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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我亲爱的老奶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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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奥丁高等艺术学院所在的古达尔(Kuutar)区是一个有着浓厚艺术气息的大学城。黄昏时分,面向学生营业的咖啡馆和小酒吧一家家点起设计各异的霓虹,在低垂的雨云下连结成一片彩虹色的光带。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两旁,不时有头顶着画板匆匆跑过的青年人,街边古色古香的老房子下,偶尔有几个学生样的人或站或坐地避雨,有些干脆就地解开手中的乐器不紧不慢地弹奏起来。与四周的这份闲适相比,黑色的军用吉普倒像是一个来自黑铁时代的鲁莽入侵者。
自梅克林格府告辞时,因元帅和夫人的坚持,军官学校的师生三人共乘一辆车。于是注意路况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被交给年长者,两个小的乐得窝在后位上打盹。
“唉,这才是人生啊!”静静地凝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像是被感染了般,艾齐纳哈轻轻的自言自语起来。
没有打扰好友小小的伤怀,罗严塔尔沉默的注视着前方——上尉宽厚的背影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就像一堵结实的墙壁横亘在混乱的思绪间。在刚才餐桌上那一瞬,那种眉宇间的精光,带着玩味的打量,只有10秒,不,恐怕只有5秒不到,但却足够让敏锐的少年感到不舒服。在人前一向拙于表达的教官,难道一直有所隐藏,以至于瞒过了全校上下近二十年?这推测太过古怪了,就算是真的,那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能做到这地步的人,应该是怎样可怕的谨慎和忍耐!
埃迪他知道些什么吧?不肯开口呢!臭小子。
按下放倒座位的按钮,罗严塔尔干脆躺了下。明天大清早还要出操,与其坐在这儿为金刚的眼神想破脑袋,不如实实在在的积蓄些体力。既然对方把陈年的旧事提出来,往后少不了与自己有牵扯,树上的苹果,等熟了再准备采摘不迟。
……
“我已经到了,对,075号国道,波卢卡(Puolukka)段。还有一刻钟……哦,哦,请别这么说,我办事,你放心……呵呵,好的好的我知道,怀特(White),那东西对我没用,不要神经紧张好吗?”在公路一旁的公用电话亭里,一个男人挂起电话,重新披上银灰色的长雨衣,旋即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妈的,为什么老子要在这种鬼天气里出门,那群活见鬼的……”
……
从古达尔区向北行驶2个小时,就是以遍布贵族高级别墅而闻名的波卢卡风景区。道路两旁的建筑物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树龄久远的高大落叶松,因为秋意渐深,全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杈在风雨中疯狂的扭动抽搐,像极了童话里张牙舞爪的黑巨人。
打了一个盹,罗严塔尔迷迷糊糊地半撑起身来,“到哪了?”
“好像是波卢卡。”打了个哈欠,艾齐纳哈在椅子上动了动,找了个比较满意的位置,不一会儿,又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菲利克斯,离到学校还有3个小时。”驾驶座上的上尉回过头来说。
“是,长官……”
满脑袋浆糊的少年只觉得一片昏暗中,有两排白牙在一张一合,反射性的应了一声,就慢慢的向后倒去。
“像,太像了。难以置信。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学生毫无戒心的睡脸,布鲁门莎茵一瞬间有些失神。那么熟悉的一张脸,熟悉得让人感到恐惧!仿佛亡者穿越了时光,仿佛那双眼睛即将睁开,带着戏谑和轻蔑的神情审视着自己。
不自觉地单手捂住双眼。伯纳德,冷静。元帅已经死了。你只是拿回你应得的。冷静,伯纳德……
上尉回过头去,结实的肩膀颓然垂下。他没有发现当他转身后,本该昏睡的少年又睁开了眼睛。
看了看已经变成橙色的手表表盘,罗严塔尔哑然失笑——ENF?(氨氟醚,挥发性麻醉剂,俺也是google出来的,合不合理化学牛人请指教啊!)浓度倒是不高,刚好足够让人保持轻度昏迷。是悄悄掺进空气清新剂中的吧,难怪教官当时坚持要启动驾驶座的隔离系统。
腕上的野战专用表是米达麦亚少爷十岁的生日礼物,能够检测出二十多种常见毒气和麻醉剂,同时会放出少量的电流刺激来保持佩戴者的清醒。如果不是右腕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自己怕是要一觉睡到学校了。
用力咬了左手一下,确认头脑基本恢复清醒。罗严塔尔考虑了10秒钟,伸手在艾齐纳哈的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3秒后,像猫一样蜷着身体的青年依然纹丝不动,不过右手却从脑后举起来,比了一个不雅的手势(我就不说是啥手势了,大家都知道了吧>_<)。
上尉依然专心注意着路况,在车子置于自动驾驶的时候,他这种坚持与其说是严谨,不如说是可疑还比较贴切。而这也让身后两人可以改变“睡姿”,面对面用口型交谈。
“你早就知道有鬼了吧?”恶眼向恶人。
“我冤枉啊!”恶人无声的求饶,抬起左手,橙色的野战表微微地颤动着。
也对,自己有的玩意儿,什么时候少过他一份?
“你知道多少?”
“每学期被退学的人中,有三分之一没有再申请任何学校。”艾齐纳哈笑得像趁午餐时间提价的饭馆老板。
所谓精英学校,往往拥有傲人的退学率,并喜欢将退学学生的成就拿来证明自己的卓尔不群。奥丁第一军官学校也不会免俗,历史上那些被退掉的学生中也不乏出众的人才。但近年来,每学期退学的百余人中,有六七十人从此一蹶不振,再没申请过其他大学。利用假期在招生部打工的埃德加打算对这种反常现象加以调查,却发现很多档案莫名消失了。直到今年春天,一位同学告诉他,一位同乡被退学后,在家乡被送进了强制戒毒所。埃德加才将怀疑投向学校中隐藏的毒品交易网络。
“六年前,档案开始消失后不久,上尉就每隔三个星期出去一趟,现在这个情形,那个短笛协会相当可疑。”
罗严塔尔沉默了,这一切开始只是怀疑而已,可现在,身处于麻醉剂弥漫的车内,他们确实卷进了了不得的状况中,而身边的家伙却还轻松得像个从犯一样。“如果我们就这样装睡到学校,什么都不回发生。他们还没有必要惹我们。”作为军务尚书独子的某少爷自有自信的本钱。
“你会吗?”眉毛一挑,给他瞪回去。
这时候,路前方突然射来一道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车内昏暗的空间——锂光照明灯!谁会在大雨中用这个?
驾驶座上的上尉似乎受了相当的冲击,车子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速度全开向前冲去。
偷偷抬起头,在透过雨帘射来的刺眼白光中,两个少年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那人站在路中央,张开双臂,像是想要拦住疾驰的地上车。他好像穿着极长的大衣,在雨水冲刷下反射着照明灯的光线。
在离那人不到10米时,上尉突然掉转方向盘,高速行驶的车子路线一偏,从那人的左边闪过,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哀鸣,瞬间盖过了连绵不绝的雨声。
当车开过时,那人悠悠然的向右略侧了侧身,几乎是与车紧贴着躲了过去,大衣被车子带动的气流卷了起来,像一只漂浮在雨中的幽灵。
后座的两人屏息凝视他的表演,完全没有发现前面的上尉已经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个双眼圆睁的小鬼。
Ⅱ
“睡醒了?”布鲁门莎茵上尉的声音极其平静,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毫无生气的灰暗感。
“刚刚路上颠簸了一下,怎么回事?”艾齐纳哈立刻换上一副睡眼惺忪的表情,懒洋洋的问道。
驾驶座上有一瞬间的沉默,“他们想要拿走车上的东西。刚刚应该是警告。”
“东西?不会是准备运进学校的□□吧?”艾齐纳哈依旧睡眼朦胧,缓缓吐出的话语却激乱了车内的空气。
“是新研发的品种。另一个团伙的人想在半路拦截。”听教官的口气,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是明早的天气而不是被追踪的一车毒品。
“你想怎样?”
看来,连艾齐纳哈也没有预料到有这种诡异的发展。好友的声线中含着不易察觉的振颤。
“尽量甩掉他们,赶到学校之后通知宪兵部。”教官轻轻地笑了笑,回过头去,“艾齐纳哈学员,注意到事态的并非你一个人啊。”
“呵呵,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不过既然刚才他们用了锂光灯,应该有相当多的同伙在附近,脱身可不太容易。”
“我们抄小路。”话音刚落,教官猛地转动方向盘。在空旷的路面上兜了小半个圈,黑色的吉普在剧烈的颠簸中冲下公路,开进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小道。
……
“喂,雷切尔(Rachel)吗。帮我转告——万事平安!”
距离师生三人500米左右,刚刚拦车的男人掏出手机,简短的说了几句便匆匆挂上。转身回到锂光灯处,俯身拨弄开关。
长长短,长长长。
长长短,长长长。
长长短,长长长。
……
在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连绵秋雨中,忽明忽暗的白色灯光对着远方的黑暗无声的呼喊着……
……
置身于广袤的亚寒带针叶林中,重型的军用吉普像一只慌不择路,错钻进山中的小老鼠。小径两旁,遮天蔽日的古树被连日的秋雨浸得湿透,滑溜溜的树杈在车灯的照射下浮动着苍白的反光,像粗重的鞭子般劈里啪啦的抽打在车身上,加厚的防弹玻璃在连续的重击下不住地瑟瑟颤抖;地上厚厚的积压了一层落叶,在积水浸泡下变成了一个个粘稠的泥潭,车轮在高低不平的林间道上急速碾过,不时溅起半人多高的灰色泥浆。
手表上的橙色渐渐褪去,车内的空气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标准。这是否意味着驾驶座上的人已经有了合作的诚意了?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友人和前方厚重的背影,他们心里又有多少相信着刚才对方的表态?
正想着,罗严塔尔感到手臂被身旁的人轻轻地捅了捅,转过头,艾齐纳哈的表情写满了严肃。不过,眼睛里流转的神采却泄露了他的心思,那种混杂了兴奋、紧张和笃定自信的——怀疑。
回给友人一个“了解了”的眼神,依然迷惑于实事浓雾的少年将目光再次投向前方,被他称作教官的男人正紧紧攥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的躲避前方迎来的树木。而少年看不见的,是男人被汗水湿透的手心。
……
“什么?追丢了?你不是对我保证过!拉克兰(Lachlan)!……我不要借口!明天上午我要看到东西!喂!喂喂!”
啪的一声,仿古款式的陈旧电话被狠狠的摔到肮脏的地板上,机身登时四分五裂,只有话筒还不甘心地发出嘟嘟的忙音。
电话的主人是一个精瘦矮小的中年人,本来好像是金色的头发过早花白脱落,在头顶上形成一个光秃秃的洼地。他穿着褪了色的了浅蓝色夹克和同色的肥大工装裤,胳膊上还套着碎花的自制套袖。
“什么后起之秀!都他妈的婊子养的!半点儿靠不住的小白脸!”
从被磨得亮闪闪的办公桌前跳起,他紧张的搓揉着双手,在窄小昏暗的房间里像陀螺一样团团乱转,不时磕踢到四处堆放的不明物品,嘴里不住的咒骂。
……
“好的,很好!怀特现在在“牛奶白”食品公司吗?米奇,继续监听他那儿的电话。雷切尔,和‘螳螂’保持联络……”
在奥丁市中心的某栋不起眼的三层建筑中,咖啡的香气,含着肾上腺素的汗味以及电子机械的特殊味道混杂在一起,酝酿着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骚动之夜。
……
“汤米,你带着你的人向西找;拉尔夫,你们向东;卡尔,我们在向前找找看。”
穿着银灰色雨衣的男人身边集结了二三十个黑影,在他的指挥下,又很快向四周散开,跨上停在路边的汽艇摩托,融入漫无边际的繁茂丛林中。
男人随后也跨上车,他口中的卡尔坐在后座上。起动后,摩托沿着075号国道向北疾驰而去。
雨,依然未停。
……
不知在林中跌跌撞撞的绕了多久,路两旁的树林越见稀疏,同时地势也渐渐改变,车子好像正在驶入一个盆地。车轮下湿滑的泥浆让驾驶变成一场噩梦。为了在能见度低下的大雨中,躲开下坡道上一株株百年古松,布鲁门莎茵上尉全身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而罗严塔尔两人也没法从他口中套出他持有毒品的原因。在剧烈的颠簸中,车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宁静。
突然间,车后阴暗的小径射来一道微弱的光线。“后面有车!”艾齐纳哈叫道。
车后的灯光越来越亮,透过后窗向外看去,在银亮的雨丝幕布中,一辆气垫摩托在林间穿梭,骑手黑色的雨披被风吹得鼓起,像暴风雨中的船帆。
“对方不受路况影响,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和刚才不是一个人。”缓缓的说出事实,罗严塔尔死死握紧双拳。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意图,甚至连车内的同行者也不能相信,说少年一点儿不害怕是骗人的。
无法回头的上尉感到冷汗正沿着自己的脖子,以磨人的速度滑落。这些追兵一定是那个幽灵一样的男人找来的,而自己连他们是谁都毫无概念!想象着道上传言的,对敌对派系的种种虐行,他的双手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
而这时,一棵高大的老松树突然出现在路中间,车子在泥地上拼命的打滑,挣扎着想要闪过去,却因为变陡的下坡陷入了加速度的掌控。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与老树狠狠相撞的吉普失去了平衡,顺着被泥水润滑得溜滑的下坡滚了下去。
关于这天晚上,罗严塔尔最后的记忆是,在车翻的最后一刻,教官狂吼着卸下驾驶座的隔绝玻璃,扑过来将他们两个紧紧地压在身下……
……
“我已经到了。卡尔?那个倒霉蛋儿正做春梦哪。哦,雷切尔,玩笑玩笑,别生气。那边怎么样了?好的,他应该会把‘魔豆’带到‘云堡’。我在这儿等。”
穿银灰色雨衣的男人站在一个供游人休息的凉亭里,静静的凝视着亭外一望无际的湖面。他脚边,一个捆得蚕茧似的男人正发出安详的鼾声。
……
“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现在时间是凌晨1点半。我们将在今天稍晚些时候迎来这一周最初的太阳……”
不耐烦地关掉车内收音机,谢顶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加快了速度,“我得去看看,去看看……那个拉克兰……见他娘的大头鬼……”
他没有注意到,在后面小巷的拐角处,悄悄地闪出一辆全黑的微型地上车,藏身于奥丁市灯火辉煌的车海中,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现在,我们来欣赏一首伊妮德(Enid)的新歌,《独自》……”
在只容三人的窄小车身内,节奏明快的乐声响起,车内的三个男人没有交谈,都沉默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那辆老旧的小货车。货车原来应该是白色的,此时却黄乎乎的溅满泥水,借助周围车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车厢侧面“‘牛奶白’(Milky White)——白牛奶”的广告字样。
Ⅲ
真吵……好吵啊……谁啊……鼻子上好痒……痒……
“啊嚏!”
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少年睁开眼睛。朦胧间,几个小巧的黑色影子扑棱棱的贴着自己的额头掠过,不满的留下一串叽叽喳喳。
“这是……”罗严塔尔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不知名的湖岸边,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膝盖以下还浸在清亮的湖水中。不远处,残破的吉普半掩在湖边的淤泥和水草中。从地上的痕迹看来,自己应该是被人从那里拖出来的。
连日的大雨已经停了,四周的景物呈现出黎明前的蓝灰色调。乳白色的浓雾携着秋日的寒气遮天蔽日,人就好像奶油浓汤里漂浮的甜玉米粒,分不清东南西北。
“埃德加!”七手八脚的从潮湿的地面上爬起来,顾不得满身污泥,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芦苇丛生的湖岸搜索。夜里的片断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沮丧的发现,除了“金刚”手里确实有着某种毒品,自己对发生在身上的事情完全没有头绪。为什么会被追击,为什么最后“金刚”那么拼命的保护他们?……甚至,连现在自己身处何处,埃德加和“金刚”又在哪里,也毫无头绪。
“该死……埃德加——”怕引来昨夜的追击者,罗严塔尔不敢大声呼喊,只能一边低声叫着好友的名字,一边拨开发黄的芦苇丛,拼命的在浓雾中寻找着友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他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失去好友的恐惧像看不见边的浓雾,一点点蚕食着仅存的冷静。
“雾这么大,你还随便乱跑!”后背被人轻轻一拍,神经绷紧的少年猛地回过头去—迎上好友微愠的面孔。
“你!”
“我?我早醒了。四处看看。你不呆在原地,乱跑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壮烈了?朋友一场,多少帮你收尸。”
“啊呸!一大早触我霉头!”艾齐纳哈不雅的向草丛里啐了口吐沫,回身一个手刀劈向少年的后脖子,随后立即跳开,拉起格斗教材上标准的防卫式。
罗严塔尔只是笑笑,揉揉后颈,埃德加那一下基本没有用力。看着某学长夸张的姿势,自己竟莫名的感到温暖,在这个湿漉漉的深秋的清晨。
“你脑子被摔坏了吧?”看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冲过来,艾齐纳哈疑惑的眨眨眼,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狡诈的笑起来,“不会是看到我太感动了吧?小老弟。”
“是啊,感动得想哭,肩膀借我靠一下。”罗严塔尔话音刚落,艾齐纳哈就一溜烟躲得老远,“警告你,别过来!”
“别闹了。你弄清楚这是哪儿了没?还有,‘金刚’到哪里去了?”
“我只能肯定第一个问题。这是波卢卡区的纳比安(Neben——雾[德])湖。奥丁北部只有这里才有这么浓的雾。至于‘金刚’,他恐怕是想甩掉我们,自己带着毒品潜逃。不过没有交通工具,他应该跑不远。”陈述着当前状况,埃德加恢复了优等生的沉稳形象,开始迈步慢慢向浓雾深处走去,菲利克斯则紧随其后。
“那他昨晚没理由护着我们。死人不是更保险吗?”
“喂喂,是护着你!那家伙狠压着我只是想给你多一个肉垫,好档着那边压碎的玻璃。”艾齐纳哈颇为不满的转过身,指了指后背——透过已经破破烂烂的军服,可以看到上面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但都不算太深,似乎已经简单的清洗过,透着细微的红色血丝。
“这……”
“他是你父亲的旧部,自然先想保住你。这很常见。”
“……”常见?或许吧。不是不止一次的见过?那些老兵们是如何崇敬自己舰队的指挥官。那就像是仰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神明。
“他有太多机会和理由杀掉我们,然后伪装成事故,但他却没动手。只能这样想不是吗?恐怕,他也是那种会在指挥官诞生日自己开香槟庆祝的家伙。”
罗严塔尔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比起香槟,我倒比较想知道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我怎么知道?”
“……”咬牙。
“反正延湖走就是。这里是别墅区,湖边应该会有一两栋住家。至少先找到人。”
“应该?唉——————”少年长叹一声,本想抬手撑住突然变得沉重的额头,却发现满手都是泥巴和草屑,只得讪讪地甩甩手了事。
不知不觉间,四周逐渐明亮起来,雾气迷茫的东方渐渐泛起珊瑚色的红晕,仿佛少女美丽的脸庞。浓雾慢慢被染成暖洋洋的金黄色,镀着明亮的银边。远处,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正在半空中悄悄闪耀。
“那边,好像是玻璃在反光!”少年兴奋的伸手指向西北方向,厚重的水气之幕在空中扬起小小的一角,一座哥特式的塔楼从云幕中探出头来,在流动的鲜奶油一样的云彩之间若隐若现。
“Yahoo!看来不远。菲尼,跟住了!”艾齐纳哈打了个响指,气势十足的指向前方(>_<沉默提督之子啊,遗传真可怕……)。随后,经历了一夜颠簸的两个少年迈开脚步,一前一后地向着那浮在云端上的城堡跑去。不一会儿功夫,两人的身影就湮没在雾之湖乳白色的叹息之中。
……
经历了昨夜的风雨,林中的白桦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珍珠白色的树干在突如其来的重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抗议。
“呃……”
魁梧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布鲁门沙茵上尉的面孔在痛苦中扭曲。身上的燕尾服在连夜的逃亡中被泥水和汗水浸透又风干,早就变成了一团破布。他背靠在树上,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另一只手在身上颤巍巍地摸索着,从最里面的衣袋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细长瓷瓶,倒出一粒深绿色的、豆子一样的药丸,送到嘴里咬下小半颗,随后缓缓的合上双眼……
不过几分钟,上尉又睁开了眼,脸上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小心的将剩下的半颗药丸放回瓶里,又仔细的把瓶子收到最贴身的口袋,重新站起来,疾步向浓雾深处走去。
“会是在山上吗?那个云端上的城堡……”
……
“废物!你们全他妈的是白吃面包的废物!” 在森林的另一个角落,“白奶牛食品有限公司”的老板兼会计兼业务员威廉•怀特先生正指着一个男人破口大骂。男人高大结实的躯体蜷缩在满是泥渍的雨衣里,在刚到他胸口的怀特面前抖得像一只待宰的小鸡。而他旁边,围着大约二十多彪形大汉,这些人也和他一样低垂着头颅,寂然无声。
“见他姥姥个熊!你们就那么听那个拉克兰的。他说啥信啥?好嘛!他人呢?卡尔呢?货呢?还有你这个烂坯!”喘了口气,怀特狠狠地踹了一下面前男人的脚胫。看着他扑倒在地,溅起一大片泥水,秃顶的初老男人发出金属一样刺耳的笑声,“呵呵,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下脚料。追上的兔子还让他给跑了?连一个小小的马仔都打不过!”怀特一边大声训斥着,一边抬起脚,慢慢地向男人的右手上踩下去。男人的脸已经发青,却不敢动一动,眼看着那只穿着钉子跑鞋的脚缓缓地、缓缓地压下来……
男子凄惨的号叫响起。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一个身穿灰风衣,戴着同色宽沿帽的男人放下折叠式红外望远镜,吁了一口气:“老怀特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啊。”
“找不来‘魔豆’,他怕是也慌了吧。”在灰衣男人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地上车,女性化设计的车身小巧玲珑,而从前车窗探出头来的,却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上车吧,‘螳螂’已经在催了。”车后座的茶色玻璃没有摇下来,从车外看去,只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闻言,灰衣男人收起望远镜,走到车旁,打开后门俯身进去,“雾好像开始散了呢……”在上车前,他看着迷蒙的灰色天空喃喃地念着。
……
纳比安湖以外的地方,雾气已经开始消散,可是,迷宫一样的波卢卡森林里,心思各异的人们依然茫然的沿着自己的标的忙碌奔波,没人知道,那远方闪烁着的召唤到底指向何方……
Ⅳ
光线愈来愈明亮,温柔的晨风从身后的湖面吹来,轻轻搅动着空中浓稠的水汽,不一会儿,刚刚在云雾中闪现的城堡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浓雾中摸索着的少年们再一次失去了方向。
“该死,到底还有多远!”放慢脚步,艾齐纳哈恨恨的自语。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那座浮在云端的青灰色的城堡仿佛是一场闪逝而过的梦境。
“安静。有人!”紧随其后的罗严塔尔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在寂静的雾海深处,细微的噼啪声渐渐接近,那应该是脚步落在落叶与枯枝上的声音……
“真——”
从混沌模糊的前方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随即,一颗子弹尖叫着飞来,深深钻入雨后潮湿的泥土中。看着距脚尖不到五公分的弹痕,艾齐纳哈的下半句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不许动!”一声怒喝从子弹射来的方向传来,循着声音望去,乳白色的雾气里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在一步步走近,清晰……
那是一位中等身材的老人,一身墨绿色花格尼的猎装,同样料子的贝雷帽下,露出凌乱的银白发丝。他正举着一杆老式猎枪,准星瞄着艾齐纳哈的眉心。
“你们是谁?这是私人领地!”恶狠狠地瞪着两个脏兮兮的入侵者,老人的声音沙哑刺耳。
“我们迷路了。”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上一步,罗严塔尔站到了好友身边。对方是一个老人,但必要时也得采取激烈手段。虽然他有枪,但恐怕敌不过两个年轻人的夹攻。
“别动!”老人一转身,漆黑的枪口指向罗严塔尔的头颅。一旁的艾齐纳哈正想要借机悄悄地挪动脚步,却在听到枪栓拉动的声音后,不敢再有动作。
“你,走过来。”老人扬了扬线条坚毅的下巴,对着枪下的少年发话。
罗严塔尔挺胸缓步向前走去,与表情僵硬的好友擦肩而过。
随着少年的接近,老人的呼吸渐渐急促,手中的猎枪竟也随着胸部剧烈的起伏抖动起来。
“机会!”心中无声的大喊着,艾齐纳哈猛地向前奔去,想趁着老人失神的空档夺下猎枪。而几乎与此同时,前方的罗严塔尔飞快地俯下身去,以手为支点,双腿合并向前扫去……
“少爷……”手中的枪落了地,老人望着罗严塔尔沾满泥巴的脸,声音竟一瞬间浸透了哀伤。
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的两人连忙收手。由于重心不稳,飞跑的某人摔了个标准的嘴啃泥,而另外一位手一滑,在地上又滚了一身狼狈。
“少爷!”看到罗严塔尔摔倒,老人急忙蹒跚地淌着泥水冲过去,奋力搀起高过自己半个头的少年,“您没事吧,没事吧……”老人满是皱纹的脸溅上了泥水,帽子掉了,凌乱的头发像是最洁白的浓雾。布满老年斑的大手像树根一样干瘪嶙峋,剧烈的抖动着,扯着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少年沾满泥水的面庞,如此温柔,宛如清风拂面。
……时间……空间……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
……空间……时间……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你自己……
老人的动作渐渐凝固,混浊的双眼深处,透明的液体慢慢渗出……
……时间……空间……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
……空间……时间……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你自己……
鼻梁、下颌和眉毛,颧骨、嘴唇与额角,双眼悄悄地囚禁着无边的、普鲁士蓝的宇宙……
所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甜蜜,错误的欢愉……
……时间……空间……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
……空间……时间……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你自己……
春天的雾、夏天的雾、秋天的雾和冬天的雾,星星之间的迷雾……
……时间……空间……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
……空间……时间……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你自己……
迷失在这沉甸甸的、普鲁士蓝的、重力消逝的地方,星星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时间……空间……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
……空间……时间……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你自己……
就那么迷失在这沉甸甸的、普鲁士蓝的、重力消逝的地方,忘记了回家的路……
所以一切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甜蜜,错误的欢愉……
“名字,你的名字……”
轻轻的、轻轻的话语,在雾之湖乳白色的叹息中渐渐淡去,连同老人的视线一起,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清晨,连同过往的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清晨一起,连同自己的黑发和记忆中少年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日复一日的,雾之湖乳白色的叹息中。
“菲利克斯•冯•罗严塔尔。”
“你是——”
“他的儿子。”
年轻的微笑,像夏日雨后透过云层的第一缕光,温柔的将相似的两张面孔剥离。少年胸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老人深深的皱纹中,隐藏着说不清的某种东西,就像是小时候牵住自己的、爸爸的大手。
“您一定累了,请随我来。”
老人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轻轻的俯身行礼,让出前方的路。
“喂!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被晾在一边,浑身又湿又冷的满脸是泥又没人理的艾齐纳哈不满地叫起来。
“小少爷,这是您的朋友?”直起身,瞥了瞥一旁抗议的少年,老人恭敬的向罗严塔尔询问。
“是。而且我也不大明白。您认识我父亲吗?”
“不才忝列为罗严塔尔家的管家。既然是小少爷的朋友,那请一同随我来,宅邸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拾起地上的帽子和猎枪,老人在前方带路。他原本微驼的后背挺得笔直,雪白的头发随着有力的步伐微微飞扬起来,仿佛他们脚下并非湿嗒嗒的林中小径,而是繁复的水晶吊灯照耀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长廊。
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艾齐纳哈跟上前方的一老一少。
“你家还剩下什么宅邸?不是都充公了吗?”附在罗严塔尔的耳旁,他悄声问。
“老爷过世后,少爷就把这栋别墅划到了我的名下。”走在前面的老人突然开口。
“是,是这样啊……”没想到耳语也被听到,两个少年都小小的吃了一惊。
“那这栋别墅实际上不就是你的了吗?”不怕死的路人甲发问。
“这是罗严塔尔家的宅第!”老人的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况且,现在罗严塔尔家的后人又回来了。”随后,他回头望向两个少年,“这里的主人又回来了。”
“啊,可是我……”
“你不想问我们为什么来这儿?” 不怕死的路人甲继续发问。
“小少爷认为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告知老仆。而且我相信,一定有罗严塔尔家的英灵们指引小少爷来到这里。”
“……”顶着罗严塔尔姓氏的少年沉默,所谓英灵啊,似乎印象中只有那个波斯猫眼的家伙……
“……”一直被当作路人甲的少年沉默,刚刚老头子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阴沉,小怕怕一把的……
Ⅴ
杰克讨厌雾。
非常讨厌。
雾让他想起家乡,一条大河蜿蜒,带来成吨的没有半点儿用处的水汽。
他讨厌家乡。
非常讨厌。
讨厌到在十二岁生日那天,无比壮烈的,宣告永不再踏上这片土地。
真令人讨厌,没人聆听少年庄严的宣誓。
没完没了的雾气。
像母亲的眼泪、祖母的眼泪,像家乡每一个女人的眼泪,那些娘们儿的玩意儿。
像荒废的工厂最后冒出的缕缕轻烟,像破败的街道上随风卷起的灰尘,那些失败者的墓碑。
杰克讨厌雾。
非常非常讨厌!
披着黑色雨衣的青年吸了吸鼻涕,小心的环顾四周——雾明明已经散了,怎么走了几步又这么厉害?
杰克不明白。
雾之湖的叹息是乳白色的。
杰克不明白。
因为没人希望他明白,他自己也不希望明白。
一阵湿漉漉的寒风吹过,杰克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四周安静的像是家乡的商店街,湖水拍打着枯黄的芦苇,风吹着满街倒闭的告示,沙拉拉,沙拉拉……
伸手握紧口袋中的手枪,第一次触摸着金属的杀人用品,在自己的体温下温暖。父亲和祖父的勋章,藏在阁楼上的角落里,也会在人的胸怀里渐渐温暖,吸收了多少生命,还没有满足吗?
杰克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红色的液体在那里扩散,以令人疑惑的速度,昭告它的来临,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杰克不明白,,可是,没人希望他明白,尽管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
回过头,却只看到满地落叶,他感到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袋,枪要被抢走了,而这是不行的。杰克听到骨头被折断的喀喀声,他知道枪要被抢走了,而这是不行的——因为头儿说过,枪是自由的战士的荣誉。
杰克的荣誉被不知名的男人抢走了,不再是战士的青年瘫倒在雾之湖乳白色的叹息中。
“居然是合成塑胶的假货!同盟猪!”
杰克的眼睛睁着,虽然有点儿痛,因为自己的枪被扔在地上,泥水溅到了眼里,模模糊糊,看到不知名的男人走了,脚步悄无声息,和他来的时候一样。
战士的荣耀没精打采的躺在泥水里,不曾是战士的青年瘫倒在雾之湖乳白色的叹息中,喀喀,自由的翅膀折断了——而头儿说过,枪是自由的战士的荣誉……
杰克讨厌雾。
非常讨厌。
雾让他想起家乡,一条大河蜿蜒,带来温柔的飘着苹果派香味的水汽。
他讨厌家乡。
非常讨厌。
讨厌到在十二岁生日那天,无比壮烈的,宣告永不再踏上这片土地。
真令人讨厌,空荡荡的宇宙港里没有人,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回家。
没完没了的雾气。
模糊了父亲的背影,祖父的背影,家乡的一个个男人的背影,蜷缩成小小的、冰冰冷的勋章。
模糊了工厂彻夜长明的灯光,像轰鸣的机器声掩盖了河水的低吟。工厂生产战舰的罗盘,可他从来找不到父亲所在的那颗星;成千上万的罗盘飞向遥远的天空,可他们从来找不到父亲、丈夫和情人所在的那颗星。
杰克讨厌雾。
非常非常讨厌!
就像讨厌父亲的军服,母亲熬夜烫得笔挺,摸起来暖洋洋。黑与象牙白,五角星象征着自由,父亲这样告诉他,然后转身。父亲的面貌模糊,背影却清晰。多少年后发现,弄丢了的那张写满溺爱的、微笑的脸。
哭泣,因为没人再叫他勇敢;哭泣,因为母亲的泪水,祖母的泪水,家乡每一个女人的泪水。
咔咔,自由的翅膀折断了,咔咔,所以自由的战士们飞不回去了,所以工厂的明灯消逝在雾中,只留下一条大河蜿蜒,温柔的飘着苹果派香味的水汽不再……
杰克不明白。
雾之湖的叹息是乳白色的。
杰克不明白。
因为没人希望他明白,同盟猪拿着合成塑胶的假货——而头儿说过,枪是自由的战士的荣誉……
杰克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讨厌雾,又湿又冷,多么讨厌,就像自己要去的地方……
……
从空中看去,深秋的波卢卡森林就像一张年代久远的旧地毯,深褐与棕黄,墨绿与漆黑,多少不知名的污渍斑驳,一层又一层,交错成泛着潮湿与尘土气息的迷宫,隐藏了原本的色彩。
现在是星期一的早上七点五十四分,当全银河的上班族正挤在公车里昏昏欲睡之时,在这么一张令人厌恶的旧地毯上,一只黑色的四足甲虫正沿着一条细长的黑色污迹爬行。
“联系上螳螂了吗?”
“还没有。”
“他的回复已经晚了三十五分钟,恐怕出事了。”
“不用在意那边,做自己的活儿。”
“这次来拿货的是‘杰克’!就算是螳螂,他也……”
坐在后座的男人缓缓抬起右手,表示他不想再为这个话题浪费时间,“我们的目标是怀特,不能让国内安全保障局先找到他。至于螳螂,我相信他的能力。”
“他也相信我们会去增援!”
“我们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别忘了,他是SS引以为傲的螳螂。”
“或许他应该改名叫海参。那样内脏没了还可以再长出来。”一直在驾驶席上吹口哨的男人开了口。
听到他的发言,刚刚还争执不休的两人陷入了沉默——一具内部空空如也的尸体,旁边摊满了掏出来的内脏,没人期待看到这样的螳螂,而现在,说不定已经……
握着方向盘的男人依旧吹着口哨,模仿鸟儿的啾啾鸣唱,全然不顾身后两位同事胸中涌出的恶寒。
可忽然间,像发现了什么,他猛地转动方向盘。自动换到手动模式的地上车向路边猛冲过去,在距离浓密树墙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下来。
没等同伴反应过来,鲁莽的司机就跳出车子,一头钻进密林中。
“等我。五分,不,八分!”被他甩下的话搞得莫名其妙,留在车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内急……璐不厚道的想到这个,*_*)
六分钟过去了,七分钟过去了,当手中的秒表显示着七分三十三秒时,车子的后门被打开。
“你要撇下他先走?”车内的男人问得很无奈。
“八分钟,不是吗?”
“我的天!你真是……”
走下车的男人正想打开前门,这时候,一旁浓密的灌木丛中传来蟋蟋梭梭的声音,转眼间,穿着灰风衣的伙伴已经出现在面前——“喂!我早警告过你,别碰我的车!”
“他是谁?”忽略掉某个恋车癖,男人将视线投到灰风衣身旁,“竟然是他……”
“这位兄弟搭错了车。按我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在雾之湖才对。”
灰风衣一边调笑着,一边用枪押着站在一旁、已经被铐住的犯人向车子走去。
“车子只能坐三人。”
“后座可以挤一挤嘛。难道要我把他放了?”
看着犯人钻进车里,灰风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袖珍手电筒,抵在犯人的额头上,浑身泥水和伤痕的男人身子一抖,随即失去了知觉。
黑色的四足甲虫再次上路,这一次后面的座位上再也没有争执,因为争执的两人正苦恼不堪,悲哀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犯人,好重……
所以,保持清醒的一方永远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