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骗人》小渺

1、第 1 章

　　Z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总队。
　　对于每天都要处理相关案件的总队成员来说，网恋被骗一百万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但数额巨大，苦主还冥顽不灵的，还算是很少见。
　　来报案的人叫林怀安，是个程序员，看样貌也算得上清秀，一副窄边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平添了几分乖巧的气息。
　　年纪轻轻，在学校的履历相当漂亮，刚毕业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起薪足以让大多数为找工作发愁的同龄人羡慕，可以算得上人生赢家了。
　　然后，这位人生赢家就被骗了一百万，还坚持说：“拜托你们帮我找到她，出多少钱我都可以。”
　　没错，这位人生赢家，人都坐在公安局了，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骗；还以为对方是遭遇了绑架、谋杀之类的恶劣事件，因而火急火燎地来找警察帮忙。
　　且说到心急处，人生赢家眼底还泛起了泪光。
　　瞿樱的笔录有点做不下去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用笔头敲了敲桌子：“我们是正规机构，不会让你出钱的。”
　　人生赢家没有听懂她的暗示，还在垂头丧气：“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也知道你们很忙。因为我真的等不及了，再拖一秒，她都可能遭遇不测……”
　　现在社会有这么黑暗吗？哪有这么多不测。
　　这些话当然是没必要往笔录里记的，但人生赢家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些话，仿佛也给不出其他信息了。瞿樱干脆放下笔，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坐在她边上的江若繁有点忍不住了。这位老大哥是个热心肠的人，看不得年轻人这副模样：“你别担心了，我告诉你吧，这起案子我们已经在侦破当中——就你提供的这个微信号，这个月包括你已经有四个人来报案了，情况跟你非常相似。”
　　这部分还是可以说的，再深入就不行了。尤其人生赢家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藏不住话，经验丰富的江若繁是不可能跟他透露细节的。万一他回头就去质问那人，一不小心把警方的部署给透露了可怎么办。
　　谁知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生赢家反而更难过了：“这说明是真的……大家都联系不上她，她是真的出事了……”
　　瞿樱：“……”
　　江若繁：“……”
　　谁来解释一下这个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说被骗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天真，但天真到这个地步实在有点过分了。瞿樱和江若繁估计他们要跟人生赢家坚持对方是个骗子，人生赢家还会生气，觉得是他们在推卸责任。现在警察的工作也不好做，两人当机立断，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做完笔录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就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
　　警局里，大家虽说都忙忙碌碌，但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网络安全保卫总队这点事是藏不住的。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瞿樱和同队的薛苒就说起了这件事。
　　“男人是真好骗。”薛苒嘴巴鼓鼓地嚼着饭菜，说话有点不是很清楚，“一百万啊，一个陌生人，说给就给了。而且我看照片也不咋地啊。老瞿，你看我这相貌，这身材，和那女的比，怎么着也得值个几千万吧？”
　　“值，”瞿樱笑了笑，“也值得牢底坐穿。”
　　薛苒：“……老瞿，你这人不是很会说话。”
　　气氛稍稍沉默了一下。
　　钱当然是令人心动的。尤其是看到别人轻易地拿到飞来横财，而自己哼哧哼哧也不过赚一点辛苦费，这之间的落差更令人沮丧。
　　不过。
　　“劳动所得才真正属于自己的，骗来的钱怎么能够长久。你看她还能潇洒多久，”瞿樱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这个人虽然在Z市，但受害者除了本地外，还分布C市、J市和Y市。我们已经和当地警方联系过了，涉案金额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一些。好在这人反侦察意识有，不强，应该也不是团伙作案，抓捕的难度不大。你看着吧，过几天就应该收网了。”

　　4月20日那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天气骤冷。
　　越峰已经三天没有下过楼了。如果不是泡面零食库存都已经清零，他恐怕还能在那个狭窄的房间里窝到地老天荒。
　　说来可笑——他账户上也曾有过让很多人包括他自己也心惊的数字，可到头来他还是租着廉价的房子，吃着最为普通的速食食品。
　　那种感觉很奇妙。对一个长期依赖打工换取微薄收入的底层人士来说，那一笔笔源源不断的巨款带给他的亢奋远远超越了其他所有感情。越峰光是看到账户上的数字一天天往上翻涌就忍不住两眼发红，心脏一直扑通扑通狂跳。他知道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可他无力拒绝，也沉沦于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
　　由于从来没想过能够拥有这么多钱，越峰对自己的财富没有任何真实感。或许他可以把租来的房子换成一栋真正属于自己的大别墅，但他找不到门路，连售楼处的大门都不敢踏进；那对曾经的他来说太遥远的幻想，足以让此刻有能力实现的他却步。
　　反而是将这些钱投入游戏中让他疯狂。以前没钱的时候，他也曾省吃俭用地从牙缝里抠出一点点，为游戏中的自己装备上铠甲。不过钱太少了，怎么看都没有别人威风凛凛。现在他可以给自己买最豪华的装备了，那么顺理成章的，他还要拥有最豪华的坐骑、最豪华的药材……
　　那些哗啦啦流过来的钱，也这么哗啦啦流走了。
　　无所谓，花光了，再去赚就是了。
　　毕竟他已经找到了赚钱的途径。
　　越峰轻松地这么想着。但毕竟有好些天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起身的时候越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这样的身体再想去做那些苦力活怕是不太可能了吧？好在他已经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人啊，但凡能轻松些赚钱，又为什么要去吃苦呢？
　　可是——眼前为什么出现了几个人？
　　这个逼仄的房间里，向来只有他这样一个躲在阴暗角落才能苟且偷生的家伙。
　　是他看错了？
　　“——警察！不许动！”
　　那些人将他放倒，用他已经不熟悉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喊道。

　　4月20日，犯罪嫌疑人越峰，被捕。

　　几名警察身手利落地将越峰押回公安局，剩下的人则留在越峰的住处收集证据。这些未来都将成为指控越峰的利剑，帮助他在监牢里度过漫漫余生。
　　瞿樱便是被留下来的人之一。她看着眼前脏乱的房间，凭她这个化妆小白都能判断出来的劣质化妆品和散落在床上的假发裙子，有些无语。
　　早在警方锁定越峰真实身份的时候，大家就被这个峰回路转的剧情震了一下。说起来网络诈骗中女装大佬已经层出不穷了，但能将林怀安等人骗得神魂颠倒的，确实不容易。到底是越峰太聪明，还是林怀安太傻？瞿樱也说不清楚，只不过这样的“聪明人”和这样的“傻瓜”恰好碰在了一起，正好酿成了更大的悲剧。
　　眼下，虽说仍在犯罪现场，到底重头戏已经结束，扫尾工作也进行得非常顺利，大家的心态都颇为轻松，还能对本次事件评头论足：
　　“别说，这小伙子扮起女人来还挺像回事，如果只是看照片的话我可能也想不到这是个男的。”
　　“现在网上不都说了吗，‘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还不是你们男人好骗，一天到晚就知道用下半身思考，这种人都能让你们上钩。”
　　“喂喂，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这跟男的女的根本没有关系，这是犯罪，犯罪本身就不应该，怎么能怪受害者？”
　　“不过这次的受害者也太执着了一点，听说他这些天一直在打咱们的电话，真想知道他得知真相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说起来，是咱们职业病吗？我真的不敢交网友，总觉得他们另有所图。你们有没有这种情况？”
　　话题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瞿樱身上：“樱樱，你有网友吗？”
　　“啊，”正专心采集指纹的瞿樱愣了一下，然后才慢半拍地接收到问题，“网友……有啊。有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应该不是骗子吧，不然时间成本也太高了。”
　　谈恋爱都能脚踏两条船，骗子才不会这么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么老实。他们很少在一个人身上花漫长的时间，一旦察觉到对方难以被骗，立马就要转换目标及时止损。诈骗赚的本来就是快钱，要是耗费的精力和收入不成正比，还不如本本分分打工，就算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也得鱼够大才行。
　　瞿樱自忖不是这个鱼，对方也从未放出个饵。
　　同事们却觉得这个问题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还给她出了个馊主意：“樱樱，网上说的不可信，要不你还是查一下他的身份信息。如果有猫腻，咱们立刻给你把案立了。”
　　“这就没必要了吧？”瞿樱哭笑不得。

　　同在Z市的韩晔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他还以为是变天了，没有及时添衣所致……向来奉公守法的他，哪里想得到自己被条子盯上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本文纯属虚构，与现实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