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说天阔》粗茶阁主

18、十八

　　石磊一觉起床已近中午，他爬起来看一眼手机，上面显示有母亲数个未接来电，还有一些信息，刚想细看，手机一闪，没电了。石磊庆幸临睡前将手机静音了，否则这么多信息和电话定不会睡的这么香甜。洗个澡，又美美的吃了一顿，石磊才离开酒店。
　　他发现酒店离母亲公司很近，手机没电无法联系大池，于是悠哉悠哉的步行前往。今天是个艳阳天，中午的太阳有些耀眼，但照在身上却暖暖的，最美冬日暖阳。
　　吴思娴见到石磊后，忙差人将杨柏松也叫到办公室中。在吴思娴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内，石磊坐在了松软的会客沙发上，吴思娴则站在落地窗前，杨柏松规规矩矩的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吴思娴见到杨柏松后，才开口说道：“磊磊，你说你和池博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石磊自见到妈妈后，就感觉妈妈有些奇怪，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更感觉奇怪，于是漫不经心的说：“我和大池怎么了？”
　　吴思娴左右踱了几步，面对石磊说道：“池博今早被警察抓了，他涉嫌非法拘禁、殴打他人，被他绑走的人就是咱们公司的IT部的徐经理！”
　　石磊一下坐直身体，惊讶的问道：“大池被抓走了？”
　　吴思娴指了一下杨柏松，然后说：“杨柏松同法务部的人上午去公安局了，让他说。”
　　杨柏松接到指示后，小声说道：“上午我和法务部的人去警察局了解了一下情况，大池是去自首的。他昨天晚上因为一些个人的私事，绑架了咱们IT部的徐经理，并拘禁、殴打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去警局自首的。”说完这些，杨柏松不再开口。
　　吴思娴气愤的问道：“磊磊，你说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石磊突然气急败坏的大喊道：“有关系！是我让大池干的，怎么了？”
　　杨柏松立刻摆手说道：“事情都查清楚了，跟石磊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事情是这样的，警察说，大池因为一点小事记恨徐经理，于是想让徐经理吃点苦头，就趁着徐经理酒醉，绑了徐经理。结果他看到徐经理手机里有一些偷拍女性私密的照片，便拿着照片和徐经理去警察局报案，但论起严重程度来看，大池触犯了刑法，就被拘起来了。”
　　石磊站起身握着拳头说道：“姓徐的呢？”
　　杨柏松转向石磊方向，回答道：“他偷拍女性裙底，没散布、没以此以要挟、索要，属于民事，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多拘留10天，罚三五百元，过几天就能放出来。”
　　石磊一下急了，他气冲冲的说：“是我让大池做的，我得把大池换出来。”
　　杨柏松连忙上前几步，然后声音也略大了一些说道：“千万别冲动！警察已经调出所有的监控，整个过程只有大池一个人参与，只是在将徐经理送车上时，有两名服务生帮忙了，这两名服务生当时以为徐经理醉酒，大池送他回家呢。此后，大池给你发过一个位置图，你达到后劝大池自首，大池把你送到酒店后，就带上徐经理自首了。这是大池的口供，和沿途的监控都吻合，说明就是事实。”
　　吴思娴双手抱在胸前，她又踱了几步，然后说：“我们可以帮池博找一个好一点的律师，他有自首情节，我们可以帮他减轻点罪行。”
　　石磊看着母亲和杨柏松，然后很不解的说道：“这事是我安排的！是我啊！”
　　杨柏松苦笑说：“不是你，不是你，怎么会是你呢！”
　　吴思娴对杨柏松说：“你可以回去了，把我的话转给法务部，找个好律师办这事！”
　　杨柏松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石磊再次重重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无助的望着天花板。
　　吴思娴走近石磊，然后正色的问道：“磊磊，跟妈妈说，为什么这么做？”
　　石磊闭上眼睛，然后说道：“这个姓徐的是人渣，跟我结过梁子，我想让大池教育教育他。”
　　吴思娴坐在沈磊身旁，轻抚着石磊的额头，柔声说：“磊磊，别再这么任性了！明天飞伦敦，上你梁伯伯那里住一段时间！”
　　石磊推开吴思娴的手，然后说道：“一出事，就想把我弄走，你们还会不会点别的？我上学出事，把我弄走；我开车出事，还把我弄走；现在又想把我弄走？我这次偏不走！”
　　吴思娴把手又放在石磊的肩膀上，然后说道：“这孩子，真不懂事！怎么是想把你弄走呢？是想让你你出去散散心，家里的事情有我你爸爸。”
　　“我不会走的，国外不是天堂和避风港。不说了，我回家。”石磊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磊磊！磊磊！……”吴思娴叫不住离开的石磊，她知道孩子长大了，需要更多的空间。

　　大池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就迎来了热闹的春节，北京的春节特有年味，越来越多的民俗被搬到大街小巷中，浓郁的华夏传统再次被人们所传承，中国人也越来越富足、越来越自信。
　　石磊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到大池，但他实际操作起来才明白，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靠父母，排除了父母的关系，他寸步难行。
　　石磊常常在吴紫陌曾租住过的公寓附近徘徊，希望能与吴紫陌不期而遇。突然有一天他看到吴紫陌曾住过的房间窗口贴上了出租的信息。经过同房主的协商，石磊长期租下了这间公寓，他想正月过后搬过来住，希望自己能彻底的独立生活。
　　石磊想查到吴紫陌的实习信息又不被母亲发现，着实让他头痛一番。好在母亲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如何同舅舅争夺权力的斗争上，并没有太留意石磊近期的活动。在石磊的“感情攻势”下，贾助理答应帮忙查找。杨柏松彻底加入吴思娴的商业战中，他心思缜密、善于谋划，充分利用股市长期低迷的态势，积极做空，并暗中帮助吴思娴收集筹码，增强她在股东中的话语权，因而与石磊之间的关系也日渐疏远。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商战中，杨柏松却如鱼得水、应对自如，杨柏松在帮助吴思娴的同时，也如一只勤奋的蜘蛛，在努力编织着属于他自己的关系网，他开始展露出野心和贪欲。世人的贪欲，不都是这样？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没有止境。
　　石磊提出搬出家独住，母亲吴思娴极力反对，而父亲石世榕却非常赞成，最终母亲又一次妥协，石磊如愿搬到了吴紫陌曾租住过的公寓中，与陈维成为了邻居。公寓里家具和房间格局没有大的改变，但里面的物品摆设却与石磊曾经住的时候大有不同，石磊也没有做太多改变，他购置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后，便搬了进来，开始了独立生活日子。
　　石磊也终于拿到了吴紫陌的实习信息，石磊联系吴紫陌留下电话，但电话号码已经停用，紧急联系人项上只写了一个吴紫燕的名字，还好留有电话号码。石磊假装学校回访学生就业情况，联系了吴紫燕，得知吴紫陌现在生活和工作的一些情况，心中略有安慰。他筹划近期去陕西找吴紫陌，但因为大池迟迟没有宣判，石磊放心不下，故一直没有行成。
　　一日傍晚石磊刚收到外卖，还没关门，看到一个小男孩扶着楼梯快速上楼，嘴里还数着数。看着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样子十分可爱，石磊不禁开着门多看了一会儿。小男孩上到石磊门前，就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石磊。石磊做了一个鬼脸，他以为脸上的伤疤能吓到孩子，没想到小男孩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石磊也被男孩真诚的笑容所带动，心情非常好，也展现出亲切的笑容。
　　很快一位女士也快步上楼，二人对视后发现相互认识，石磊认出上楼的女士是陈维，因车祸丧生医生的妻子。陈维也认出了这个脸上有特殊标记的男保险推销员，他曾上门来找过小吴，现在竟然住到了隔壁小吴曾住过的房子，他还曾说过会有一笔理财产品可以提现，可能只是这些业务员的说辞。
　　看到陈维后，石磊也记起自己曾主动托人查找陈维资料的初衷，他希望能尽力给予这个破碎家庭一些补偿。而且他在几个月前曾当面承诺过有理财产品可以提现了，但至今他都没有实现承若。
　　看到陈维，想起自己的承若，石磊竟然脸红了，他向陈维笑了笑，然后打招呼道：“你好！我是新搬来的，我叫石磊，我们见过面。”
　　陈维拎着小博瑞的小书包和新买的菜，也客气的说：“你好！我有印象，你是保险公司的。”
　　“啊……对！”石磊有些尴尬，没想到陈维还记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上次说的保险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很快，真的很快。”
　　陈维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亲切的说：“我们现在是邻居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石磊见陈维不提保险的事情，到更觉尴尬，他不好意思的说着：“你们也一样，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我随时都有时间。”
　　门开了，陈维展现一个善意的笑容，小博睿也摆摆手对石磊说：“叔叔，再见！”
　　石磊也挥一下手，对小博睿说：“拜拜！明天给你带玩具啊！”
　　小博睿进屋之前也学者石磊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石磊又多了一项任务，在帮助大池减刑的同时，还要策划合理的方式给予陈维母子一些经济上的补偿，既然他曾说过陈维丈夫曾有过理财产品，那么现在他就要付之行动。
　　第二天经过一次碰壁后，石磊如愿带资进入一家较大规模的保险公司，成为了一名行动自由的业务员。他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兑现对小博睿的承若，他在保险公司内索要了一个印有保险公司标识的小玩具，早早就在楼下等待下班归来的陈维母子。
　　比昨日稍晚的时间，陈维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视野内，小博瑞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小脸露出的部分冻的有些红。陈维也一样脸上有些红晕，与今天突然下降的温度有关。
　　石磊就更凄惨，他为了展示自己是保险人员的身份，将工装西服穿在外面，里面只有一件保暖内衣。看到陈维母子后，他跳着来到陈维身边，一边搓手取暖，一边打招呼道：“你们回来啦！”
　　陈维看清是石磊后，也笑着说：“怎么穿这么少啊，今天降温。”
　　石磊把玩具递给小博睿，然后将小博睿从自行车后座上抱起。
　　小博睿抱着石磊的脖子，趴在他耳朵上轻声说：“谢谢，叔叔。”
　　石磊没有放下孩子，而是抱着孩子，等待陈维把车放好，锁上，然后一同回到楼内。期间，陈维不停的说着：“放下孩子吧，多沉啊，都这么大了，不用抱。”
　　石磊没有放下孩子，一直抱着，同陈维上楼。到门口后，陈维开门，石磊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发出很大的声响，石磊也确实很饿了，忙了一天，几乎没有吃东西。听到肚子叫，小博睿捂着小嘴笑了，他对陈维说：“妈妈，叔叔肚子饿了，呵呵……”
　　石磊有一次尴尬的笑了笑，他放下小博睿，然后拿出钥匙开自己的房门。
　　小博睿突然又对陈维说道：“妈妈，让叔叔到咱家吃饭吧！”
　　陈维还没说话，石磊连忙说道：“不了！不用！叔叔家里有吃的。明天再给你个大玩具，好不好！”
　　小博睿点点头，陈维却说道：“不用了，不用给孩子东西了，他的玩具不少。”
　　石磊挥一下手，说：“公司的，免费的。”
　　陈维临关门前说道：“那也不用麻烦了。”
　　石磊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二人同时关上了各自的房门。
　　大池马上要宣判，石磊因为帮不上忙而情绪低落，但他仍然东奔西跑不放弃希望。他也偶尔会等待陈维母子下班，将带来玩具或书籍送给小博睿。石磊以张景松名义买的短期理财产品还不能提取，他不能对陈维母子表现出太过热情，又忍不住去关心他们。
　　这天石磊买了两本绘本，讲述的是数字之间的奥秘，他带着绘本在楼下等陈维母子。很快，陈维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博睿出现了，自行车刚拐过街角，小博睿就发现了楼下的石磊，他大喊着“叔叔”，石磊也快步迎上去从自行车上抱起孩子。
　　石磊抱着小博睿，同陈维并肩上楼，他们刚拐过四楼半的转角，便看到了马智法站在陈维的门口。三位成年人面面相觑，同时愣住了，只有小博睿紧紧抱住了石磊的脖子，把脸贴在石磊的脸上。
　　石磊高兴的说：“林小鸟……不……不……林……”
　　石磊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胳膊就被陈维挽起。陈维挽着石磊的胳膊，拎着菜引导着石磊继续上楼。孩子抱着石磊，陈维挽着石磊，好似幸福的一家三口下班回家。
　　马智法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指着石磊和陈维说：“你们怎么在一起？”
　　陈维紧紧挽着石磊，身体也紧紧靠着石磊，对马智法没有好气的说道：“我俩早就在一起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石磊似乎明白了这之间的关系，他用身体将陈维护住，然后正色的对马智法说：“林小鸟，不要再来烦我媳妇和孩子，我可认识你们领导，别把事情弄大了。”
　　后面的话对马智法起作用，他正处在职业上升期，容不得任何影响前程的事情发生。马智法松开紧握的拳头，大声对陈维说：“维维，这个玩世不恭、坐过牢的富二代，不会给你幸福的！你会后悔的！”
　　陈维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马智法，石磊看到后，也学着陈维的样子怒目而视。
　　小博睿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他突然间哭了起来将石磊抱的更紧，颤抖的声音：“我怕！”
　　马智法沉着脸对石磊说：“告诉你，我不姓林！”说完，马智法大步下楼而去。
　　石磊本想再和马智法斗几句嘴，但他看着怀中哭泣的孩子，身旁瑟瑟发抖的陈维，一种责任感悠然而生，他抚摸着孩子的头，柔声说道：“别怕，有我呢！”这句话实际上他是说给陈维的。
　　陈维打开门，对石磊说：“进来吧。”
　　石磊也没有客气，他知道陈维和孩子现在最需要陪伴，便抱着孩子进到室内。石磊简单环顾了一下房间，房间的格局同自己所住的几乎一致，他印象中还是猫的时候曾从窗口跳到过这个房间，但那段时光的印象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真实。
　　石磊同小博瑞在卧室的床上看新买来的绘本，两人时不时哈哈大笑，石磊十分喜欢逗小博睿笑，孩子一笑，他也会感觉非常开心。陈维在厨房做晚饭，听到卧室里传来的笑声，她的心情也舒畅起来，不知觉哼起了歌曲。
　　床单上有陈维护肤品淡淡的香气，这气息勾起了石磊的回忆，吴紫陌当时身上也有一种淡淡的气息，那种气息能令浮躁的心沉静下来，让疲惫身体感到舒适，让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这张床上也有类似的气息。
　　当陈维站在卧室门口用围裙擦手喊石磊和小博睿吃饭的时候，石磊恍惚感受到自己未来成家后那种平淡而温馨的幸福生活。陈维看着躺在床上将床单压出各种褶皱的两个男人，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心底的欢愉，一种幸福而满足的感情油然而生。
　　吃饭的时候，小博睿很懂礼貌的给石磊夹菜，看来孩子是发自心底的喜欢石磊。石磊也同样喜欢这个孩子，他和孩子靠的很近，他给孩子整理一下袖口，擦一下嘴，这些关爱的小动作都被陈维看到。
　　当陈维洗完碗，回到客厅的时候，石磊立刻走出卧室，他有些拘束的说道：“那个，那个，我该回去了！”
　　陈维也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她也略显歉意的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石磊手足无措的说道：“我什么也没干，还蹭了顿饭。”
　　陈维有手捋了下头发，然后说道：“我和马智法是高中同学，曾相互喜欢，但他现在结婚了。”
　　石磊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也结结巴巴的说：“我危险驾驶劳教了6个月，脸上的疤就是在看守所里打架弄的，也是在看守所认识的林……不……不……马警官。”
　　陈维展现了一个笑容，然后说：“那就不留你了，下次再来吃饭，我做点好吃。”
　　“啊！好啊！我不喜欢吃辣！哈哈，我回去了！”石磊拿起外衣，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匆匆离去。

　　阳春三月，大池也终于宣判了，石磊作为主要证人，旁听了审判。虽然大池是主动自首，但因有捆绑、动用私刑等情节，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石磊去见过大池，大池对自己的做法不后悔，却很自豪。石磊让大池提出上诉，大池婉辞了石磊的好意，他决定在狱中学习一些技能，希望出狱后能自己开一间小店，不再去公司打工，能过上一种自在安逸的生活。徐经理虽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也丢掉了饭碗，被思娴集团辞退，希望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开始做人。
　　大池的事情刚告一段落，石磊就匆匆背起行囊，坐上了通往陕西咸阳长武县的火车。北京到长武县的距离大约1200多公里，但因没有直达的火车，石磊辗转几次耗用了40多小时才到达位于咸阳市长武县齐家河村高家堡的长武站。
　　火车站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片热闹的景象，石磊按吴紫陌身份证上标注的地址寻找相公镇消水村，但接连打听了几个人，因为当地方言难以沟通，终而无果。石磊发现不远处有一位中年汉子在给农用四轮车上的货物铺苫布，因为风比较大，苫布被吹的飘来荡去，中年人总是铺不好。石磊上前搭把手，很快苫布铺好系紧。上年人不住道谢，石磊发现连忙向中年人打听消水村，中年大哥送货刚好路过，便执意要捎石磊一程。
　　农用四轮车行驶在广袤的黄土高坡上，四周的景象不断映入眼帘，曾经穷困贫瘠的革命老区，已经脱胎换骨、旧貌换新颜。石磊搭车来到村口岔路，开车的大哥指着不远处一片民房，说道：“就是那里哩！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哩！”
　　石磊鞠躬道谢，农用四轮车卷起尘土开向另一条岔路。艳阳当空，照耀着泛黄的土地，远处的山坡和田野间已经开始呈现出绿色，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养育了无数中华儿女，如今她被保护和建设的更加美好。
　　石磊信步走在新铺设的水泥路上，向着一片统一粉刷成白色的民房走去。民房的样式差不多，很有陕北特色，房屋沿着道路两侧而建，各家的院落被打扫的干净整洁，偶尔可以听到鸡鸣犬吠。刚走过几间民房，石磊遇到一位坐下树下晒太阳的老乡，石磊向老乡打听吴紫陌的家，老乡听了几遍后才喃喃的说：“啊！是找四宝家啊！”
　　石磊只是打听住址，但老乡执意领路，老乡边走边告诉石磊，吴家曾是这里世代的大户，依山而建的窑洞在当地曾是最气派的，但渐渐衰败了。
　　最后老乡将石磊领到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门外，指着大门说：“这里就是四宝的家哩！”然后向着门内大喊道：“四宝！来客人哩！”
　　闻声自院中走出一位年近五十的衣着简朴的庄稼汉，庄稼汉边走边说：“四宝开学上省城哩！哪个人找四宝？”
　　老乡见到家里的主人，便说道：“永生，家里来客人哩！”然后对石磊说道：“这是四宝他爹！”然后背着手向来的方向走去。
　　被称作永生的人仔细打量着石磊，看的石磊有些别扭，永生问道：“你找俺家四宝？”
　　石磊笑着说：“叔叔，我来是来找吴紫陌的。”
　　“紫陌啊！快屋里坐。”吴永生连忙把石磊迎进家中。
　　吴永生家中陈设整洁简单，但家电却一样不少，门口贴着红对联，窗上贴着窗花，特别有民俗的味道。吴紫陌的母亲坐着土炕上做针线活，发现来客人后，将花镜拉到鼻尖上，用淳朴的眼神仔细端详着石磊。吴永生对夫人说道：“娃来找紫陌。”
　　吴母放下手中的活，慈祥的问道：“娃，午饭吃了没？饿不？”
　　石磊不好意思的说：“来的匆忙，还没吃。”
　　吴永生马上对夫人说：“快给娃下面。”
　　吴母简单收拾一下手中的针线，然后笑着到厨房给石磊煮面。
　　吴永生拿出一盒烟递给石磊一根，石磊摆摆手说：“不会！”
　　吴永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问道：“娃是那里人哩？”
　　“我啊？”石磊确认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是北京人。”
　　吴永生吸口烟，然后点头说道：“京城人，说话好听，好听。”
　　石磊笑了笑，然后说道：“叔叔，刚刚带路的老乡说咱们吴家曾经是这里的大户。”
　　“哎！可不是嘛！”吴永生来了劲头，他盘腿坐在炕上，然后绘声绘色的说：“吴家祠堂族谱可追到宋徽宗年间哩！祖祖辈辈就在这黄土地上耕种、读书，是耕读之家。咱们祖上出过状元，每一辈人都有举人、秀才，家族兴旺、人才辈出，一直是当地的最有文化的家族。我这一辈没赶上好时候，我家娃娃三个都是大学生，紫燕在咱们咸阳读大学；紫陌最出息，考到北京；文房在省城，今年大二。但在清末，咱吴家有一支开始经商，他们信奉商道，跟咱们诗书传家相背离。从商的吴家人就渐渐富裕起来，咱们坚持耕读的渐渐就穷了，人也开始少哩。但不管是从商的、还是咱们耕读的吴家人，都是明事理、讲良心的。从商的吴家自民国开始一直支持咱们党，特别是抗日和解放战争时期，出过不少力，据说后人都搬到京城了。咱们耕读这一支呢，也保持老区的优良传统啊！送娃上前线，保家卫国。但这男娃就越来越少，我这一辈还有两堂哥，文房这一辈就只有文房一个男娃娃。嘿嘿，还是超生！”
　　说到这里吴永生憨厚的笑了起来，幸福自豪的神情洋溢在脸上。
　　石磊被吴永生纯朴的笑容所感染，也发自心底的开心，他也笑了，但心中却联想起了外公，他会不是就是吴永生口中所述从商吴家的后人呢？这无从考证，石磊又问道：“叔叔，刚刚老乡说四宝是谁啊？”
　　“呵呵……”吴永生先笑了一阵子，才说道：“娃他爷爷给这几个娃娃起名字，大娃叫紫燕，二娃叫紫陌，就是笔墨纸砚。被村小的老师取笑，结果三娃一出来，直接取个名字叫文房。这样大家都叫这几个娃娃文房四宝，叫着叫着就只剩下四宝两个字哩！也起了怪，大娃先被叫四宝，而后二娃又被叫四宝，等三娃大了，还是被叫四宝……”
　　吴永生刚说到这里，吴母便进到屋里，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裤带面，打断了吴永生的话，说到：“见谁都夸自家娃娃，怕人不知道啊！来，娃娃，吃面！”说着将面条和筷子递到石磊手中。
　　石磊端着一大碗面条，左右环顾一下，没见到饭桌，只好端着碗吃上了。手擀面条做的够劲道、汤卤浓郁、问道醇正，加之石磊已是饥肠辘辘，他风卷残云不顾形象，唏哩呼噜的吃着面条。吴永生夫妇笑着看着石磊狼吞虎咽的样子，忙说着：“不急！还有哩！”
　　吃饱喝足，石磊才想起本次拜访的目的，他对吴永生说道：“叔叔，吴紫陌什么时候能回来？”
　　吴永生眯着眼睛笑，咳了几下才说道：“娃这星期不回来哩，在姐姐家帮忙，学校教课事也多，就不回来哩！”
　　石磊知道吴紫陌暂不回家后，马上有问道：“那吴紫陌现在在那里呢？”
　　吴永生被石磊问的有些惊奇，他本以为石磊于吴紫陌交好，但这娃怎么连吴紫陌在哪里都不知道。但吴永生还是笑着说：“娃娃在县里中学教书哩！”
　　石磊向吴永生夫妇讨要了吴紫陌的联系方式，并一再感谢二位的盛情款待，他后悔没有带上些礼品，认为自己有些冒失，心中暗记下次一定带上礼物。石磊没有迟疑，向吴永生夫妇告辞后，搭车奔向县城。

　　吴紫陌姐姐吴紫燕正月里生下一个白胖的男孩，吴母照顾了母子俩一个多月，不久前刚回家，她准备再给孩子添置几件衣裤。吴母走后孩子排便一直有些稀，吴紫燕也没在意，直到今天孩子上吐下泻，她才慌了神，叫上了妹妹吴紫陌一同前往人民医院，并打电话让下乡的老公尽快回来。
　　医院门诊室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吴紫陌在排队交款做检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吴紫陌才听到，她赶忙拿出一看，竟然是一个北京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对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吴紫陌吗？”
　　“是啊！”吴紫陌也用普通话回答道。
　　“你在哪呢？”对方又问道。
　　“麻烦您，我交款！”刚好轮到吴紫陌交款，她先用方言对收款员说，然后又用普通话对电话里讲道：“我在人民医院，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很忙？”对方又在提问。
　　“现金，好，钱正好！”吴紫陌一边将钱递给收款员，一边说道：“我带孩子来看病！”
　　“好！我很快就到了。”对方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挂断了电话，吴紫陌也没有多想，她将收据收好，拿着去找姐姐。
　　孩子采了血、验了便，经医生诊断为着凉了，没有大碍。姐妹俩的心才算放下，但医院里人多，孩子不适应，一直哭闹，姐姐想趁机检查一下乳腺上的硬块，所以吴紫陌就抱着孩子来到了医院门口，等待赶回来的姐夫。
　　突然一个黑影站到近前，遮挡住了略有偏西的太阳。吴紫陌没有抬头，她知道姐夫没有这么高，于是侧身让路，没想到黑影再次贴近她，她这才抬头看向来人。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后，吴紫陌小声惊呼了一下，这个高大的黑影竟然是石磊！
　　石磊看到吴紫陌抱着一个白胖的孩子时，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反复在问自己，孩子是他的吗？当然是！内心给出一种肯定的回答。石磊面部表情有些抽搐，太过兴奋牵连了表情肌，但脸部的损伤使得肌肉开始痉挛。
　　吴紫陌惊讶的看着面部表情狰狞的石磊，石磊脸上那道“Y”字形伤疤不住跳动，而且红红的眼睛里充满泪水。吴紫陌不知道石磊为何是这个表情，初见石磊时的兴奋进而转变成恐惧，她下意识的侧身保护住怀中的孩子。
　　石磊透过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仔细端详这个孩子，孩子眼睛和红红的脸蛋很像吴紫陌，但却很难找到石磊的特征。石磊有冲动要拥抱这“母子”俩，但突然间理智让他清醒过来，他略有激动的说：“这……这孩子，是我的吗？”
　　吴紫陌看出石磊的目标果然是孩子，她将孩子保护的更紧，不假思索的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的？”
　　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击碎了石磊刚刚的所有幻想，他感觉身体一沉，万般的屈辱涌上心头。难道吴紫陌这么快就结婚生子了？她就这么无情的抛弃了自己？石磊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他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孩子的眼睛很像你。”
　　看到石磊平静下来，吴紫陌也在回忆这石磊表情的各种变化，她突然明白，石磊将孩子误认为她和石磊的，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个熟悉声音在身边响起：“娃妹子，娃娃没啥子事？”
　　“么事，么事，着啦凉！”吴紫陌见到匆匆赶回来的姐夫，二人用方言对着话。
　　姐夫从吴紫陌怀中接过孩子，又询问了姐姐的去处，然后抱着孩子看了石磊一眼，便转身向医院里走去。
　　石磊见到一个肤色健康的青年出现，并和吴紫陌说着话，看到这个男人后，石磊就明白孩子的父亲是谁了。这个孩子同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太像了，眉毛、嘴唇、鼻子几乎一模一样。青年用方言和吴紫陌说着话，二人还不时看向石磊，石磊一句也听不懂，直到青年抱着孩子离开，临走前还凝望了石磊一眼，石磊的心已经彻底冰凉。
　　吴紫陌目送姐夫和孩子进到医院后，转身对石磊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石磊用手比了一下彼此，然后说：“不会耽误你吗？”
　　吴紫陌略有歉意的说：“孩子给他爸爸照顾。”
　　石磊鼻子有些干，于是用手摸一下鼻子，无意中触碰到了脸上的伤疤，他用手轻轻抚着伤疤，心中立刻产生了深深的自卑，一定是因为伤疤，毁掉了帅气的容貌，才会让吴紫陌如此害怕自己，看到她能这样幸福，也就满足了，不必再强求。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明，于是他说道：“去哪里比较好？”
　　吴紫陌在心中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着和石磊的再次见面，但从没想到会如此尴尬。她看到石磊又恢复了冷酷的表情，这个男人虽然她满心喜欢，但同他在一起，她的爱会显得卑微。她无法说服自己变成灰姑娘，她认为她这只不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不可能得到石磊真实的爱。但有些事情，她还是想对石磊说。于是她也坦然的说道：“对面是中学，附近有一家面馆特地道。我请你吃面！”
　　二人进到不大的面馆内，靠近款台的一张桌，坐着两位穿校服的中学生。男孩低头翻看一本书，坐在对面的女孩夹起一跟面条喂进男孩嘴里，男孩差点没叼住，赶忙抬头，却发现了站在面前的吴紫陌和石磊。男孩嘴巴一抖，面条掉到身上，女孩嘻嘻一笑，男孩结结巴巴的说道：“吴……吴老师！”听到男孩叫老师，女孩也赶快站起身，转过身来，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没等吴紫陌说话，石磊抢着说：“吃饱了就赶快回家写作业！叔叔给你们埋单！”
　　两名中学生赶忙收拾好书包，低头快跑着离开了。
　　石磊摆着玩世不恭的表情说道：“像他们这么大，我就不是处男了！”
　　吴紫陌突然很反感石磊这种表情和语气，她已暗下决心不再同石磊解释孩子的事情，也许误会是最好的方式，让本就不应在一起的两个人，快速忘记对方。
　　两人落座后，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在彼此的回忆中，对方都是完美的存在，但现实却将理想无情的撕碎、踩踏、蹂躏。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后，吴紫陌给自己碗里浇了些醋，然后举着醋壶对石磊说：“吃醋吗？”
　　石磊看着对面这个烫了卷发，涂了红色嘴唇，与印象中千差万别的吴紫陌，淡淡的说：“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