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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17 慕家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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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慕家晚餐
于秀文今天破天荒没有去码头等候幺子。
没法子,客人太多,走不开。
终于送走最后一波来客,于秀文揉揉笑酸了的脸颊,回身看向自家院门,心中满满都是骄傲。
此时的慕家院门已经变了模样,左右门环上各自挂着一根长长的红穗子,两边檐角下也是挑出来两盏红灯笼,除此之外,门楣上方还燃着一盏长明灯,三点亮光给黑漆漆的大门镀上一层暖黄,暮色中分外显眼。
“小比上榜灯笼亮,道师家门红穗长”,这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老规矩。
于秀文清楚记得,十多年前娘家村子曾经有人打开灵窍,大门上又是灯笼又是红穗,可把大家给羡慕坏了。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家了,她坚持要加一盏长明灯,小幺开出的灵窍可是上佳资质,可不该比他们都要风光!
她出生不错,幼时也过了几天好日子,还在蒙馆读过两年书,只后来父亲早逝家道中落,这才嫁到小磨村。到如今年过半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唯有这个小儿子,是她心底最温暖的灯火,能够养出这样一个儿子,她觉得这辈子值当了。
这不是说她不爱其他子女,只是跟这幺子一比,其他人便都不重要了。
要说原因,慕南瑾是小老幺,又是中年得子,自小便更多怜爱,这是其一。另外也是因为这儿子皮是皮,可聪明也是真聪明,无论读书还是做事,一点即透,一张嘴更是甜的骗死人不偿命,让她不想偏心都不成。
不过,终归不是那些不通事理的乡下婆子,她心知为人父母太过偏心不好,于是常常都有缩手缩脚不得劲的感觉,现在好了,小幺如此争气,从此以后她偏心都可以偏的理直气壮了。
正自开心,耳畔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却见暮色中走来一个少年郎,眉目舒朗,身轻体长,脸上笑容更是比那阳光还要暖人,刹时间只觉身周五尺都亮堂起来,不禁喜道:“小幺你回来啦!”
慕南瑾报以嬉笑,仿佛先前那一刻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从来不曾出现过,说出的话更是暖心之极:“阿娘,外面风大,您怎不回屋竭息?”
“阿娘这不是刚刚送客出门嘛。小幺啊,这次你可给阿娘长脸了,”于秀文被他哄的开心,一把抓住儿子胳膊,开启唠叨模式,“大冷的天,也不知添件衣裳,你不喜长袍,坎肩总该加一件吧?江上风大,冻着了如何是好……”
话语间母子俩跨过门坎,大嫂周氏迎上前,手里还捧着一碗甜茶汤,就连向来神龙一般的三嫂刘氏都含着笑过来见礼。
慕南瑾看到襁袱中的侄女慕青莲,玩心大起,坏心眼地抱过来举着她时高时低飞高高。
小奶娃咿咿呀呀叫起来,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害怕。
刘氏见他毛手毛脚,生怕摔了孩子,心下焦急,想要抢回女儿却又不便动手,还要强自压下脸上的不耐神色,一张俏脸都给弄的扭曲了几分。
慕大佬看在眼里,心里颇为畅快。
他手上的这个毛丫头,上辈子借着幻灵珠的助力成功打开灵窍,事实上,上辈子“萤光珠”帮到的慕家人,有数十人之多,三哥这个长女便是其中之一。
可是后来……
算了,后来那点破事,不提也罢。
……
掌灯时分,晚餐上桌。
鸡蛋羹,板栗烧鸡,炒青菜,白菜豆腐,桌上两荤两素,还有一大盆萝卜鸡汤,菜式不多,份量却足,盆里那只烧鸡还是这些天收到的贺礼之一。
慕南瑾刚刚坐定,于秀文便把两只鸡腿夹到他碗里。
慕南瑾没吱声,从中夹起一只放到侄子慕青远碗里,又从菜碗里夹了一只鸡翘膀给旁边眼巴巴瞧着他的慕青苹,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不见一丝一毫的刻意,直把全家人都给看呆了。
慕母正要阻止,却见儿子又把碗里剩下的那只鸡腿夹到自己碗里,柔声道:“阿娘,这些年辛苦您了。”
短短一句话,于秀文只觉胸口一紧,眼中霎时间浮现出点点泪花,原本到了嗓子眼儿的那些话就此给堵回了喉咙里。
坐在上首的慕春山看着小儿子,只觉左也顺眼,右也顺眼,颇感老怀欣慰。
便是大哥大嫂,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脸上浮起笑意。
慕南瑾这才舀起一勺鸡蛋羹送入嘴里,一迭声叫着好吃,内心里却是古井无波。
血脉牵绊最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方就在于,他很清楚此时父母对他的宠爱是真实的,跟日后那些出卖与背叛同样真实。
虽说那些事情这辈子都没可能再发生,但是,只要出现过,必留下痕迹,他胸膛里跳动的不是石头,当年那份痛,痛彻心髓,他可以放下,可以淡忘,却没有办法当作从来不曾发生过。
今生今世,他再没可能做回前世那个无辜稚子,曾经有过的那些眷恋,那些信任,那些敬爱,俱都化作尘烟。
他已经没了那些情感,他甚至都不想要再见到他们。
有些伤痕,一旦留下,便是生生世世。
罢了,罢了,这一世,敬而远之吧。
……
慕家今天的晚餐桌上,话题围绕着紫金在打转。
紫金,全名紫金牛,是本地名产。每到冬天,不唯屏南,便是整个牧州都有“摆上几盆紫金好过年”的习俗,不过鉴于它高昂的价格,只有富裕人家才买得起,紫金牛因此又有“富贵果”之称。
作为紫金牛的主产地,七星镇治下的数十村落有过半人家都种植紫金牛,慕南瑾家也种了四亩,紫金牛两年一熟,每年都有两亩紫金长成出苗,这是家里的一大进项。
眼看着还有几天便要起苗,已经到了决定果苗品阶的最后时刻,不由他们不上心。
待慕父安排完保苗出苗事宜,慕南瑾环顾四周,才似后知后觉般开口询问:“三嫂,三哥呢?今天怎的没回家?”
刘氏抿抿朱唇,露出左脸上的小梨窝,细声细气的道:“你三哥要出远门,这两天事情多,带了话回来说明天上午才回家。”
于秀文喜滋滋的补充道:“你三哥升管事了,这次是大管事带队上府城接引紫金船,让他一并跟着出去历练。”
“三弟这可是提前好几年升的管事,家里这日子眼看着就要红火起来了,都是四弟的功劳啊,”大嫂周氏看向慕南瑾,乐呵呵的插嘴,“阿娘,再给四弟做几身新衣吧,可不能误了他的前程。”
这话于秀文爱听,连连点头:“该当如此,该当如此,我家小幺可是要做道师的人。”
一家之长慕春山却是皱起眉头,直觉便想说不是刚刚才做过一身锦袍吗,转念一想,老妻说的也没错,以后这儿子就是道师了,一身锦袍替换不过来。
于秀文见他没有阻止,愈发来劲:“以后小幺就是大人物了,来往的也都是大人物,可不能平白让人看低了去。再说家里现在也不差几身衣袍钱,昨天村长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过几天镇上还要再送五十两呢。”
周氏笑着应和:“阿娘说的是,昨日周家人送来两匹上好的锦缎,当中一匹蓝的清清亮亮,我看着给四弟做件夹袍正好合用,都不用另外再花银钱。”
她一面说还一面偷瞄对面的三弟媳妇。
三嫂刘氏果然皱起了眉头,她也看上了那匹蓝色锦缎,想着给自家男人做一身长袍来着,只这话她没法讲出口,毕竟是送给小叔的贺礼。
慕南瑾很是乖巧地低头刨饭,对于桌上的暗潮涌动恍若未觉。
大嫂周氏断掉妯娌的小心思,心下得意,眼瞅着公婆心情好,便又去看自家男人。
她眼见慕南信只管闷头吃饭,双眉顿时一沉,轻哼一声,转开脸换上笑容,看向慕父慕母:“阿爹,阿娘,不是说镇上那边可以选吗,要不我们不要银子,拿下那间铺子吧,可不比五十两银子划算。”
慕南瑾不觉抬起眼眸,二十两银子的开窍贺礼,这是村上惯例,这个他是清楚的。镇上的五十两他就不知情了,至于铺子,更是意外。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七星镇是座邻水商埠,商务繁忙,一间铺子少说也值百多两银子,傻子都会挑选铺子吧?
不过他很快就听明白了。
打开灵窍之后,除开村上的贺礼,镇守府也会送上一份贺礼,按照惯倒,要么是五十两银子,要么是一间商铺,二者选其一。
不过铺子只是免去租金,所有权仍然归属镇守府,自家只有使用权,且不能转租,期限十年。
这就相当于给你一间商铺做生意,让你白用十年。
七星镇是座大镇,算是一处水运枢纽,商铺的年租金最少也在十两以上,十年时间便是百两银子,说起来选铺子肯定更加划算。
但慕母却是不同意,理由是做生意要本钱,而且有风险,不如置办田地妥当,要知五十两银子买三亩上等田还有剩。她讲的也不无道理,主要是慕家只有八亩地,确实是太少了一些。
至于购买中品开窍丹欠下的债务,倒是没人再提,因为本家那边还有一份贺礼,估摸着不会少于三十两银子。
大嫂周氏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做生意,老三做了管事,眼看着老三一家都要搬到镇上住,她瞅着眼热而已。
看到提议被否决,周氏咬咬嘴唇,小声道:“阿娘,我们只是想给远儿谋个出路。去镇上开店,我们就可以搬到镇上去住,年后就可以送他去武馆,不是都说多个本事多条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