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姬 Love Never Goes End》Tingi

1、ACT 0《关於那个男孩子》

　　回想起第一次接触不二周助，她是个十分不成熟而且目中无人的小孩。

　　对他的认知仅限风度翩翩的微笑，和身边女同学风风火火组成的亲卫队。手冢国光和不二周助是一年级的王子殿下，半数情窦初开的少女擅自被攻陷芳心，然而因为他们是大众情人，所以远远看著就该心满意足。亲卫队的一员笑得豁达，但落在她眼内是单恋不邃的悲哀，於是她的笑容温柔如六月春风，说得也是，手冢君和不二君很有魅力。

　　关於不二周助，她的印象是随和的男同学，老师爱护有加的天才，女生心目中最佳情人榜排行的No.1。偶然走廊上擦肩，好奇心驱使下多瞄几眼，对他微笑点头打招呼，早安，不二君；他的笑声轻柔漫妙，像子夜乾净的风絮，早安，南翔。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她婉拒加入不二的亲卫队，不二不太认识男同学念念嚷嚷的小姬。他们是分道扬镳的平衡线，於不同的范畴发光发亮，熟悉对方的名字却没有结交的打算。他是温柔的王子，天才横溢彬彬文雅；她是漂亮的公主，聪颖细心柔弱婉娈。

　　国一那年网球部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後来带领青学进军全国舞台的功臣耀目登场，连锁效应导致女子网球部的入届率翻了一圈。答应和南翔姬钻研茶道的女孩晕红著娇美的脸，将网球拍紧紧压在胸前，浅棕色如水光亮的眼眸盪漾少女时代的多情天真，彷佛抱著这个与之不相衬的网球拍等於抱紧不认识她的手冢国光。

　　她内疚推翻约定，不尴不尬地探问小姬要不要转投网球部的阵营。小姬迟豫片刻，看见男网部在绕场一百圈，便轻轻摇头拒绝，理由是我讨厌集体训练，不喜欢比赛也没有心上人，你好好加油，练习太累就来茶道课室休息，我亲手给你煮茶。

　　女孩婉惜地低头，小姬嗤笑，跟手冢君有进展的话，记得告诉我好吗？

　　南翔姬向往平静甚於斗争，厌恶密集式体能训练，对网球部的男生不感兴趣。静坐在课室跟顾问老师心不在焉抹著茶粉，往窗外一瞄，几个跟她私交甚笃的女生如痴如醉声援手冢和不二，前者冷著没神经的脸目不斜视自顾自练球，不二虽然笑著也不太搭理。小姬不怎麽感触地想，迷恋著除了网球心无旁物的手冢君，女孩的初恋注定付诸流水。

　　拒绝参加户外活动，不等於小姬的运动细胞为零。茶道部轻松随意，没有活动的时候她喜欢到壁球部舒展筋骨，也热衷跟田径部的学姊跑几圈，但都属於客串性质。女孩的网球练来练去一团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苦几次，小姬唯有答应有空一起练习。她学习过几年网球，普通的接发应付自如，即使比不上男网部的怪物，至少比挤进女网部对手冢和不二制造粉红色嘈音的花痴有板有眼。

　　那天下课後，小姬一如往常在茶道课室悠閒地打发时间，女孩突然气喘咻咻奔进教室，二话不说拉住惊呆的她冲往网球场，待她回神过来，手里已被塞了球拍。

　　女孩双手合十，说：「拜托你，这是我一生一世的恳求！」

　　每年一次的男女混合双打是女网部的神圣大事，手冢伤患在身，大和队长准许作客场外。球技不佳的女孩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显得太笨拙，比起跟不二和菊丸交手，学姊们情愿围著手冢团团转，於是小姬成为女孩唯一的救星。

　　小姬状甚苦恼，说：「不二君是天才，输了没甚麽难看的。」

　　「不，因为……至少希望接到球。」女孩红著脸, 甜甜笑著朝没有往这边看的手冢偷望几眼。

　　既然不会打，怎麽不推掉呢？但是细究答案实在无谓。小姬换上体育服，挟著学姊的球拍与不二握手。第一次跟天才如此靠近，他手指的温度，掌心的纹理，肌肤轻轻磨擦产生的静电彷佛穿过她的身体。不二有张过份俊俏的脸，近看更是细致漂亮，那深郁清澈的蓝色美丽难以形容。
　　真的很漂亮，相比严厉冰冷的手冢，小姬想，不二明净的笑容吸引多了。

　　「多多指教，南翔。」

　　眼棂轻眨，她扬起的微笑是冬天银白的月色，模糊地释放若即若离的温柔。「多多指教，不二君。」不著痕迹抽开手掌转而跟菊丸相握，说：「多多指教，菊丸君，你的菊丸光束很利害，每次我都看呆了，待会儿请务必手下留情。」

　　擅长卖乖的小姬三言两语哄得菊丸心花怒放，女孩好奇她甚麽时候见识过菊丸的绝技，然而小姬总有办法知道她生活圈子以外的事，那是别人学不来的天赋，也因为她人缘不俗，在男网部几个不相干的小喽罗就一天到晚念著小姬小姬。

　　球赛如想象中进行，伴随为不二助威的尖叫声，小姬几乎一人应付两个一年级主要骨干。菊丸大叫无聊，不二打出缓慢温和的球路让脸色发青的女孩勉强接到，那模样像逗弄脸嫩的初生之犊，却又不能不感谢他顾全女孩颜面的体贴，让她不要在手冢眼下输得太难看，但是实力深浅，旁人一眼明了。

　　小姬暗忖，这个人真可怕，心里转甚麽念头，外表一点看不出。既让女孩出风头，又完美地保护了自己的声誉。

　　比起喜恶分明的手冢，天才不二才是难应付的一个。

　　临终场前，女孩突然心血来潮提出让小姬瞠目结舌的要求。「不二君，那个……你的巨熊回击，可不可以表演一次？」她吐吐舌，说：「我早就想领教了。」

　　不二微笑，说：「现在吗？」

　　女孩很兴奋，忙不迭点头。「因为，领教过不二君的绝技，感觉上很利害呢。」

　　甚麽滑稽的理由？以为接到球等於跟他程度相当吗？小姬无奈暗叹，看来女孩不明白不二是耍著她玩，要是他稍微认真一点，现在已经6-0终局完场。

　　「可以吗？不二君。」

　　跳著步的菊丸插嘴。「不可能不可能，不二的巨熊回击是将扣杀打回去，你又打不出像样的扣杀，他怎麽表演？」

　　「谁、谁说打不出扣杀！」

　　菊丸很怀疑。「你连握拍的方法都不对。」

　　女孩满脸通红，一把拉著小姬，说：「甚麽嘛！扣杀的话，小姬一定能够轻易打出来！菊丸君最讨厌了！」

　　小姬真希望女孩停止类似的丢脸行为，本来男女网混合双打就是招人发笑的奇怪交流，一个是全国闻名的超级劲旅，一个是为了男网诞生的花痴组合团，双方实力悬殊，何况她们的对手是不二？可惜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覆水，菊丸翻动球拍，凑到小姬面前问：「啊──？真的吗？你懂得扣杀？」

　　「以前学过皮毛，不过，不二君不愿意的话，请不用顾虑我们。」潜台词是拜托你拒绝。

　　不二保持微笑，发出轻细绵长的犹豫声，女孩万分期待，小姬暗自苦笑，为甚麽女孩希望大庭广众前被不二狠狠击败呢？难道丢脸也是爱的体验？但她喜欢的不是手冢君吗？

　　真是费解，以小姬的要强好胜，穷尽一生她绝对找不到满意的答案。她讨厌比赛，可是热衷胜利。所以她讨厌和不二打网球，往後跟他大大小小无数次比拼，甚至相处亦变成一种愉快的角力，她跟不二分庭抗礼，没有处於优势也毫不输蚀，然而唯有网球，唯独这项运动的天赋才能，她无论如何比不上他。

　　「没关系。英二，麻烦你打吊高球好吗？」

　　「OK。」

　　好吧，要来的跑不掉。小姬懊恼为甚麽提出赐教的女孩开开心心靠边站，被无辜扯进来的她必须正面迎击网球部天才的绝技。菊丸的吊高球打得漂亮，小姬拼尽气力击回去，然後事情就这麽发生了。

　　关於不二周助，小姬知道不多，仅限於他是女生拥护的漂亮男生，永远翩翩微笑著，温和有礼貌而且成绩名列前茅，是师长寄予厚望的天才，颠覆网球部的一年级骨干成员。
　　为甚麽被称为天才，她没有兴趣知道。

　　球缓缓滚过脚边。

　　不久将来，小姬遇到很多不同类型的人，他们被身边的平庸之辈封上天才雅号并且热烈崇拜倾慕，例如继承武士之血的龙马，桀傲不顺的亚久津，傲慢自大的迹部，冷静睿智的忍足，还有天份和毅力不输任何人的千石……

　　他们让她嚐到不同程度的意外，然而此生再无一次，如今天震撼。

　　仰首无边际的青蓝，她的视线从被网球划过的天际投向不二屈膝的背影，张开的手臂犹如优鸢的美丽。他站起来，回头对小姬一笑。
　　「扣杀，打得很漂亮呢。」

　　她眼前一黑，全身不停颤抖，胸腔热一阵冷一阵，内脏似被揪揉般难受。明明想逃走，双脚偏偏钉在地上，想躲开他比天空净湛的眼眸，偏偏目光无法移开。

　　旁边响起始起彼落的尖叫，菊丸吹口哨，女孩发出祟拜的惊呼，可是这些种种跟她无关，她听不见也感受不著其中欢腾，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拼不过不二自信满溢的温和笑脸，小姬凝望他握紧的网球拍，满背脊惊慌的冷汗。世上能人辈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比不二了不起的选手，然而这样兼集强势与细心、认真与玩味，这样以华丽强悍的手法震动她的灵魂，除了不二没有别人！

　　「啊啦啊啦，比赛还没结束哦。」看过不二的表演，菊丸手痒痒乘势卖弄拿手绝技，轻巧地翻几圈打出菊丸光束。本来他是凑热闹，不甘心让不二的巨熊尊美，而且这种球速小姬应该接到，岂料她愣著不动，直到不二喊出危险为时已晚，那球命中她的左脸，她一阵天旋地转，腥腥甜甜的灼热液体流出嘴巴，半边头颅裂开般疼痛。

　　「小姬──！」

　　深呼吸几下，小姬拭走嘴边血迹，挤出算是微笑的表情安慰女孩：「我没关系，只是咬破嘴唇。」挥了挥球拍，对忐忑不安的菊丸说：「真的没关系，我们继续？」

　　「不行，赛事中止，我们不打了。」不二说，一手拿走她的球拍，那双美丽的蓝眸径直瞅著她，小姬感到轻微晕眩。「你受伤了。」

　　「别在意，一点擦伤不碍事。」企图甩走心底某些陌生又新鲜的疑惑，突然伤患一阵电殛般的温暖，不二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左颊。

　　「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脸。」

　　她呼吸一窒，掩住被不二触碰过的地方，又麻又痒。

　　遇上不二之前，她不相信自己会迷上谁的风采，学校的王子殿下是有趣的校园旋风，亲卫队盲目的祟拜纯粹青春期对优秀异性的短暂狂热，手冢君再早熟不过跟她一样年纪，在她们察觉不到的背後一定有著同龄少年摆脱不开的烦恼和困惑。脱下天才的光环，他们是一样……

　　小姬自信於她的理智，她不应该迷上吹棒出来的校园偶像。

　　只是，当不二向龙崎老师解释他该对她的伤口负责, 并且在空无一人的男子更衣室小心翼翼清洗她的伤口，动作温柔彷佛担心触痛她的红肿斑驳的伤口，他的吐息不经意扫过汗毛直竖的颈项，刺眼的阳光穿过百叶帘在他漂亮的轮廓上轻轻跃动，外边的热闹声隔了一层，她昏昏然的甚麽都听不见。她握著衣襬，身体不能自控的发抖。他的脸很美，他的技术很棒，他的风度翩翩，他聪明强势而且懂得爱护女孩子，没有人比他更配王子的雅号。他蜜色的飘逸的头发无风晃动，他的手指很暖很长，长期握拍的缘故长出大小不一的厚茧，那些粗躁的茧皮擦过她娇嫩的皮肤，她全身发麻，心脏重重提到嗓子眼。如果是这个人挟著这样强势的温柔盪入她的心灵，她觉得原则甚麽的全部可以推翻。

　　「有点痛吧？忍耐一下。」误会她因为疼痛颤抖，不二的语气放得很低很低，像哄小孩的。他轻轻青紫色的患处涂抹药膏，来来回回，厚厚的一层。他柔声安慰：「放心吧，我不会让这麽可爱的脸留下疤痕。」

　　小姬似是承受不住地关上双眼，他的声音如飘澪的飞花，吹进她的听觉触发无法平息的恒久的缠绵。他随口胡谗的甜言蜜语是蛊毒她的迷药，往後她有过伤心丧气的时候，想起他此时此刻不真心的赞美，她觉得流出来的眼泪颗颗带著甜蜜的笑意。

　　天才．不二周助。

　　如此体贴，如此优秀，如此出类拔萃，难怪分去了一年级女生的爱慕。假如能够得到他的心，她甚麽都愿意做！

　　她扬起半透明的茶色眼睛，映入视野的微笑不二，从此再不一样。
　　「麻烦你了，不二君。」

　　＊

　　比赛後的生活跟之前没有分别，她仍然耐心静听亲卫队报告不二练习的盛况，放学到茶道部收心养性，空閒时和田径部的学姊谈笑风生，与壁球部的队长讨论新开的蛋糕店到底栗子蛋糕比较美味，还是草莓慕丝比较吸引。

　　一切彷佛没有转变，翩迁的微风吹散满天的浅粉。十四岁的初春是南翔姬最重要的回忆，她的爱情始於这年的春季，她遇见了不二周助，终其一生不曾停止过爱他。早上经过走廊，被亲卫队截住的不二见到她，出於礼貌和风度，他微笑探问：「早安，南翔，脸上的伤好了吗？」

　　她偏著头，挂上一贯优雅的浅笑，说：「早安，不二君，谢谢关心，已经不痛了。」然後慢慢走开，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尖亢的鼓噪笑声，她压抑著呼口气。

　　仍然是冷淡而礼貌的问好，擦肩却没有停留的距离。
　　除了手心的汗迹，一切全然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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