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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川上旧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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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珏蹙起眉峰,看向身边的丹隐,丹隐也不知为何姬少衡想要这个,茫然地摇了摇头。
赫连珏一开始没有答应:“这是我的心爱之物,不能送人。”
姬少衡却说:“本王用琉璃刀与你交换,算作大周与往生川友谊的见证,以物为信,永修于好。”
在外人看来,姬少衡没有夺走赫连珏一直心心念念的琉璃宝刀,反而讨了一只不起眼的项圈,任谁都会觉得姬少衡这是在赢了以后,为了保全赫连部的情面,以示友好,才做出的决定。
使节团的副使正担心这场比试会伤了双方之间的和气,眼见姬少衡给了这么一个台阶,也连忙打圆场:“这样好!殿下和贵部的世子也算以武会友了!”
赫连大君也笑了起来:“珏儿,不打不相识,少皇是个可敬的对手,交换了信物就是朋友,你往后要跟他多多请教才是。”
无论是赫连部的人,还是大周的使臣,都向赫连珏投来期待的目光,这目光将赫连珏硬生生地架住了,将他架在世子的身份上。
在这个身份上,他不能有私情,为了大局,必须舍弃这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金丝项圈。
赫连珏看了一眼丹隐,毕竟是他送的东西,他需得征求他的意见。
丹隐抿抿唇,很快笑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跟他换好了,世子,你不是一直都想要那把琉璃刀么?”
赫连珏沉吟片刻,终于答应,转头对姬少衡说:“好。”
姬少衡抱着东君剑,看见丹隐站在赫连珏身后,慢慢垂下眼睛,难得在他脸上看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姬少衡忍不住冷笑一声,见赫连珏正要摘下项圈,他抬起手指一绕,灵光自指尖上流泻而出。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那只项圈抽成一根金丝线。
金丝飞舞着,飘动着,缠上姬少衡的手臂,待灵光消散后,金丝又恢复成原来项圈的模样,就这样挂在了姬少衡的手腕上。
他将腕间的项圈一落,牢牢握在手中,对赫连珏说:“小王收下了,多谢。”
赫连珏握起双拳,胸中郁着一股难言的懊火,他说不出原因,也无处发泄。
姬少衡拿到项圈以后,手指在项圈的花纹上来回摩挲把玩。
丹隐怔怔地看着姬少衡,不知怎的,他越看,越觉得姬少衡的手指像是在抚摸他的后颈。
从后颈到脊骨,都泛起一片令人战栗的酥麻。
……
演武会结束,又是一场载歌载舞的酒宴。
赫连珏得了琉璃刀,本是一件喜事,可他心中闷得慌,在酒宴上也没多高兴,身为赫连部的世子又无法退席,只能自顾自地喝酒。
喝到最后,赫连珏酩酊大醉,等散了宴,还是丹隐将他背回了帐子。
丹隐扶他上了床,给赫连珏脱靴子的时候,赫连珏拉住丹隐的手,将他一下扯到怀里来。
丹隐跌在他身上,惊着看他:“怎么了?”
“丹隐,对不起。”赫连珏摸上他的脸颊,“我把你送我的东西输掉了。”
丹隐本来还有些难过,可听赫连珏这么说,什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笑道:“没关系,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不该着急,那一刀要是不着急,我一定能赢……如果我不是世子,我会跟姬少衡再打一架,打到我站不起来或者他站不起来为止。”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又在比划怎么出刀,“这样、这样一定能赢……”
丹隐躺在他旁边,看他胡乱比划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听见他低低的笑声,赫连珏又扭过头来看他,帐子里只有烛光,映在丹隐漂亮的面容上,他的嘴唇更鲜红,与耳垂上的流苏一个颜色。
越看,酒气就烧得越旺。
赫连珏想摸一摸他嘴唇有多么柔软,可却没敢,只是捻了两下他耳坠上的流苏。
“我不如他。”
赫连珏终于在丹隐面前说出了自己的郁闷和不快。
“我从前听中原来的旅人说,在那里,仙门世家和凡人百姓之间的差距,已经像人跟猪狗之间的差距一样大了。姬少衡那种人未来会统治天下,而我甚至没本事带领赫连部的子民走出往生川,去寻求真正的飞升之道……”
他会像所有的平庸之人那样,从生到死,如此一生。
尤其是今日败在姬少衡的手上,对于天性骄傲的赫连珏来说,这等挫败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一件事。
可是丹隐却捧起了他的手。
“可是能照顾好往生川上的一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真诚地望着赫连珏,“世子,我爹就是为这样了不起的大君而死的,等你当上大君,我也会为你而死。”
赫连珏吓了一跳,忙扑到丹隐身上,捂住他的嘴:“不准胡说!”
“嗯,不胡说。”丹隐嘴唇翕动,喷吐的气息湿热,濡在赫连珏手心里。
赫连珏后腰一麻,被烫到一样倏地收回手,指尖也跟着有些发麻。
他正压着丹隐,混着酒气的呼吸一下下落在丹隐脸上。
丹隐闻着也觉得自己快醉了:“世子?”
两个人自小在一处长大,又都是男孩子,抵足而眠的夜晚几乎数不清,丹隐当他是最亲近的兄长,也喜欢跟他在一处,哪怕是同床共枕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之间,只有赫连珏的心境悄悄地改变了。
丹隐是他的伴当,可赫连珏有那么多伴当,唯独丹隐会让他产生男人的欲望。
纵然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赫连部的贵族子弟常养一些漂亮的少年在帐子里,在宴上吃足了酒肉,就将他们按在酒案上行事,与情爱无关,只是纯粹地发泄兽.欲。
赫连珏讨厌这样的野蛮,在他心里,丹隐跟那些奴隶不同。
曾经在宴上,有个勋爵家的儿子要送给赫连珏一名小奴隶,请他尝尝味道,赫连珏拒绝了。
这人还不长眼睛,看不出赫连珏已经黑了脸,不知死活地将所有奴隶推出来,让他拿丹隐出来交换一个晚上。
他还笑话赫连珏,把丹隐搁在他的帐子里就是在暴殄天物,因为他根本不懂,将丹隐弄得梨花带雨会比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太多了。
赫连珏一咬牙,不顾阻拦,扑上去把这人揍得鼻青脸肿,要不是丹隐拦住他,险些就要闹出人命。
赫连世子用拳头告诉所有人,丹隐是他的兄弟,不是奴隶,谁也别想把他当物件一样狎.玩。
然而此时此刻,赫连珏将丹隐压在身下,又忍不住去想,倘若他冒昧地去亲吻丹隐的嘴唇,一定会将他弄哭。
他知道,丹隐眼中含泪的样子一定比平常更惹人怜爱疼惜。
可他更喜欢丹隐笑。
赫连珏最终没有吻他,请求道:“今夜我不想自己睡,你可不可以陪着我?”
丹隐果然笑了,搂住赫连珏,拍拍他的后背作安慰:“当然。”
两个少年牵着手睡下。
等丹隐睡熟之后,赫连珏才装作不经意地用嘴唇蹭一下他的脸颊,嘴角压都压不住地笑起来,额头抵着丹隐的,与他一起入梦。
……
演武会过后,祭祀天神的典礼紧跟着就来了,等参加完祭祀,大周的使节团就要启程回白帝京。
姬少衡作为贵客,受邀出席了这场典礼。
赫连瑶华身为部族的圣女,要在典礼上献舞,大君还命她在长离天神的神像下,为姬少衡献上花草环,作为祝福。
命令下来以后,瑶华伏在父亲膝上,哭着闹着说不愿意。
她哭得眼睛红红的,可神情倔强:“女儿看出来了,父君让我去献舞送花,就是想将我许配给那位少皇殿下,可我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赫连大君眉头深皱:“无论是相貌、出身还是性情,少皇都是万中无一的人选,现在大周仙帝也有意指婚,多好的一桩姻缘,你连他都看不上,你以后还想嫁给谁?”
“我有喜欢的人!姬少衡再好都不及他好!”
“瑶华,不要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父亲……”
瑶华偷偷看了一眼身为亲卫的雷泰,雷泰别开了眼睛,默不作声。
瑶华更加委屈,又扭头去求赫连珏和丹隐:“父亲这样对我,哥哥们也不疼我了吗?”
“瑶华。”赫连珏心有不忍,将她搂进怀里,可他身为世子,不能当众忤逆父亲。
唯独丹隐杵剑下跪,想为瑶华求情:“大君,您明明那么疼爱瑶华,难道不想看她幸福么……”
“你不要替她求情,”大君沉下脸来,盯着瑶华,“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赫连部的郡主,她的幸福远在百姓的幸福之后!”
赫连瑶华没想到能从一向慈爱的父亲口中听到这么绝情的话,眼泪一下落了下来:“你就是个暴君,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强忍不住委屈,哭着跑出帐子,骑上马就往营寨外奔去。
“瑶华!”赫连大君唤她不得,又急又气,“我真是惯坏了这个女儿!”
“大君别担心,我去追她回来。”丹隐抱剑请命,步步后退,直至出了帐子才转身去追。
两匹马在平川上狂奔,瑶华从来没有骑这么快过,小红马也暴躁起来,疯了似的开始横冲直撞。
瑶华没稳住重心,一个惊呼,就要从马上栽下来,丹隐合身扑上去,抱住瑶华,跟她一起滚下山坡。
滚落时,丹隐着意护着她的头,自己摔了个头晕眼花,好容易才从坡底停下。
瑶华没受一点伤,可吓得魂都飞了:“丹隐哥哥!”
丹隐缓了一阵儿,才忍着背脊上的疼痛坐起来,说:“我没事,瑶华,跟我回去好么?大家都在担心你。”
瑶华越想越委屈,伏在丹隐身上大哭:“哥哥,我就不能嫁我想嫁的人么?还有雷泰,他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我能为了他忤逆父君,他却不敢为了我去跟父君提亲!”
丹隐了解雷泰,因此替他解释:“瑶华,你知道他不是胆小怯懦的人,你现在让他去杀了姬少衡,他不要命也会去的。他或许觉得,你该有更好的归宿。”
“连你也觉得我去给姬少衡做侧王妃,就是最好的归宿么?”
“不,不是的,只有你觉得好,才是真正的好。”
瑶华像蔫掉的小花,跟他说出自己的心事:“那位少皇殿下看我的时候,目光冷冷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不想跟一个眼睛那么无情、可怕的人过一辈子,何况白帝京里没有你们,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很害怕。”
丹隐想起姬少衡教他练剑时的场景,又道:“或许你只是还不了解他,他没那么可怕。”
“他只是待你不同,因为你救过他的命。”说着,瑶华想到一个好主意,“等祭祀大典的时候,你替我去给他献上花草环,好么?你救过他,他一定不会觉得怠慢。”
丹隐瞪了瞪眼睛:“这怎么行?”
瑶华又换上哭脸:“哥哥,别把我送到姬少衡面前去,我害怕他。”
丹隐抚摸着瑶华的头发,迟疑半天,最终应下:“好,你别哭啦,我去向大君请求,看他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