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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拥挤的泰山脚下,万贞儿混在人群中往山下走。
      沿途看见卖小吃的、卖佛珠串的、代写书信的……还有一些穿黑袍戴四方高帽,手拿水火棍的男子,想来是衙役了,万贞儿低下头作赶路状。
      怎么没有看见帮人代步或装货的骡马或驴子呢?
      行宫里的婆子说集会上有赶脚的汉子,带着骡马或驴子等生意。
      情急之中万贞儿拉住一位面相慈祥的老妇人,“大娘,请问您知道哪里有赶脚的骡马吗?我和家人走散了,急着回家。”
      “大妹子,你再往山下走走,那边应该有的,俺来时还看见俺们村的二牛在那边等生意。”
      别过大娘之后万贞儿加快步伐,如不是怕引人注目,她恨不得跑起来。
      “别慌,别慌。”万贞儿心中告诫自己千万要沉住气,别自露马脚引起官差注意。
      终于看见前面路边有几个汉子或站或蹲凑在一堆,旁边树上系着几匹骡马和驴子,是行宫里吴婆子形容的赶脚夫样子。
      万贞儿平复下略急的喘息,大着胆子朝他们走去。
      几个汉子中除一位十几岁的小伙子外其余皆是壮实的山东大汉,红脸膛,穿着短褂,系着绑腿,更有一个连上衣的布纽子都没系上,就这样敞着怀。
      “几位大哥好,小妇人来泰山游玩,不巧与家人走散,能烦请哪位大哥帮忙送我到东面城门口去吗?家人在那里等我。”
      万贞儿装作与家人失散的村妇。
      几位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是从没碰过这样的情况。哪有单身女人独自来请赶脚夫的?再不济身边也该有个老者陪同,这孤男寡女的可怎么上路?
      万贞儿见始终没人应声就焦急地说道:“实在耽误不得了,我真是急着到城门口去找人,就请几位大哥行行好送我一程行吗?我加倍付钱。”
      一位年纪略长的汉子说道:“大妹子,不是俺们不送你,你看这……,你连个陪同的婆子都没有……这,这不太好啊。”
      “没关系的,大哥,事急从权,再不去他们真走了我可怎么办呀!真的,求你们了,送我去吧!家里离泰安很远的,不赶快找到家人回家,今天恐天黑都不能到家。”
      万贞儿连声哀求,真的要哭出来了。
      有人不忍心说道:“二牛,要不,要不你送送吧,你家不就在东门。”
      那个年轻小伙子从树上解下一匹骡子走出来,万贞儿不敢再麻烦他们,自己手脚并用爬上去坐好,口中还连声道谢,叫二牛的小伙子牵着僵绳在前面走。
      “小哥,您看能快点吗?”
      万贞儿心里急得不行,恨不能一下飞出城去。
      “这位大姐,你会骑骡子吗?会的话你可以骑着先走,我跟在后面跑也行。”小伙子人很好。
      “怎么能让你追着骡子跑呢?”万贞儿不肯。
      小伙子却不以为然,“这赶脚的营生,本来就是两条腿跟着四条腿跑,俺们吃的就是这碗饭。”
      “这样啊!那好吧,我骑着慢跑,你跟在后面,我到前面等你。”
      万贞儿回想上次朱见深教她的骑马方法,手轻轻地抖动下缰绳,骡子果然加快速度,一步步地哒哒小跑起来。
      万贞儿又感觉太快了害怕,于是手向后扯住缰绳口中呼“吁”,让骡子跑慢一点。
      二牛跟在后面看见前面骡子忽快忽慢地跑,歪歪扭扭惊心动魄。
      在一个岔路口,二牛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万贞儿道:“这位大姐你到底会不会骑呀,小心撞到人。”
      万贞儿的心也一直悬着,这样的骑法可真是在玩命啊!她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嘛!
      “小哥,我是真急了,你看这里离城门还有多远啊?”万贞儿擦了把头上的汗水问道。
      “没几里路了,照这样的速度半个时辰就能到。”
      “小哥,你说出城要查路引吗?我的路引在家人身上。”
      万贞儿问出最怕的问题,她一没户帖二没路引,宫牌更是不能让人看到。
      “你不是说家人在那里等吗?”小伙子不解道。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先回去呢?我当家的怕是巴不得我不回去他好娶个更好的。”万贞儿泫然欲泣。
      毛头小伙子果然义愤填膺,“别怕,俺送大姐出城,他们都知道俺,不会有人来查的。就是万一有人问的话俺只能说大姐是俺的远房表姐了,不知大姐可愿意?”
      “愿意愿意,我看小哥就像我那亲弟弟。”万贞儿马上答应。
      二人继续向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口果如二牛说的那样,那些当兵的因常见他在这里赶脚,问都没问就放行了。
      这时距万贞儿逃出玉泉寺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万贞儿考虑追兵大概快到了,不能再等,于是把二牛拉到一处僻静处小声道:“小哥,我当家的看来是真抛下我走了,我只能自己回家了。你这匹骡子能卖给我吗?我多出点钱。”
      二牛显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来找家人的吗?怎么又买起他的骡子来了。
      “这是十两的银锭子,你看够吗?”万贞儿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把银子放到他手上。
      小伙子连忙摆手:“多了,多了,买来才七两多银子。”
      “没事,你拿着吧。”
      万贞儿还不忘提醒:“银子先收好,这一阵先别用,过一阵子再用。”
      完了又说道:“还有别对人说起我的事,传出去我和别的男人一起的话我当家的就更不要我了。”
      “行,我不说。”二牛对万贞儿的话深信不疑。
      然后万贞儿飞快骑上骡子沿官道向东南方向奔去。
      玉泉寺里张原带着其他锦衣卫尽职尽责地守着,这时已经晌午,听声音封禅大典也快结束了,陆陆续续有百姓下山。
      他便遣婆子进去看看万贞儿她们还有多久能出来,谁知不多久这个婆子带来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消息。
      “张大人,不好了, 3位姑娘倒在屋里昏迷不醒!”
      张原立时冷汗涔涔,这下项上人头不保,“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婆子吓得战战兢兢。
      张原奔进万贞儿她们那间厢房,只见里间圆桌边素梅、素兰、素菊倒在一起,只不见了东宫掌事万姑姑。
      且说泰山顶上朱见深刚刚结束一系列冗长的仪式,剩下项目不用他亲自参与,他正准备坐轿子打道回府,却被告知锦衣卫张千户求见。
      张原见朱见深之后,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朱见深忙问怎么啦,你不是陪着万姑姑在山下观礼吗,怎么到这里来啦?
      张原面色深沉地说:“请殿下屏退左右。”
      等四周人走远之后张原把事情这么一说,朱见深睁大眼睛,话都说不出来。
      万姑姑不见了?是被人劫走了吗?他不敢想。
      朱见深从小历经挫折,大起大落、人情冷暖经过不少,一会儿之后他沉声吩咐:“备马到山下玉泉寺上香,张原带路,太子亲卫队随行。”
      又令羽林卫分散到泰安四个城门口协助城门吏维护秩序,特别注意检查出行文书及路引。
      锦衣卫到泰安城中各处维持秩序,注意可疑人员,一有问题立马来报。
      玉泉寺这会正大门紧闭,前门后门各守着一队锦衣卫不许进出,不少僧人质问凭什么不让他们出去,这时庙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太子驾到”。
      太子亲卫把玉泉寺围得水泄不通,方丈连同各位僧人被请进前面一处院子看管起来,朱见深和张原来到出事的那间厢房。
      朱见深独自推门走进去,只见圆桌边素梅、素兰、素菊倒在一起,只不见了他眉间心上的那个人。
      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窗户也是关上的,圆桌上放着一封信,拿起一看,上书“太子殿下新启”。
      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殿下你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是我自己设法离开的,请不要迁怒其他人,素梅她们明天就会醒来,不要担心。
      姑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在皇宫里待了近三十年。请殿下看在姑姑陪您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就成全姑姑吧,别来找姑姑,让姑姑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朱见深颓然地坐在窗下的交椅上,她居然离开他了!他居然失去她了!
      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过去两人一起生活的场景:祈王宫里两人相依为命,那些太监宫女欺负他,只有贞儿姑姑尽心尽力照顾他;父皇复辟成功后,母妃被封为皇后,但她忙着和嫡母钱皇后斗法,皇祖母又老了,还是只有贞儿姑姑陪伴自己。
      犹记得晨曦里姑姑牵着他的手送他去文华殿学习,她自己则在偏殿做一整天针线,五年风雨无阻;夕阳下姑姑陪自己回清宁宫,自己总是喜欢把当天的事情讲给她听,偶尔两人相视而笑。
      早几年有个叫杜箴言的锦衣卫指挥使曾向父皇求娶姑姑,但被自己拒绝了,为此姑姑有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的。
      但他如何能忍受失去她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盯着她的脸发呆?从什么时候起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哪怕是脚步声?又是什么时候起他会在她面前脸红、心跳加速?什么时候起只要她离开片刻他就会想念?
      所以哪怕重来一次他也不会同意她嫁给杜箴言,任何人都不行,她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但是现在姑姑自己走了,怎么办?私逃的宫女一经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控制事态,自己派心腹之人私下寻找。
      “来人。”朱见深对外喊道。
      张原进门等候处罚,却听见朱见深吩咐道:“我派万掌事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任何人不得打听万掌事的行踪,你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把地上几人送回行宫,他们明天就会醒来,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派人把他们迷晕的,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听清楚了吗?”朱见深阴狠地说道。
      “是。”张原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离开玉泉寺后朱见深阴着一张脸回到行宫,午饭、晚饭都没吃。
      张敏和永福不知出了什么事,猜测是万姑姑出去办差,殿下舍不得的缘故,于是众人都盼着万姑姑快点回来,不然殿下这低气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密室里,朱见深安排锦衣卫心腹从泰安四个城门分别出发追查万贞儿的下落,一旦有消息先不要轻举妄动立马来报。
      众人中包括希望带罪立功的张原,他已经被罚了四十大板,剩下的等找到人再说。朱见深现在看不得他,他也自觉离远点。
      且说这时万贞儿正骑着骡子跑出泰安城十几里地,她观察路上似乎没有女人单独出门的,更别说还骑匹骡子跑,偶尔碰到的行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于是在路过一户人家时便过去敲门,问路兼买一套男式衣衫。
      这时晌午已过,庄户人家吃完午饭有的在家休息有的又去地里干活。
      万贞儿敲的这家就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在家,颤巍巍的,只听得懂本地话,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半天也说不清楚,万贞儿干脆自己进房间从柜子里翻出男子的上衣、裤子、鞋子等所需物事,拿出一块十两的银锭给大娘。
      大娘终于明白万贞儿是想要衣服,点头露出明白的神情,自己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男子衣服递给万贞儿,嘴里不时说着什么,意思是那套太旧了,要把这套新的给万贞儿。
      万贞儿谢过之后又比了个吃东西的样子,这会儿她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吃了早饭,现已下晌,错过这个村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趁大娘弄吃食的时间,万贞儿换上男装,衣服明显大了一圈,但把腰带系紧点袖子卷起来也不是很打眼。
      这年头穷人为了省衣服都要把衣服裁得宽大,冬天也能罩在棉袄外面穿。
      头发也拆开在头顶用皂布裹好之后,万贞儿已经俨然变成一个样貌清秀肤色略黄的小伙子,穿着短打,好似哪家铺子里的学徒。
      大娘端来一些煎饼、馒头和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味道很不好,万贞儿有点咽不下去,只好和着水吞。
      万贞儿一直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吃的都是御膳房精心烹饪的食物,现下终于尝到地道的民间吃食。
      剩下的饼和馒头万贞儿用布包起来准备带在路上吃,也不知下一餐会是什么时候。
      万贞儿对纯朴的老大娘感激不已,辞别大娘骑上骡子上官道继续前行。
      她不敢走小路,怕被打动,而且现在她乔装打扮,除非碰到朱见深本人,别人一般认不出来。
      万贞儿想着再逃远点,然后找个大镇子,买房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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