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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君有信(三) ...


  •   李隐忍不住一笑,将冰骨折扇收敛在掌中,在手指间把玩着:“梁观海,我一直以为你身为一派宗师,总该懂得明哲保身,至少清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可见是我想错了。”

      “少废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这次带来的筹码很好,原本我都有些动摇了,可我这个人脾气古怪,一向不喜欢受人威胁摆布,更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羞辱我的徒弟。”

      梁观海不知他还在张狂什么:“你不喜欢又如何?李隐,少在这里虚张声势,答应本尊的条件,替你的主子办好事,不要让他认为你无能,否则你只是一条随时会被撵下堂的走狗罢了!”

      陆剑星脸色一变:“再敢对我师尊不敬,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梁观海神色傲然:“你大可以试试,敢伤本尊一根汗毛,望神宗必让尔等血债血偿!”

      陆剑星:“你!”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越发焦灼。

      不过梁观海忌惮李隐背后的大人物,不敢将事情做得太绝,李隐也一时也不能拿梁观海怎么样,双方谁也没有打破这场博弈间的平衡,场面便就此僵持住了。

      正在此时,梦淮山上方的天空飞来十三道剑光,齐齐拖出一道道云痕,如流星般穿过结界。

      闻得一声高亢的鹰鸣,见十三名黑衣修士御剑落地,停在湖水岸边。

      单凭那一声鹰鸣,梁观海已经听出来者是皇室御用的护军里最精锐的一支——“风鹰十三剑”。

      人数不多,阵仗却大,民间的凡人百姓或许一辈子都无缘见到这等境界的皇家修士。

      十三人进入水榭,分列两侧。

      为首一人端着一口木匣走出来,对梁观海视若无睹,只给李隐行礼:“铁鹰拜见公子!”

      “请起。”李隐也没想到他们会来,问,“你们怎么先一步回来了?”

      铁鹰起身,低头答道:“主上大胜凯旋,正在回来的路上,他派我等先回梦淮山,来给公子献上三件好礼。”

      李隐:“好礼?”

      铁鹰哼笑一声,冷冷睨向一旁的梁观海:“这第一件薄礼,还要烦请梁宗主亲自为公子打开了。”

      “风鹰十三剑”中任何一名修士都能拎出来开宗立派,以梁观海的修为,对付两三个都算吃力,何况是这十三位一同到场?

      梁观海至今都不知李隐的主子到底是谁,可能让身为王族护军的“风鹰十三剑”特来献礼,这主家必然是天潢贵胄了。

      铁鹰看他迟迟不动,出言提醒:“梁宗主,请罢。”

      梁观海走上前,不耐烦地将木匣掀开,余光瞥了一眼,可就这么一眼,梁观海浑身打了个冷颤,“啊”地大叫一声,吓得跌倒在地。

      铁鹰将木匣稳稳地放在地上,只等梁观海来看。

      陆剑星方才见梁观海这么神气,此时竟吓成这个鬼样子,一时好奇这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踮脚一看,竟看到一颗头颅!

      陆剑星立时吓得往李隐身边一跳:“师尊,是人、人头!”

      梁观海瞪大双眼,又不敢置信,手脚并用地爬到木匣前再三确认,终是崩溃地大哭大喊起来:“弘儿?弘儿!!我的儿子啊——!弘儿!!谁杀了你!告诉爹,是谁杀了你!”

      他一把将木匣子抱在怀中,脸色苍白而眼睛血红,歇斯底里地冲李隐喊道:“是你!还是你们?!你们怎么敢!”

      他已近乎疯癫了,一手抱着梁元弘的头颅,一手抽出剑来,对着李隐就要刺去:“李隐,我要你的命!!”

      陆剑星正要拔剑:“师尊小心!”

      李隐一转折扇,按回陆剑星要出剑的手。

      霎时间,除却铁鹰以外,其余十二名风鹰修士飞身挡在李隐身前,其中一名修士出手,以剑鞘往梁观海的胸膛狠狠一戳!

      梁观海胸口如碎裂一般炸开疼痛,人瞬时倒在了地上,就倒在铁鹰的脚边。

      铁鹰低头,几乎冷血地看着他:“梁宗主为了救自己的儿子,甚至不惜拿边疆数十万异人军的身家性命做赌注,你们望神宗难道是想造反么?!”

      梁观海捂着发疼的胸口,连呕出几口血来。

      他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倘若造反的罪名再降下来,望神宗也会毁于一旦。

      他不得不低头:“不、不敢……”

      “谅你也不敢。”铁鹰抱剑在怀,又哼了一声,“望神宗的祖师曾在蛮荒立下不小的战功,这一次他出面保你,主上慈悲,看在你们祖师的面子上,就留你一条性命。梁元弘的命是警告,再不知收敛,下次就是整个望神宗,可听清楚了?”

      梁观海没料到自己跟李隐一次小小的博弈竟会害得自己儿子葬送性命。

      他心如刀绞,几乎说不出来话,心头还有一事未明,此刻忍不住问道:“敢问尊主是谁?”

      铁鹰毫不留情面:“你还不配知道我主家的名字,快滚!”

      梁观海泪如奔涌,将木匣抱得更紧,此时此刻已绝望到生不出报复的心,手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水榭。

      陆剑星在一旁惊得有些六神无主。

      他不知这些人口中的“主上”是谁,他想,这该是什么样的人才敢这么做?
      哪怕是师尊,都不敢直接杀死梁元弘来震慑望神宗。

      李隐却见怪不怪了,低声轻叹:“他行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这算什么?要不是念在扶桑真人为我大周朝立过战功的情分上,就凭梁观海的所作所为,整个望神宗都难逃一死。”

      铁鹰说罢,又请出一个长条锦匣。

      “不提这些晦气东西,公子,这是主上送给您的第二件礼物。”

      李隐上前,将锦匣打开,乃是一把雪白长剑,湛然生光,见之生寒,从剑刃到剑柄都打造得精巧非凡,不必试就知是天下难寻的神兵。

      宝剑的剑柄上刻有“吹愁”二字,旁边又附带一枚墨色竹笺。

      竹笺上刻着一行小字——
      「东君有信,吹愁去。」

      他主子的剑就叫“东君”。

      好一个“东君吹愁”。

      人还未归,送来的两件礼物就解了李隐最近所有的烦恼忧愁。

      陆剑星看这一件件礼物当真不凡,更想知道这位“主上”是何方人物了。

      他偷偷瞧了一眼李隐,竟不见师尊脸上有甚喜色。

      李隐将吹愁剑收下,再问:“那最后一样呢?”

      铁鹰摇摇头:“主子没说,只让属下转告公子,最后一件好礼,他会亲自送给公子。”

      “好。”李隐起身,令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就在山中歇下罢,明日再启程回白帝京。”

      众风鹰修士:“是!”

      一干人陆陆续续退下以后,水榭中只剩下李隐和陆剑星。

      陆剑星正想问师尊今日想吃什么,却见李隐望着吹愁剑出了神。

      “师尊?”陆剑星试探地问了一句,“师尊,送这剑的人是谁?弟子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

      “哦。”李隐回过神,似乎没听见陆剑星的问话,将吹愁往身后一藏,道,“你也去玩儿罢,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陆剑星有些失落地从水榭走出来,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情郁郁不乐的。

      那位“主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梁观海那些话,这个人应当就是师尊在朝堂中的靠山?师尊前些日子殚精竭虑,原来一直替这个人办事么?

      想必对师尊来说,这个人一定很重要。

      当然这个“主上”也对师尊很好就是了,梁元弘的事且不提,单单是那把吹愁剑,陆剑星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把了。

      明明他都帮不上师尊的忙,着了梁观海的打也只能忍气吞声,全凭师尊才能找回些颜面,跟这位“主上”比,自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剑星越想越烦闷。

      说起来,这一切都要怪梁观海!

      没有他生出这么多事端,师尊也不会如此烦心,又何必再劳烦这位“主上”出手?

      “对了,梁观海!”陆剑星暗道,“这个人报复心那么重,他儿子死了,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疯事来。别再杀一个回马枪,回头暗害师尊,我得盯着他下山才行!”

      陆剑星一个转身,踏剑飞出,顺着下山的路,悄悄追上了梁观海。

      林野间,梁观海一边哭一边喊,大都是对着儿子的头颅在说话,声声悲戚。

      “弘儿啊!都是爹对不起你!弘儿!你莫怕,这次爹就带你回家去,再不教你吃苦……你想你阿娘了么?可她见到你这样,心都要碎了,往后又该怎么活下去啊!”

      陆剑星看他悲痛至此,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一时有些不忍,可怜他对儿子的一片慈爱之心。

      可转念想到那个被梁元弘活活掐死的婢女,又想起那些在魔窟中搏命厮杀、生死悬于一线的异人军,更是无辜受害,便觉得梁家父子罪大恶极,实在该千刀万剐!

      他正暗暗咒骂着,忽而见凭空中飞来一道白光,从这白光中走出一位年迈的老人,童颜鹤发,袍飞如仙,一瞧就是修为高深的真人前辈。

      陆剑星不知来者是谁,赶忙将自己的气息又隐匿了三分,藏得更深,只远远地偷瞧着。

      梁观海看到这老人,又惊又喜又悲,“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师尊,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出关了?他、他们把弘儿杀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竟葬送在梦淮山的手上!师尊,您可要替弟子、还有您的徒孙报仇!”

      这个老人正是望神宗的祖师爷扶桑真人。

      扶桑真人见他还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冷冷拂开他去:“报仇?还报什么仇!要不是为师给你说情,你今日岂还有命出来?”

      “可他们杀了弘儿,元弘可是师尊您最看好的弟子!您不也期盼着有朝一日他能接任掌门之位,光耀咱们望神宗吗?”

      “一个贪于色欲、不知上进的混账东西,让他执掌望神宗,我看这百年基业统统都要毁在他的手中!”

      梁观海有些气短,却还想争辩两句:“师尊,弘儿年纪还小,纵然、纵然犯下大错,他也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你觉得为师在责怪弘儿么?要怨也只怨你这个当父亲的,惯得他如此骄纵狂妄。”扶桑真人指着梁观海的额头,恨道,“你爱子心切不算过错,可为着一己私欲,不顾整个望神宗的前程命途,跟朝廷作赌,险些招来灭门的大祸!你这逆徒,当真辜负了为师对你昔日的教导!”

      “弟子该死!弟子该死!”梁观海自知是大错特错了,心中一百个懊悔,不住地磕头,“弟子已知悔改,往后再也不敢了,求师尊能原谅弟子这一回!”

      扶桑真人也是恨铁不成钢,沉沉叹了一口气:“为师原不原谅的又有什么打紧?我已隐于世外,不再过问江湖事,这是为师最后一次救你了,往后你要好自为之。”

      梁观海心酸与心痛并至,袖子抹泪,默默哭了一会儿,到底还有些不甘:“弟子想不明白,这李隐到底什么来头?背后仰仗的是谁的势,为何连师尊您都要怕他?”

      扶桑真人冷哼一声:“怕他?李隐不过就是一条做脏活儿的鹰犬罢了,可你也要看看,他是谁的鹰犬。”

      “请师尊明示,务必让弟子死个明白。”

      扶桑真人出神半晌,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山林中长风阵阵,松涛如海。

      沉吟片刻,扶桑真人念出一句:“天下谁敌手?人间第一流。”

      梁观海浑身一震。

      这句唱词在当朝只用来颂扬一人。

      那个曾在少年时就远赴边疆,仅凭一人一剑迎战蛮荒数万邪魔,于漫漫黄沙中杀出惊天一剑,直取蛮荒头领的首级。

      万千妖魔的骷髅与血肉都在他脚下累堆成了山,只有他从这尸堆山顶上站了起来。

      一手提着妖首,一手提着东君剑,狂风卷着他的长发,英俊的年轻面孔上都是鲜血,一身金绣红袍仿佛从血池里浸泡过,红得耀眼灼目。

      在这样惨烈的景色中,他竟还在笑,一双眼睛里尽是不可一世的狂野与骄横,模样比邪魔还像邪魔,比恶鬼还像恶鬼。

      这人就是曾经将蛮荒一干妖魔杀得十年不敢进犯的天才剑首,大周仙帝的第九个儿子,人称“少皇”的姬少衡。

      姬少衡一战成名时,扶桑真人就在边疆的军营中做军师,他曾亲眼看过姬少衡怎样用剑。

      看过以后,扶桑真人才第一次明白“绝望”是何滋味。

      那时候扶桑真人已经修炼了四十年,自觉天赋异禀,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仙门,可跟姬少衡相比,竟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明明对方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而他已经垂垂老矣。

      扶桑真人意识到自己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剑道天才,穷极一生都不能像姬少衡那样都使出殁而不朽的一剑。

      如今,十年过去了。

      扶桑真人从蛮荒回来以后,就将宗门传给了弟子梁观海,用十年的时间闭关养性,一个修士从自命不凡到坦然接受自我的平庸,是一场艰难又痛苦的修行。

      还好,他已修得超乎物外,算半个圆满。

      十年过去了,
      姬少衡的东君剑不减半分锋利,依旧镇守着整个大周王朝。

      听到姬少衡的名字,连梁观海也吓出一身冷汗。

      “李隐竟是少皇的近臣?”

      早知道李隐是在为姬少衡办事,再给梁观海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招惹。

      谁知扶桑真人轻蔑一笑:“不是近臣,是他的下奴。”

      “下、下奴?”

      如果方才梁观海对李隐还有恐惧与敬畏,现在却是完全地沉默了。

      他暗暗想道:“难怪要一副美人皮囊,若非那等绝世的好相貌,姬少衡怎肯将他捧成梦淮山的主人?”

      在大周王朝,“下奴”可是侍奉在床的奴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东君有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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