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游记》紫霄宫的瞌睡虫

613、第 613 章

　　大唐，神都洛阳。
　　车挂轊，人驾肩。廛扑地，歌吹沸天的铜驼大街。
　　月云一袭月白缀墨文士服，腰戴羊脂凤凰佩，脚踏金皮六合靴；左手琅玕珠玉串，右手天蛛无字扇；胯％下是不生不灭的沉睡了将近１４００年，刚刚才被不朽金丹救醒的老伙计。
　　好一位扇舞风流佩珠玉，鲜衣怒马少年郎！

　　有这么一身行头，哪怕他脸上时刻都挂着淡淡微笑，看上去脾气极好，人群也下意识的纷纷让开道路。
　　怕又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公子，自己一人偷偷溜出来玩了吧？

　　这里是一个魔改过的大唐世界，正值李治与武则天双圣临朝时期。
　　有多魔改呢，洛阳城这会儿就已经是帝国首都，且莫名成了海滨城市，也不知道那么大的中原上哪儿去了。反正他是不打算在这个世界里，看上哪怕一本“正经”书。
　　月云合上无字扇，对街上行人抱拳感谢。今日就是上元节，想来他们应是在忙着准备节货，只有他自己一人轻松自在，直奔燕子楼而去。

　　古代娱乐业欠发达，这上元节青楼的百花选艳，便是其中最能让人津津乐道的娱乐活动。
　　扔下两锭小黄鱼，让龙马自己去玩，月云被人热情的引到二楼雅座，欣赏楼下舞台最好的位置。
　　有侍女奉上酒水，老实说，活了这么久，月云还真没见识过这选花魁是怎么选的：这位姑娘，在下从西方远道而来，不知这大唐的百花选艳，是怎么个章程？

　　侍女被他气度与俊脸所迷，正愁找不到借口多呆一阵，听完月云发问，笑道：公子是外国人？真的看不出来呀。
　　见月云微笑不答，侍女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洛阳城百花选艳，共分三案。第一案是良家女子，十六以下，容貌超群，诗词伎艺俱佳的，曰“花魁”；第二案是良家妇女，二十以下，财色绝代，歌舞丝竹全能，曰“花史”；第三案乐户娼籍，二十以下，有色有艺，曰“花妖”。

　　月云点头：原来如此。由何人评审？
　　侍女捂嘴轻笑：那当然是楼上的诸位公子和大人啦。再过片刻，百花选艳正式开始，姑娘们轮流在舞台上表演才艺，会有人送上百花名册，每位恩客都可选出三位，最后得票最高者，即为花中魁首。

　　原来是客人投票选出来的，倒也不失公平。
　　月云想了想：既是百花选艳，怕是有百位姑娘参加，又如何能在一个晚上选完？
　　侍女又笑：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正选，只有九位姑娘登台献艺。她们都是前几日，从副选上胜出的佼佼者。

　　对了，这样才合理嘛！
　　月云眼珠一转，摸出几片金叶子递给她：姑娘可否就留在这里，与我详细介绍这九位？
　　侍女自然求之不得，欢天喜地的接过金叶子：奴婢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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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名叫小环，倒是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一边喝着米酒，一边欣赏古代明星们现场表演歌舞，也是一大快事。起码这年头没有修音，也没有P图。

　　银睿姬。
　　月云看着台上舞女，嘴角上翘，低声将这个名字念叨一遍。
　　比起前几位出场的女孩儿，这一位的演奏技巧和歌声只能说还过得去。只是她那张脸的美丽程度，实在是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不出意外的话，这届花魁应当是非她莫属。
　　毕竟，花魁花魁，花在魁前。当一个女人把属性点，全点在长相身材上的时候，其他才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饶有兴趣道：小环姑娘可知，银睿姬姑娘喜欢什么？

　　小环对他会这么问，一点也不感到奇怪：银姑娘呀，她的脾气有点怪。不，像她一般漂亮的人儿，可能也就不叫怪了。她不喜欢人官做的多大，也不喜欢人钱有多多，平日里，只喜欢看些诗词歌赋。
　　月云顿时有些头大：诗词歌赋……可我并不擅长此道呀。
　　小环似有所料：公子，其实以奴婢想来，诗词也好，金银也罢。我们身在青楼，所求的，也不过就是未来郎君的一颗真心罢了。

　　真心吗……
　　可是他都不认识对方，怎么可能就轻易付出真心？
　　轻易就能付出的，那还叫真心吗？
　　问题是，这位银睿姬都不给不擅长诗词的人见面的机会啊。

　　评选结束，果然是银睿姬夺得花魁。
　　以她的美丽，满楼的权贵们都想私下约见，最好是能一亲芳泽。
　　接下来便是恩客们的表演时间，拼钱的，拼爹的，把燕子楼搞的乌烟瘴气。

　　月云不想抄诗，也不想作弊。尽管以他所拥有的恐怖计算力，哪怕是将所有文字排列组合一遍，也能整出首没出现过的千古绝句。
　　当然了，想要他的真心，那就更难。
　　想了想，月云提起笔，在纸上写下：

　　吾不擅诗词，亦不擅歌赋，唯身手可说超绝，钱袋可谓富足，皮囊可称俊秀。侍者小环谓卿所求，唯一真心之人，吾深表认同。
　　然则，初见姑娘，若仅凭一面之缘，就言将真心交付，恐亦会徒惹人笑。
　　故此，吾愿请姑娘，连同诸位公子王孙，共赴花市赏灯猜谜。待灯会完结，想必姑娘心中，便自有答案。

　　月云的确不会写诗，但他可以把“自由约会”这个概念给玩出花来。
　　他就不信他都这么写了，银睿姬还能被一两首情诗就给骗走。
　　果然，书信递进去没多久，小环就笑嘻嘻跑来，说银睿姬请他和几位公子一起去逛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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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几位”公子，但其实银睿姬拢共就请了俩人，月云和元镇。
　　月云估计，跟他一样选择走心的人不是没有。银睿姬会点他一起，除了这条建议，他厚颜说自己长得帅，应该也占了很大比重。
　　女人也是看颜值的，起码她初见自己时呆愣的片刻，就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佳人当面，元镇一开始非常客气：在下元镇，见过银姑娘，见过这位公子。
　　月云点点头：月云。月亮的月，云彩的云。
　　银睿姬掩面轻笑，今晚两位帅哥陪着她一起逛灯会，光是想想都美的冒泡：二位公子，可用过晚膳？如果没有，不如一起吃完后，再去灯会？
　　元镇抢道：这倒是不必，想来灯会上售卖的小吃不在少数，我等边吃边玩，岂不快哉？
　　说完后似乎才想起，银睿姬问的不是他一个人：月公子，你说是吧？

　　月云很想呵呵他一脸，你刚刚的客气呢，丢到大海里了吗。
　　但情敌么，２０郎当岁的热血少年，会这么干也实属正常：你说的对。银姑娘要换一身衣裳吗？男装可能更为方便些。
　　银睿姬嘴角翘起：月公子信中，第一句就言你“身手可说超绝”，难道还保护不了小女子？
　　月云耸耸肩：我只是怕麻烦而已。
　　元镇抓住机会：在下倒是不怕麻烦，也不愿姑娘将自己的美丽藏在男装里。

　　月云心里长叹，你这么着急表现，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啊兄台，人家又不是傻子。
　　岂料银睿姬关注的重点只放在了“麻烦”二字上，脸色忽变：既然月公子嫌麻烦，不如就在燕子楼等候？
　　月云无语，他似乎错误的估计了银睿姬的智商。
　　所以他还能怎么办：是在下的错，银姑娘请勿见怪。这样吧，为表歉意，待会儿的一应花费，皆由我包下了，权当给姑娘赔罪，如何？
　　一听月云这么快就认错，银睿姬也没再吭声，算是默认，一马当先，带路朝灯会前进。

　　三人到了灯会，才发觉月云所谓的“麻烦”是什么。
　　这一整条街都被灯笼和谜语装点，莹莹光火，让人仿佛置身美梦；才子佳人出双入对，谱写一桩桩爱恨悲欢，盛唐景象大气初成。哪怕到了亥时，游客们也依旧精力旺盛，徘徊街市不愿离去。
　　而俊男美女人人喜欢，一下出现三位，他们被人围观的简直快要挪不动步，更有胆大者，当场就以手帕、玉佩相赠，用以表明心意。还是元镇顺手买了三张面具分给他们戴上，才算能继续赏灯。

　　大唐的灯谜，自然也分难易。简单点的娱乐老百姓，难的娱乐读书人。
　　对于才思敏捷的元镇来说，这些挂在市面上的谜题自然算不了什么，以横扫姿态全部解开，一条也没拉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直男，竟是有些没玩过瘾的意思，眼珠一转：月兄，这些题目对你我来说，还是有些简单了。不如我们也互相出上一题，权作取乐？
　　月云无所谓道：好啊，元兄先请。
　　银睿姬在一旁满是期待，很想知道这俩人到底谁更聪明。但因为已经错怪过月云一次，所以她也学聪明了，明白沉默是金，不再轻易开口。

　　元镇在小摊上拿起一只灯笼，提笔写就：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他放下笔，将灯笼点起，挂在摊前：大家都可以来猜一猜，谁要是猜中了，奖银十两！
　　月云挑眉，这种题都拿出来给人猜，是这个世界被魔改的过头了吗？
　　他也挑了只灯笼，刷刷写上：上面去下面，下面去上面，中间去两边，两边去中间。打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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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元镇埋头苦思，月云便抽空让艾迪查一查这个世界的历史，到底有没有他出的那道题。因为这道题太有名了，在正常历史上，几乎是个读书人都知道。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喂！你已经猜出来了，对不对？你的谜语，谜底是什么？
　　月云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褚褐色官衣的矮个子，高高抬起下巴，颇有些颐指气使的问。

　　他眼睛一虚，这位明显是女扮男装来玩的，虽然也戴着面具，但却掩盖不了她过于苗条的身段和清亮的声音。
　　他估计对方也就十五六岁：谜语是用来猜的，不是用来问的，自己想去。
　　谁料小丫头还挺霸道：正因为我猜不到，所以才问你啊。
　　月云正忙着泡妞呢，哪来的时间理会她，没好气道：猜不到就回家问你爹娘去。元公子，可猜到我的谜底了？不如我们一起写上谜底可好？
　　元镇苦笑，他是真没想到月云竟然能把他给难住了。倒霉的是，人家可能还知道他的谜语的答案：容我再想想，月兄你自请。

　　艾迪传来反馈，原来是月云想岔了。元镇那道题虽然跟正常历史一样都是出自《世说新语》，但这年头，书籍都还算是稀有物品，纸张用来印正儿八经的四书五经都嫌不够呢，读过这本书的人有限。
　　月云提起笔，正要写上答案，忽然发现有人在揪他的衣袍。
　　回头一看又是那个矮个子：干嘛？
　　矮个子显然有些恼火：喂！我问你话呢！
　　月云无语：有谁规定你问我，我就一定要答吗？
　　矮个子轻哼一声：本……哼！我问你话，你当然一定要答！
　　月云懒得跟小孩置气，轻轻将她推开：去去去，一边儿玩去。
　　而后在灯笼上写上“绝妙好辞”四字。

　　东汉才女蔡文姬的父亲蔡邕，在祭拜曹娥碑后，在碑文后提了八个字，便是元镇所写的“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据《世说新语》记载，曹操从曹娥碑下经过，当时杨修也跟在身边，见到碑背上题的字，曹操问杨修是否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杨修才思敏捷，立即猜出其中的意思，曹操让杨修先不要说出答案，让他考虑考虑。他们又走了三十里路，曹操终于也想了出来，二人把答案写出，竟然完全一样。
　　黄绢，就是有颜色的丝，就是绝字；幼妇，就是少女，合起来为妙；外孙，女之子也，于字为好；齑字的意思是捣碎的姜、蒜等，都是些辛辣的调味品。臼是捣烂姜、蒜的容器，齑臼连起来就是“受辛之器”，“受”旁加“辛”就是“辤”，“辤”就是辞的异体字。
　　因此这八个字的謎底就是：绝妙好辞。

　　元镇一见答案，服气了：原来月兄才是真正饱览群书，却是在下太自大了。
　　那矮个少女被推开，显然气的不轻，一把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颇具精灵气质的小脸：你敢推我？本宫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月云：…………
　　他招谁惹谁了？怎么一出门就撞上个公主？唔……看样子还迷路了。
　　元镇一听她的自称，人也傻了，腿肚子有点软。

　　唯独银睿姬不知是没听清，还是纯胆大，上前安抚道：小妹妹，月公子并不是有意的。
　　小公主拍开她摸向自己脑袋的手，得意的看向月云，怕了吧，还不快快道歉？
　　月云也是服了，难道他看错了，他的气运还未恢复？怎么麻烦老是找上门？
　　他虚着眼道：喂！打个商量，我们送你回去，你就权当没见过我，成吗？

　　小公主先是一愣，而后又似是受到惊吓一般，差点跳起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迷……咳……我是说……就这么定了！
　　元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大唐的公主出宫，不可能没有人跟着。而眼前这位，刚刚被月云推搡都没有人来制止，显然是跟随从走散了。好险好险，幸亏月云能这么快就看出端倪，还和她达成协议，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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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结伴，边走边游边吃，一路穿过灯会，朝紫微内城前进。
　　小公主性格活泼，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连各种小吃也堵不住她的嘴：我叫李令月，你们叫什么？唔，外面的东西可真好吃，母亲却从来不让我吃，哼！
　　月云根本来不及阻止，银睿姬和元镇两人就被她的外在表现迷惑，慌忙报上大名和家门，让他这个无语。
　　面对小公主的灼灼目光，他有气无力道：我叫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

　　小公主更无语，都知道你同伴的名字了，还以为我查不出你？
　　她抽冷子一把朝着月云面具抓去。毫无意外，被他躲开：哼！你当谁稀罕看你？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偷袭，又被月云躲开：哎呀，你这人！看看又少不了你一块肉，本宫都让你看了。
　　元镇和银睿姬见状，连忙卸下面具帮腔道：是啊月公子，我们还是把面具摘下来吧，公主她不是坏人。

　　月云虚着眼，为这两位的政治智商捉急：不是坏人？额呵呵，放心吧，如果你们死了，我会替你俩收尸的。
　　李令月闻言，顿时不干了：什么什么？你把我当成啥样人啦？
　　月云嘲讽道：你们老李家的公主，有一个善茬么？
　　李令月张张嘴，很想反驳他。但鉴于自家那些姑姑们的籍籍大名，她实在是没什么底气这么干，只能低声哼哼：哼哼哼……
　　又是一记偷袭，又被月云轻松躲开：身手不错嘛！要不要来给本宫当个侍卫？月侍卫！啧啧，巧了，本宫就叫李令月，啧啧啧……

　　月云冷笑：呵，有这意淫的功夫，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救你侍卫的小命为好。
　　今晚她跟侍卫走散，虽有灯会上人太多的主观因素，但把她这个大唐公主给弄丢了也是事实，那些侍卫恐怕下场难料。
　　李令月闻言脸色一变，忽又笑了：这个嘛……就不劳你担心啦。
　　又一记偷袭，被月云躲开。

　　月云有点诧异，看她性格，不像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主啊？
　　想了想，明白了：偷偷带你出来的人，也是皇亲国戚？切……
　　李令月得意的脸顿时又垮了下去：你的谜底呢？你不说我会整晚都睡不着的！
　　月云虚着眼：关我屁事。你慢慢猜好了。猜不到就发动大臣们帮你，顺便还能看看谁是真的聪明。
　　李令月恨的咬牙切齿，心里问候了月云全家，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忤逆过她。想她一个公主，有什么资格发动大臣？不过这倒也是个好办法，说不定还真能撺掇父皇试试。

　　又走一段，马上就到洛阳宫门口，李令月忽然让元镇两人回避，神色莫名的盯着月云：她是个笨蛋。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一定不快乐。
　　月云翻个白眼：我就喜欢胸大无脑的，管得着嘛你？好走，不送！
　　李令月差点气个倒仰，跺跺脚：起码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吧？我们都已经是朋友啦！
　　月云果断回头，挥挥手：免了，我不想跟皇室扯上关系，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