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咒术]京极堂日记》鹿逐溪

12、012

　　黑夜已经降临，石森家的灯火隐约透露出一股不详来。

　　石森家发生了相当大的事，石森家的老爷只剩下了一张皮，正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不是人类能做得出来吧？

　　幸好药师寺凉子让石森泉将其他客人拦在了外头，不然这种诡异的死状绝对会让人感到生理及心理上的不适，甚至还会发生大骚乱。

　　安抚客人的石森泉，他的目光偶尔会望向训诫室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石森家的其他人来问情况，他也只是说：“等母亲出来再说吧。”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和母亲刚到之时就被药师寺凉子赶了出来，被派去安抚客人。只是见到那个仿佛得了失语症的佣人，他的心情也称不上美好。

　　“大哥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大哥去哪里了？”人群中没有石森远的身影。作为今夜的新郎，却没有出现在该在的地方。石森泉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这种时候又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报警了吗？”药师寺凉子蹲在人皮的旁边，抬头问站在门口的中禅寺夏生。

　　“已经报警了。在此之前，小池，你有话说吗？”中禅寺夏生将目光投向了小池绫。

　　她们二人到的时候，就见到小池绫站在人皮的旁边，白无垢的下摆被血迹铺开，目光平和得不可思议。

　　小池绫微笑着没有说话，石森夫人恶狠狠地冲着她喊到：“为什么，你和我的丈夫会在这种地方！”她这句话问出来仿佛是石森老爷和小池绫有些非一般的关系似的。这不是一个妻子首先会问出来的问题，不过如果是石森夫人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小池绫微笑着说：“我身上虽然有很多血，但不是石森老爷的血。石森老爷又不是我杀的，我需要对此做出解释吗？”

　　小池绫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恼了石森夫人。石森夫人张牙舞爪地质问着她，药师寺凉子则是沉声问：“小池，是你做的吗？”

　　石森老爷的死状显然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池绫却有很大的嫌疑。

　　小池绫垂眸，随后收起笑容抬起头凝视着药师寺凉子，斩钉截铁道。“不是。”

　　“好，我信你。”

　　药师寺凉子的信任令小池绫微微惊愕，随后她敛下眼眸，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腹前。

　　中禅寺夏生的目光在小池绫的身上掠过，随后又来到了捂着手帕哭哭啼啼的石森夫人身上。

　　石森夫人哭哭啼啼的模样真是让人受不了。但念在她死了丈夫的份上，药师寺凉子也仅是懒得理她了。当初他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便现在过了那么多年，也依然是整个京都圈的笑话。实在没什么话题的时候，就把石森家的事就拿出来聊一聊也能凑活一个下午。

　　由此可见，京都人是多么无聊了。

　　药师寺凉子并不想对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怀有恶意，如若不是死者的死状过于诡异，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石森夫人。即时是在普通案件中，死者的伴侣或亲人也都是第一嫌疑人。当然，小池绫也是。

　　“凉子，那里是什么东西？”中禅寺夏生突然的一句话令药师寺凉子回过神来，在为她对自己亲切的称呼感到满意的同时，她顺着中禅寺夏生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在死者的耳朵发现了一根黑色的、细小的羽毛。

　　“这是……”

　　“入内雀的羽毛吗？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她听到中禅寺夏生那轻微的感叹。

　　“入内雀……的羽毛？”

　　“那是什么东西？”石森夫人停下了哭泣，愣愣地看着中禅寺夏生。

　　中禅寺夏生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中——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非常巧合的，我之前写过一本小说，稍微牵扯到了一些有关入内雀的事。”

　　药师寺凉子想起了她之前有一次来京极堂，与中禅寺夏生的编辑白石悟碰面的事，那次好像就是因为新作的出版事宜。

　　“入内雀，也叫人肉雀。传说中它会把蛋下在人的身上，这入内雀的蛋比人的毛孔还要小，当它出生后就把人的内脏做食物，最后吃空才飞出人体，这是入内雀的其中一种说法。和如今的死者的死状十分相似。”中禅寺夏生两手拢在袖子里，朝着人皮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还有一种在《古事记》中提到过。相传在平安时期中期，有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叫藤原实方。既有才华又深得天皇器重。或许正是因此，所以心中自有傲气。于是在被藤原行成评价他的诗平平无奇后，他便和藤原行成争吵了起来。据说那次争吵吵到了宫里，实方一怒之下将行成的帽子扔到了院子里，然后扬长而去。一条天皇为了惩罚实方，将他贬为陆奥守。

　　因此藤原实方十分怨恨天皇的狠心，几年后便郁郁而终了。他的怨念变成了一只麻雀，飞到了京都宫中的清凉殿，还啄食盘中的饭粒。这只麻雀就是入内雀，也叫做实方雀。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灵魂附在鸟雀的身上，所以人们非常相信入内雀的存在。”

　　“夏生，我得提醒你，你这次说的可是已经涉及到了妖怪方面了。”药师寺凉子觉得自己得好好提醒这个唯物主义者。只是不想，中禅寺夏生却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目光看着她。

　　“这世上怎么会有妖怪？”

　　药师寺凉子：“……”

　　“我之前说过吧，入内雀也叫人肉雀，如果单纯地觉得它吃人肉所以就叫人肉雀可就大错特错了。”

　　药师寺凉子面无表情道：“请指教。”

　　中禅寺夏生挑挑眉，于是继续说：“有时候入内雀在吃掉人的内脏后，并不会从人体内发出来。而是用人皮做伪装，让人看不出来这人已经空有一张皮，从而达到接近人的目的，把人杀死，如此反复。”

　　石森夫人听得瑟瑟发抖，她说：“世上……竟有这种妖怪？”

　　中禅寺夏生道：“我说了，这世上没有存在的妖怪。”

　　药师寺凉子沉思，道：“所以，石森老爷是被入内雀吃得只剩下一张皮了？”

　　“这就得问小池小姐了。”

　　中禅寺夏生轻抚着嘴角，目光威严地扫了小池绫一眼。小池绫何时见过如此威严的目光，一瞬间竟忘了此刻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她的脸色显现出一股病弱般的苍白，在听到“入内雀”这个名词时，她只想躲避着中禅寺夏生的视线。

　　药师寺凉子见状，如此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难道说杀死我丈夫的入内雀和她有关吗？”石森夫人忽然激动起来，她看着在场的三个女人，最后选择揪住小池绫雪白的前襟，“是你吗！是你用入内雀杀死了我的丈夫吗？”

　　小池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石森夫人的纠缠，然后用藏在袖子里刀指向她，“别靠近我。”她的情绪一直很平稳。反而是石森夫人被吓得差点尖叫，然后药师寺凉子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将她砍晕了。

　　“好了，碍事的人已经解决，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药师寺凉子揉着手腕道，她的嗓音如今冷淡至极。

　　小池绫收起了刀，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说：“药师寺，你相信报应吗？”

　　……

　　小池绫是当初死在小诊所的那个女生的姐姐，她接近石森远是为了给妹妹复仇。然后在和石森远交往的途中发现，石森远的父亲是她的生父。

　　“一开始我只当石森远的父亲是我生母的初恋，只要不妨碍我复仇，其他的怎么都好。可是父亲去世后，我偶然之下找到了父亲的日记本，才得知——我，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孩子。”小池绫捂着嘴哭泣。

　　“父亲他一直知道这件事，可他从未说起过，即便在结婚后依然对我视若己出。所以……所以我无法原谅！”小池绫握着拳，眼中的恨意迸发而出，“无法原谅害死妹妹的石森家！”

　　知道了真相的小池绫，又有了新的问题。

　　——她的生父又是谁？

　　她首先就想到了石森老爷。石森家的事只要向上一辈的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石森老爷在结婚后依然有着不少的情人。如今的石森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小池绫想或许她的生母就是其中之二。当年的事闹得还挺大的，情人带着孩子上门将本就病重的妻子气死，尤其在妻子死后，闹上来的情人一跃成为了主家的夫人，一度成为了石森家的丑闻。

　　小池绫对自己的生母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自己的生父却有着强烈的恨意。这个占据着本该属于父亲的血缘关系的人……让她无法忍受。

　　为了确保血缘关系的准确性，她偷偷取了石森老爷的头发作dna比对，结果自然就是如她所想。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报复手段。”小池绫笑着说：“兄妹乱/伦，还有了孩子，石森家也就完蛋了！”

　　和小池绫报复后的快意相比，中禅寺夏生则是陷入了沉思。在警方来了之后，小池绫就被带走了。至于她究竟是怎么用入内雀杀死石森老爷的，就由警方去撬她的嘴巴吧！

　　既然主要的嫌疑人已经被控制，那么其他的客人也就不用再留在这里了。估计明日，石森家的事就会传至京都、甚至全国各地，在志怪奇谭中留下“灿烂”的一笔。

　　“虽然可怜……但是未免也太蠢了吧！”药师寺凉子握着方向盘驱车离开了石森家。

　　“偶然之下找到了父亲的日记本……你信吗？”她侧头问一直在沉思的中禅寺夏生。

　　中禅寺夏生说：“与其说信不信，我倒是觉得找到日记本是必然的……一样的。”

　　“什么？”

　　“《入内雀之卵》……我的新作，虽然内容并不是全然都一模一样，但也有七八分相似吧。这就太可怕了。”

　　中禅寺夏生口口声声说这世上没有妖怪，但又说石森老爷的死是入内雀所为，如此极致矛盾的话听起来像是胡话连篇，但仔细一想，药师寺凉子就想通了。

　　青行灯。

　　入内雀。

　　和之前教堂的那次是一样的。无论是小说，还是发展

　　药师寺凉子减缓了车速，“你怎么看？”

　　其实有关小池绫的身世不仅如此——如果真的一样的话。

　　中禅寺夏生皱着眉：“如果一开始认为是读者读了书，导致了某种现象的发生，但是《入内雀之卵》还没有出版，所以这种解释不成立。也就是说……”

　　“问题出在你身上。”药师寺凉子接过话。“或者也可以认为在你完成作品到出版之间发生了什么。”

　　中禅寺夏生写的小说，发生在了现实世界。不，这样来说逻辑不通，小说是近期写的，但是石森家的事却是二十多年前就发生了的。

　　“等等！”中禅寺夏生突然喊道。

　　“什么？”

　　刹车声猛地响起。

　　“倒回去，我刚刚似乎又看到了人皮……”

　　“而且，你不觉得这里的雾似乎越来越大了吗？”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雾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