止。

      全府上下不到半个时辰都已经知晓了侯爷傍晚送回一封和离书,这既是自家主人的大事也是整个京城的大事,莫说下人们现在干活间隙就议论纷纷,明日待夫人,哦不姜小姐出府时候恐怕也是如此情形。

      花灵虽然与姜玉淑相处的时间不长,也不过是姜玉淑在别苑中“养病”时候才认的主仆,说是养病,其实她也知晓那不过是侯爷对于自己妻子妄图与人私奔后的惩罚和软禁。
      千百年的夫为妻纲,女子这般做法放在天下哪一户人家都是天理难容,何况是南平侯。起初花灵也听说了一些这位夫人嫁入三年独守空房的传言,天生养在南平侯府里的忠仆心态自然是倾向于侯爷。
      而再后来,随着与姜玉淑相处的时间越久,花灵对这位夫人的怜惜之情也将原本对南平侯府的愚忠松动。
      按理来说,一个下人居然可怜起了自己的主子真是荒谬至极的,不知为何,花灵对眼前人总有莫名的伤感,觉得夫人孑然一身,说不定某日便消失在这世间再也不见。

      她看向姜玉淑的眼睛不由红了,鼻尖的酸气直直地冲着眼眶而来,只能匆匆地低下了头。

      姜玉淑回过神来,看到花灵进门后异样的沉静,恰巧也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不禁一怔,突然添了些离开前的动容。
      看着花灵仍旧低头安静做事的样子,姜玉淑暗自想到,这恐怕是整个侯府里会在意自己离去的人了吧。缘分真是奇妙,她与花灵认识的日子甚至比从西南回来的薛寔胤还要晚几日,可竟然成为了她在这府中唯一有了感情的人。
      姜玉淑看着花灵缓缓开口道:“花灵,你过来。”
      花灵手中动作一顿,停下手默默朝着她走来。
      姜玉淑打量了这小姑娘片刻,而后又用温和带笑的语调开口,是一种安抚也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她想用轻松明快的话让花灵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结果的满意和知足,不管在其他人眼里是如何看待她与薛寔胤这突如其来的和离,她不在意别人,此刻却唯独不想伤了这姑娘的心。
      “花灵,你应该知道我与侯爷已经和离,明日我也就会离开了。谢谢你对我的看护和关怀,我也想和你说明白,我与侯爷和离是我想要的,你不必为我难受,也不必为我……”
      姜玉淑的话还未说完,花灵已经通红的眸子渗出了颗颗泪珠,她原本的笑颜和轻松的话语就这样停在的嘴边,也有些不知何处升起的愧疚,便从袖中取出了一方丝帕递到了花灵的面前,语气也不复刚才的明快,“别哭了,花灵。”
      她看得出来这姑娘此时此刻真心实意的难过和不舍,仿佛心有同感。或许说花灵让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苦苦追寻却始终逐一落空希望的人。她知道那破碎时刻的痛苦,如琢如磨,如切如磋。
      对于自己与薛寔胤今日走到头了的婚姻,姜玉淑不痛不伤,因为这是她满心求来的结果。可转念一想,若还是曾经的自己,或是在天上的祖母看见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恐怕前者早已肝肠寸断,后者也会为自己痛心疾首。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现在的姜玉淑,现在的自己,已经挨过了那痛不欲生的人生三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她感受到的世界不再一样,能生发的感情好似也越发淡薄,再也不是从前偏要勉强执着的人。现在连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更好了还是更需要惋惜了。

      “花灵,你听我说,”姜玉淑停了停,仍旧鼓起积极的情绪接着道:“离开了侯府,我可以一个人过的很好,不必永远困守在此处,今后自己做主,无论是去哪或是干什么。从前的日子,我永远都待在原地等待被动承受,和所有世家小姐一般以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婚嫁的门第、夫君的荣耀。我知道侯爷很好,南平侯府也很好,可待在这里我不快乐,就像花瓶里逐渐枯萎的花枝,彼时表面上再如何的好颜色,终究不过是一场空。今日得到了侯爷的和离书后,我才真正发觉,其实我一直拥有的就是我……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她看向花灵的脸庞,带着微微湿润的面颊上是似懂非懂还有些惊讶愣怔的神情,已然止住了连串的泪珠,而后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花灵坐在自己身边。
      刚刚这一番话,其实也不单单是对着花灵脱口而出,更像是姜玉淑的自我剖白。她并不期待得到对面坐着的姑娘回应,也知道若非身临其境花灵也许难以感同身受。

      她将花灵当做是自己的妹妹说出这些,也许是被这姑娘真诚的泪珠打动,也许是遗憾今晚过后的日子里只怕难再遇到如此挂念自己的人了吧。
      姜玉淑心神微动,看着花灵的眼神里透出感谢意味,她亲自起身取过一旁还装有玫瑰蜜茶的瓷壶,阻止了花灵想要上前帮忙的举动,然后逐一拿起了两只小盏倒满,取了其一轻放在花灵面前。
      “夫人……”
      花灵喃喃的语气中还有一些哭音,但看着姜玉淑的目光中换作了一种可以称作惊讶的敬意,刚刚那番话对于花灵的触动不可谓不大,她懵懵懂懂的有些明白夫人的意思,也随之还有对于以往认知震荡后的不安。
      不过,花灵现在明白了一点,夫人今后也会很好,这就足够了。她不会太多的表达,一字一句却极为恳切,“夫人,您离开了侯府一个人也要小心啊。”
      姜玉淑唇角微弯,点点头应道:“好。”
      这一晚,姜玉淑也让花灵放下了所有的活计,主仆二人就静坐在屋内饮完了这最后的蜜茶。
      ……
      同一时空的北郊军营,夜晚的天空上孤悬着一轮明月,遥远的地方才点缀着三两颗星辰,平野的风依然呼呼地吹着,混合了些许的白日里被日光直晒后的泥土的闷热气味。
      军营主帐篷外的火盆烧的噼里啪啦作响,里面的人一身黑色劲衣身姿英挺端坐在案前,眉目中惯有的清隽冷淡今日更添几分,他目光沉静如曜落在手中握住的兵书,看毕了这一页最后的字迹后便倏然合上。

      今日的薛寔胤在军营亲自带练士兵,按理以往都是军营里教头的活计,而起头是他一大早就站在高处的观望台上看着教头的操练一言不发。只见没一会儿几个教头便被叫上台去,一旁的副官几声责备后这几个教头就灰头土脸的交出了教令,他们明白褫夺教令已然是很轻的惩罚,几人也都不敢多言便灰溜溜的跑回了队伍中。
      副官看着薛寔胤的眉头从进场就没有一刻放松,只觉得背脊的冷汗一阵阵洇湿了内裳还是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便自觉收回了月前新选教头的教令,可收完教令再一偏头看向薛寔胤的神色仍旧和之前无二就越发冷汗连连。
      周围的一干年轻将领噤若寒蝉,眼神宁肯呆滞也不敢乱瞟更遑论冒死出头,原因任谁都看得出,这位侯爷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们眼中的南平侯从来都是丰神俊逸言笑晏晏的公子如玉,今日不知怎地,他一反常态的冷硬容色和缄默到底的唇角让一帮素来炮仗性格的大老爷们都隐约有了明明青天白日的骄阳炙烤也宛若三九严冬的阵仗。

      队伍没了教头的领班,也一时停了下来,没有人敢上前主动请缨示范带练。气氛就僵在了那里,薛寔胤身边的人不动,下面的千百人也不动,好半晌没有一丝凉风。

      良久,薛寔胤终于伸手朝着副官,道:“拿来。”
      看着副官手心一颤交到这边的教令,薛寔胤未置一言接过便转身下了观望台,朝着队伍走去。周围的年轻将领也登时明白,瞬间麻溜地归到了下面的队伍中一起待训。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训便无休无止,除了午饭休息的一个时辰,薛寔胤带着队伍练过对战又练了列阵,这一练便到天都擦黑。

      士兵和将领们一个个咬牙待命,没人敢松懈一刻,因为片刻走神的后果有多可怕他们都不想亲身体会,于是,即便人有三急也拼了命在坚持训练。
      薛寔胤手握教令也在队伍中一同参训,身边的士官看着他俊逸的脸上渗满了汗水,脸色因为持续发力而微微发红,表情依旧是早上那般冷得可怕。他不说停,自是没人敢停。
      就在大家都无望休息之时,操练场旁的一阵马蹄急急止住,众人悄悄眯眼认出来人是南平侯身边的近侍南原,不约而同发出了投向救星的目光。
      南原停在操练场一边等候,薛寔胤在场上从来不许人打扰,除了宫里急召南原不得不上前,其余都得等好半天。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在这站了没有半柱香,就见侯爷朝着副官一挥手转身走了过来。

      虽是隔了几步,南原也能感受到侯爷身上的肃杀,他动身迎了上去,将手中的信交到了薛寔胤手中,“侯爷,是府上传来夫人的信。”

      薛寔胤接过,没有拆开,一个人朝着营帐走去。身后操练场上的一干人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他们都不敢想若是没有南原大人突然到这,今晚会是个什么人间疾苦。

      没有薛寔胤的指令副官也不敢轻易放人,朝着南原一路小跑过来正要询问侯爷的意思,半路就见南原大人挥了挥手,明白这是可以休息的指意副官衅衅一笑高兴得快要原地蹦起。

      南原看着副官的背影面露同情之色,自那晚侯爷从侯府出来他在跟在身边就感到周身极低的气压,两日过去情况越发严重。即便是跟随十四岁的薛寔胤一同上战场的他,印象中也从未遇到这种状况。

      薛寔胤也从未遇到姜玉淑这样的女人,令他难以抑制的气愤像是熊熊大火烧过了他心底素来清净无尘的冰天雪地。

      没拆书信便随手将它扔到了一边,不看也能猜出她这么晚还着急送信过来为的是什么。他冷笑一声,眼底的寒冰愈加深沉,来到书案前大笔一会便行云流水地写好了那女人渴求已久的和离书,而后唤南原即刻将东西送到府里,就离开了大帐。

      他独自骑马狂奔到了一片漆黑的旷野,任冷风呼啸侵袭,好久才缓缓放慢了缰绳。似乎经此一程,终于清醒他心中的气愤和不甘源自于在与她这段婚姻上的挫败,到现在一切完全偏离了三年前出征时他自以为的高枕无忧,他讨厌超出设想失去控制的感觉。

      他松了马缰下马独行,看着远处黑色天幕下依稀起伏的暗黑山峦,久久伫立,直到夜寒露起才重回了军营。

      和离书已送出,从此便是陌路,姜玉淑确实不适合做他南平侯的妻。他心中自有更要紧的事,与皇帝的斡旋、与老古董的斗争……于是他恢复了如常的冷淡理智,坐在案前继续研读兵书,任由那封完整的信躺在一角。

      只是,看了许久就倏然合上了书页。明明在军营里度过了发泄的一整天,此时的他丝毫不觉疲累,似乎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越忽视就越嚣张。他有些视线移向书案另一边上的书信,先前的气愤已消失殆尽,冷冷清清眸光如深潭幽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因为比赛这两天停更,没想到上榜了-_-||虽然是晋江的佛系扑街选手,但我会努力更新感谢大家的关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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