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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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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进去吧。”裴深艰难开口,他以为一生不必再唤这个称呼,这个让他第一次进入裴家卑微到尘埃里的称呼。
裴澈的存在,永远提醒着他这个裴氏继承人,当得多么名不正言不顺。
“好。”裴澈勾唇,与他并肩往里走。
此时,柳心湄正热情地指挥着佣人们摆果盘、鲜花之类,忙得不亦乐乎。
“妈。”裴深开口。
柳心湄望过来,刚准备应声,眸光无意中扫过裴澈的脸,笑意登时僵在脸上,血色尽失。
“好久不见,我是裴澈。”
低醇润泽的嗓音,与那人七成相似的面容,砸地柳心湄一阵眩晕。
滋滋,拖鞋摩擦着地板,柳心湄连连后退,倚着桌子,才勉强支撑着身子,不至于晕过去。
“你来做什么?裴家不欢迎你!”柳心湄咬着牙,惨白着脸,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蹦出来。
裴深脸色也难看无比,他怎么不知道妈妈见到裴澈后的反应?只是他没办法,如果不带裴澈回来,谁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佣人们登时噤若寒蝉,仿佛一个个瞬间失聪,能躲多远躲多远。
唯有裴澈一人不以为意,正要开口,听到楼梯上有响动,微微撩起眼皮,看到一个熟悉却比印象中苍老的面孔,嗬,裴正行。
“心湄!”裴正行呵斥一声,目光粘在裴澈身上,身形微微颤抖,显然很激动。
却没再说话,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裴澈看到他指尖泛着白,眸中闪过一丝嘲讽,老头子见到他似乎很激动呢,如果能当场心梗多好,省得他多费心思。
可惜,祸害遗千年,裴正行的身子骨还硬朗,稳稳当当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只可惜,那人已经被封存在骨灰盒里,他是再也见不到的。
“正行,他回来一定没安好心,你快把他赶出去啊!”柳心湄见裴正行盯着裴澈的脸,越发激动不已,原本爱做柔媚腔调的嗓音,变得尖利刺耳。
“哦,阿姨这么不欢迎我啊,是不是恨不得我去地下跟我妈作伴?”裴澈眸光扫过柳心湄,淡淡的,不悲不喜。
“她死了?哈哈哈!”柳心湄愣了一瞬便笑开,仿佛听到人生最快意之事,“果然还是我笑到最后!”
“她死了?”裴正行嘴唇翕动,喃喃道,“她为什么不回来骂我?”
“骂你做什么?!”柳心湄闻言,登时愤愤不平,“正行,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她,是她插足我们的感情!”
温依兰走进裴家时,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站在庭院里,脚步一滞,清风送来院中花香,温依兰面上露出一丝疑惑,谁插足他们的感情?裴正行为老不尊,又带小三登堂入室了?
啊这……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院中几个佣人都在忙,显然都已经看到她,却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迎上来。
这个气氛,莫名透着一股子诡异。
可既然有人看到她来了,转身就走好像不太合适。
略略思忖,温依兰终于抬脚,硬着头皮往里走,心中暗暗祈祷,待会儿柳心湄可千万别拉着她哭诉吐槽小三,否则她怕她会忍不住翻白眼。
尊重长辈她尚且能做到,可要她跟小三共情,那就太难为她了。
走进客厅的一瞬间,入目便是那个芝兰玉树的侧影,听到温依兰的脚步声,他还侧眸望过来,认出是她,裴澈唇角微微一弯,仿佛并不担心被她撞见。
温依兰心口一震,脚步骤然顿住,脑细胞进入高速运转状态,登时福灵心至,原来柳心湄口中的她,是裴澈的妈妈。
她竟然骂裴澈的妈妈破坏她和裴正行的感情,这尼玛是得多大脸啊!
深吸一口气,平复胸腔内起伏的情绪,温依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根本不知前因后果,感情的天平已经自动向裴澈和他妈妈这边倾斜。
可是,他的妈妈呢?
因为她的突然闯入,气氛陷入莫名的凝滞,温依兰默默打量了在场每一个人,确定裴澈的妈妈确实不在这里。
裴深的面色似乎有些阴郁,温依兰明白,他一定接受不了裴澈突然回来的事实。
倒是柳心湄,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温依兰不明白她有什么可委屈的,难道裴澈就该死得远远的给她腾地儿,连出现都不该出现吗?
“先吃饭。”裴正行一锤定音,打破僵局,倒是让温依兰松了口气,不必刻意找话题。
方才那局势,她说什么都不合适,这毕竟是裴家的家务事。
即便她是裴深的未婚妻,到底还没办婚礼。
温依兰默默吃着饭,眼角余光扫过裴澈,裴澈就坐在她对面,这是她第一次看裴澈吃饭,他吃相很好,慢条斯理,速度不快不慢,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如果换做其他场合,这一定是赏心悦目的场景。
可惜,此刻,温依兰只觉嗓子忽而变得格外细,满桌美食珍馐,却难以下咽。
想必除了裴澈,在座所有人都是如此。
饭后,裴正行带着裴澈和裴深去书房,温依兰连跟裴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清楚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柳心湄明知道裴澈要来,还特意叫她来观战?这不可能,以她对柳心湄的了解,柳心湄还是很在意端庄贵妇人设的,唯恐哪里做得不妥当让人想起她的出身。
罢了,不管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客厅里只剩下她和柳心湄两个人,她又不能直接走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今日过后,怕是再尴尬的局面她都能从容应对了。
没等她开口,柳心湄倒是先挑起话头,还拿纸巾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依兰,让你看笑话了。”
温依兰没接话,秀气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双手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杯,等她说下去。
“我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我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可你们都不知道,我和正行初中就在一起了,只是我没考上好大学,他家里逼着我们分手,我们原本就打算等我们都能自食其力,就再在一起的。是何婉那个贱人引|诱他,正行才会跟何婉结婚。”
何婉,应该是裴澈的妈妈吧,温依兰默默听着,不由自主根据裴澈的样貌脑补她的模样,杯中咖啡氤氲的热气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里。
“可何婉不够体贴,也不善解人意,生了孩子脾气越发不好,正行想跟我在一起,又怕对不起她和孩子,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我等到裴深十三岁才出现在她面前,我给足了她时间,是她自己抓不住正行的心!”
柳心湄絮絮叨叨说着,语气愤慨,却又理直气壮。
可怜吗?她应该也是个可怜人。
若要让温依兰跟她共情,温依兰却是无能为力,她只是个局外人,不是判官。
当初的纷扰纠葛,哪是凭柳心湄几句话就能说清的?更何况,每个人都倾向于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即便错了也会想办法粉饰。
只一样,温依兰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当初裴正行一定贪图过何婉的美貌和家世,也一定曾因为何婉的家世感到自卑,而一无所有的柳心湄能给他想要的自信和温柔小意。
“阿姨别气坏了身子,健康最重要。”温依兰淡淡安慰,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想说。
后来,柳心湄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冷眼望着偌大的别墅,富丽堂皇的装潢,温依兰想到裴氏的产业,只觉心中发寒,这一切,都是裴正行从何婉手里拿来的。
若是真正白手起家,他未必就有这样的能耐。
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裴澈呢?温依兰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将咖啡杯紧紧握在手心里,有些担心裴澈。
说的多了,柳心湄自觉在晚辈面前无光,忽而岔开话题:“依兰,听说温氏跟尚木合作了?阿姨还没恭喜你,依兰,你可真能干,能娶到你,是裴深的福气。”
哦,尚木。
这两个字眼忽而点醒温依兰,裴澈可是尚木集团总裁,是裴正行想也想不到,够也够不着的人物,她凭什么要为裴澈担心啊!
这算不算是关心则乱?
一念闪过,温依兰的面颊霎时飞上红霞,她抬手触了触面颊,指腹感受到微微烫意。
柳心湄看在眼中,心里好受许多,伸手将温依兰的手拉下来,打趣道:“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裴深说你变了,我看呐,八成是他太粗心,冷落你了!”
微凉的手拉着她的,甚至能感受到保养得宜的长指甲刮在她皮肤上,温依兰有些不自在。
被柳心湄误会,她更是无地自容。
可是,裴深说她变了吗?
温依兰想了想,好像是从见到裴澈那刻起,她跟裴深再没有过任何亲密举动,裴深说的变,是指这个吗?
还是,裴深发现她心里有别人了?
未及细想,便听见楼上开门有动静,温依兰闻声抬头,只见书房的门打开,裴深扶着裴正行走出来,仿佛须臾之间,裴正行就老去十岁。
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的裴澈,步伐倒是不紧不慢,看不出半点不适。
真是为他白担心了,就他那样,恐怕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人能欺负得了他
“心湄,依兰,今天趁你们都在,有件事还是我亲自来说。”裴正行神色凝重,眼皮微微耷拉着,眼角的纹路似乎比往常深上些许,显得有些精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