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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风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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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窗户亮了起来,何北落还是斜斜靠在树干上。刚好一盏茶时间,窗户被打开,何北落总算迎着那道不同以往的目光,浅淡笑着。
万物生长的时节,总是夜里下雨,白日晴朗。克弧矢刚来时不知道中原春日夜里会有那么多的雨,直到好几次梅苑中种的花夜里因来不及搬动被打得零落后,他才知道中原原来是个湿润肥美的地方。
他开窗看向对面的杏花树,那一瞬他的头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五年前。此时起了一阵微微的风,地面的杏花却没飘起,被夜雨牢牢粘在了地上。克弧矢猛然想起中原的春夜是雨水中泡着的,昨夜沙沙的雨声都还吵了他的清梦。他立马转身开了房门跑下了楼,险些将给客人送热水的小二给撞倒。
他跑出使馆,心无旁骛地向着何北落的方向,何北落有些湿润的黑发在他眼前更加清晰了。直到那墨发丝丝可见时,他才停下步子。
“诶,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何北落有些惊讶地问克弧矢。
“不是之前好多次都叫你晚点来吗?今日还是这样,昨晚下了雨,你这样会着凉。”克弧矢皱眉道,他刚刚跑得急,胸口比往日起伏得快些。
“无事,我从来不着凉的,连生病都未有过。”何北落不在意地说道,他看克弧矢这样,倒是觉得着了凉也着得其所。
“不行,”克弧矢不容分说地拉着他向使馆中走去:“得把头发擦干,再喝碗姜茶。”
何北落任他拉着,嘴里却说:“我今早束发可是束了可久的,擦干就得弄乱了。”
克弧矢没回他,只将他拉进使馆,向刚刚的小二吩咐了句送上姜茶。上了二楼,克弧矢将何北落拉进房中,用空着的手关上了房门。
何北落正想看看房中陈设,却被转身的克弧矢一把往后推,后背抵上了房门。克弧矢逼近,抓他的左手还是没有松开,右手却到了何北落的头顶。克弧矢离得更近了,近到何北落的下巴还差一线就可以放在他的肩上。
克弧矢的头向何北落的头边偏了偏,呼吸撩动了何北落耳侧的碎发:“四殿下若是担心束发束不好,在下乐意效劳。”
何北落的脑中闪过一阵惊雷,像是夏日午后劈头盖脸到来的惊雷,毫无征兆,却惊得在午后千面中流连的人七荤八素。
克弧矢没看何北落的反应,转身拿了块白布巾。何北落此时已努力将自己与门分离,向前走了两步。克弧矢也走了过来,没容何北落拒绝,将何北落束发的玉冠取了下来,墨发没了束缚,直直泼了下来,映得何北落的眸子更亮了。
克弧矢把玉冠放在一旁桌上,面对着何北落,用布巾擦起了他的发。何北落的发并没有打湿,只是几缕有些湿润。克弧矢的指尖在发间,感受其温暖,发间的木槿香也绕上了他的鼻尖。他的头向前伸了些,两人看着像是在拥抱。克弧矢的右手没有停下擦发的动作,但却在另一边用高挺的鼻尖感受发丝滑过的微妙触感,再小心翼翼却又很是贪心地,留下一个吻在发中害羞地躲藏。
“你们匈奴擦发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何北落干干地说了声,打破了二人间好不容易有的微妙气氛。
“那是,承蒙殿下夸赞,就是与众不同。”克弧矢还是没有一点要增大二人间距离的想法。
小二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大人,您要的姜茶和早膳来了。”
克弧矢这才放下自己用两臂建起的对何北落的桎梏,向房门走去,何北落这下悄悄地大口吸气,用指甲在手心挠了挠,确定是真真切切地痛着的。
克弧矢接过早膳食盘放到了桌上,对何北落说道:“粥和姜茶还有些烫,我先给你束发。”
何北落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了妆奁前,有点慌乱地说:“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他便拿起玉梳将被揉得有些凌乱的发梳齐。将发在头上整齐结成一束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将玉冠拿来。偏一个角度看向铜镜中,只见镜中的克弧矢坐在桌前漫不经心把玩着他的玉冠。
像是感应到何北落从镜中反射过来的目光,他眼帘懒懒抬了起来:“殿下不是说自己就可以吗?”
“快拿过来,我的手有些酸。”何北落无奈。
“哦,”克弧矢站起来向何北落走去,“那我倒是手不会酸。”
克弧矢的手覆盖上了何北落握着头发的手,暖意传递给了何北落,何北落修长的手指从其中挣扎了出来时,升了几度温。克弧矢手指几个翻转便把玉冠戴上了,何北落感受头上的动作消失后,对着铜镜说了句:“多谢。”
“不必,”克弧矢已经转身回到原来坐的凳上,“粥和姜茶已经凉下来了,温度正好合适。”
“嗯。”何北落也动身坐到了桌边。
姜茶已被克弧矢放在前面,他拿起喝了一口,觉得有点辛辣,但还是皱着眉头喝完了。放下姜茶碗,他赶紧灌口白粥去去嘴里的辣味。
“给,你昨天给我买的。”克弧矢从油纸包中拿出块枣泥酥给何北落。
“我许久不吃甜的了。”何北落没有接过。
“是因为先慈吗?”克弧矢像是能猜到缘由一般。
“嗯。”何北落抿了一下嘴,目光从枣泥酥向下滑到了桌上。
“你尝尝,很好吃的。我猜你小时候一定没怎么吃过甜的。我小时候父王会专门让人从中原买糕点给我,吃了可多了。”克弧矢还是坚持要给何北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好,”何北落目光聚焦回克弧矢弯起的嘴角,“那我尝尝。”
何北落结果枣泥酥,尝了一小口,觉得实在甜得发腻,只是这味道让他感觉回到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心中带着冰凉却又不乏温暖,冷热交加地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滚了一转。
“我明日就要回去了,此次我受叔父乌顿王所拖前来,与你父皇达成了协议。北落,其实你不必觉得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就像我们匈奴的雪山,你只觉得山顶盖了层薄薄的雪,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下面的坚冰已积淀了千年,只是你身在山腰,看不清罢了。”克弧矢好像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何北落说了一通话,也是第一次叫何北落为北落。
何北落的枣泥酥吃了一半,听克弧矢这样说给他投了个疑惑的目光。
“快好好喝粥。你昨天还说要带我去听曲儿呢。”克弧矢又恢复了原先漫不经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