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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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晒得我眼睛生疼，我套了一件稍微正式的长袖衬衫，夹着几张工管系大二学生的标准简历，去系里老师推荐的公司面试，来龙去脉很简单，听说是小招牌的证券公司，需要一个打杂的，而我恰好需要一份兼职。
他们约的时间是中午一点半，我上完了上午最后一节课便直接过去了，大概是天气真的太热，让我觉得推开那扇办公楼的玻璃大门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迎面而来的冷气也没有让我感到舒爽，而是冷热相交后的一阵寒颤，我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中暑了。
虽然是兼职，但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三位大哥还是很严肃，我们互相介绍之后，他们简单问了我学过哪些课程，我报了几门辅修课的名字，顺带表达了自己对金融的热情，看过简历后，他们一致认为我是一个优等生，或者说我原本就是，于是开始谈工作时间和薪资，然后让我回去等通知。
我从那待了一个半小时就冻得瑟瑟发抖的大楼里出来，抖了抖湿了三分又被冷气凉透的棉衬衫，拿起手机搜了一家附件的小餐馆，打了滴过去简单解决午餐。
三好大学生的标配让我无论去到哪，除了学校不招牌，其他的还不算太差，我嗦着面条，刷起了朋友圈。于染前两天又探到了新店，琳琅满目的小食让我馋了眼，我纳闷地吃着没有味道的面条，想起不久之前在电话里叫过社长一起吃饭。我发了讯息给于染，问她店在哪里，约了社长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
付了面钱，我耷拉着脑袋，去店铺对面搭公交回学校，公交里的冷气温度刚刚好，工作日的车厢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妇人坐在司机身后的“老年妇幼爱心专座”上，我越过她，在乘客下车门后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来，大喘了一口气后，才把身子往靠窗的位子移了过去，再慢悠悠解开缠绕起来的耳机线，听起了音乐。
坐在空荡荡的车上，我端详起那位妇人，她的菜篮子里装满了货，用红色的薄膜袋包裹着，几根枯枝因为太长，从袋内穿了出来，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掏出一个圆圆的小盒，几颗纯白的胶囊散了出来，她费力地从座位上挪起身子，要去拣那小小的颗粒。
我摘下耳机，走上前去，迅速帮她拾起那三四颗白色的胶囊，递到她缓缓伸出的手心里。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谢谢”，我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公司到学校有四十分钟左右的公交车程，公路两旁的绿化做得很好，隔离带也种了漂亮的景观花，随着站点逐渐拐进城郊，乘客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耳边也越来越嘈杂。我按了几下音量键，加大耳机里的分贝，回想起周六发生的事。
那位穿着潮服的男生离开后，再没有人来敲门，大概到了傍晚五点，我收起自己的书摊，准备回宿舍去，却听到无老师一通外文电话的内容，他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跟电话里的人聊着些和药品有关的内容，我庆幸自己的听力水平还能保持这样的水平，只是觉得一个金融学博士总扯上医药之类的话题有些神奇，这种感觉大概就像阿明第一次听说我会剪头发时，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火星人，可往往超乎想象的事实就在你眼前摆着，你却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潘晓黎，认识吗？”我喝了一口奶茶，假装不经意地向于染打探。
“认识啊，我们系的学神，14级的学长，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哈哈哈。”
“学神？”
“嗯，听说快出国了，发了有几篇论文了已经。”
“加辰，你真的要考，金融学的研究生啊？”社长嚼着塞满嘴的意面，口齿不清地问我，但我还是听清了。
“嗯，我也想发论文。”
“那你找无老师啊，他不是百发百中吗？”
“不是科班的应该很难吧。”
吃完饭，我们打车回了学校，和于染他们分开之后，我又绕回了无老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我门也没敲就进去了，他看起来一脸疲惫，却还专注在显示器上的内容，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敲了敲隔间的玻璃门，他才抬起头来。
“吃饭了吗？”
“没。”
“我也没，一起吗？”
“你快去吧。”
“我不去，我等你。”
他收起聚焦在显示器上的视线，认真和我对视了五秒，然后看了看手机，开始收拾。
“啊。我的杯……”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把他那个用到掉漆的象印保温瓶从走廊尽头的饮水机上拿了回来。杯子看着已经用了许多年，但象印的小标还在，瓶里装满了热水，大概是准备用来泡茶的，但他一定又忙得忘了。
凉风习习的夏夜，时不时有萤火虫从黑暗里冒出来，我快步走在他面前，他似乎是太过劳累，脚步放得很慢，我走了一段之后，又停下来等他跟上。
“老板，老规矩。”
“老板，一样。”
“不用了，一盘就够，我吃过了。”
他诧异地尽力睁大那双快要闭上的眼，我从消毒碗柜里拿了瓷碟，倒好了醋和辣椒。
老板端上了热腾腾的饺子，我从插筒里抽了一双筷子，叉住他准备夹起的饺子，一脸严肃地问：“潘晓黎，是要出国的吗？”
他对我的提问毫不觉得疑惑，极其自然地拨开我的筷子，夹起那个等待许久的水饺，醋都没蘸就塞进了嘴里。
吃完第一个饺子，他才慢吞吞地回答我：“是。”
“晓黎来电”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原来他们的关系那样近。
“喂，在吃。”
“可以，发我邮箱。”
“嗯，拜。”
我闷闷不乐地看着坐在我面前吃水饺的男人，明明就在眼前，可我却丝毫不觉得我离他比谁更近。吃完饺子，他一口喝完了已经晾到温度正好的面汤。
“回去。”
我不情愿地往后移了一下凳子，不等他付完餐钱，就自己走出门去，往宿舍方向去了。他没有追上来，我停下脚步，还是不甘心地往回看了一眼，正好见他拐进了教师公寓的楼梯口。
我回去洗了澡，在学校官网搜索了潘晓黎的名字，原来之前新闻社还给他做过采访，的确是金融系的招牌学生，我看到一半就关了网页，合上电脑，待了一会，又翻开了屏幕，翻墙去搜索他和无老师的名字，果然有他们一起合作的期刊论文，我把那几篇文章下载下来，仔细研究他们做的内容。
“又在看天书啊我的辰。”
阿明从隔壁宿舍打完游戏回来，拍了一下我脑袋。我甩了甩头，继续看那些研究各种指标因素之间关系的文章。嫉妒心也好，自卑心也好，此刻的我就像一条沉入深海的鲸，想要大力呼吸，却还未浮出海面，憋着一股气，在海底自作自受。
“加辰。”
“到。”
日子又回归了平静，无老师在课堂上照旧名不带姓地叫我，我一堂课都没缺，每一次都坐在最后一排，规规矩矩地喊了“到”。面试和我的预期一样顺利通过了，兼职时间是一周两次，唯一没有课的工作日被填满了，还附带了宝贵的周六。小小的证券公司业务不大，但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拉客户，卖组合，看起来跟我爸差不多年纪的叔叔阿姨偶尔会在会客厅里待上一会，我便端上茶水，打印好协议之类的东西给他们，顺带听一听各个经理是如何给他们画大饼的。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摊开新买的《托业阅读》做做题。
五点半，我打了卡下班，因为是周末，公交上的人比工作日多了些，我戴着耳机，挤开人群，尽量往车厢后去，挑了视线能看见窗外的位置，钉住了脚。摇晃的窗玻璃外，风景在走，我听着歌有些困意，时不时地闭上眼打瞌睡，又被自己突然沉下去的脑袋震醒。在我不知第几次沉下脑袋的时候，感觉有人拉下了我的耳机。我被车上各式各样的杂音吵醒，睁大眼睛想看看窗外的绿化放松下，可一看，玻璃上赫然印着无老师那张谈不上帅气但却十分有模特气质的脸。他正望着玻璃外的风景，我转过头去，他便低下眼睑，对着睡不醒的我点了点头。车在站点停住，一大波乘客涌了上来，我被人潮往车窗旁又挤近了一点，车子很快又起步了，我还没在新的坐标点站稳，便被加大的惯性拉向车厢后。无老师的手臂环了过来，像减速带一样拦住了正往左侧倾倒过去的我。我背对着他，时不时看一眼玻璃里的影子，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这样一路站回了学校。
“给你的都看了吗？”
“看了。”
“都懂？”
“没。”
“最近没问。”
“有点忙。”
走到分向的岔路口，我们同时停下了脚步，他穿得很正式，看起来像是去参加了研讨会之类的场合，我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打算简单告个别就走，却看见他脱下了耐克背包的肩带，把背包移到胸前来背上。他拉开了主袋的拉链，从包里抽出装订好的一小叠A4纸递给我，我犹豫地先抬起头看看他的眼睛，无神的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在叫我快点拿走。
我接过这小叠资料，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了起来。看到全大写的英文标题，我认出来这是潘晓黎那天送到办公室的文章，看来是很优秀的作品，才会被他拿去做学术交流。他什么话也没说，留下这资料就走了，我站在原地，看他渐渐走远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把潘晓黎那份文章放进了我随身带在包里的文件袋，收起了散乱在肩上的耳机线，大步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