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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两岸翠微绵延绝尽千里,空气里野花的香气弥漫了山谷。
      孟春的天气,将一江春水温暖得波光粼粼。

      可惜脚下玲珑湖水千尺深,不及我两眼泪汪汪。
      轻舟上的我,抓住了唯一与岸边相连的慕容宁的袖子。
      “宁叔,我是真的不行......”

      为什么结果会变成我接替宁叔去走访中原?!
      得亏我临行前扫了一眼即将拜访的世家名单,八百刀剑门,玄枪十三坞,哪一个不是名震江湖的暴力武学世家?
      其中更不乏好斗分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白郎君。
      我的天呐,想起他抡起铁拳大喊怒马凌关朝我飞驰来的画面,我整个人都升空了。
      在下如此弱质纤纤,这一拳下来可能就是一滩泥。

      慕容宁很想把自己的手从一双鸡爪中拔出,却一时难下狠心,整个人无奈又想发笑:“宁叔说你可以,你便一定可以。”

      恐惧迫使我两眼转成蚊香片:“万一......万一有人一见我是来自天剑慕容府,激动到忘我,非说我的失败是他的快乐要与我拳脚比划一场......”

      慕容宁最终还是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表情肃穆地把跃跃欲出的我摁回船板上:“冷静,你叫慕容府小管家,不是魔世战将网中人。”

      “而且,要是又有人想取我狗命怎么办?!”

      “你们是去走访世交,不是去寻仇。”

      “不是也有司马刀坛这样背信弃义的嘛?”

      他双手落在我肩膀,稍微屈就了身子,直视我安抚道:“会在慕容府世家名单上出现的,都是与天剑慕容府有数十载过命交情的老友了,不会有那般不讲道义之徒。更何况,”他握扇的手拍了拍我肩膀,语重心长:“不过是走走过场,别烦恼,宁叔会派人保护你。”

      总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有几分耳熟,仿佛也是在某个风和日暖、举家将行的日子里听见过。

      我回头望了一眼一脚踩在船侧、一口口铭烟呷得事不关己的大少爷。

      一样的说辞,一样的货。这不换汤,连药也不打算换了吗?你们慕容家的人骗起人来都这么的敷衍吗?

      “宁叔何时有过骗你?”仿佛听见了我内心的诽谤,他伸手在走神的我面前晃了一道,灵巧的指间作虚一捻,一把挺括的折扇出现在他手中。金竹打的扇骨,泛着春天一样的翠玉色,白绢为底的扇面飞书一个『晓』字。

      春晓的晓,是我与慕容府相遇的日子,言浅意浓,景真情真,而今一个轮转,又回到最初。

      我欣然之下接过,捧在双手凝望许久。

      “嗯,这才比较有慕容府小当家的气势,不至于被认错成阿猫阿狗,随意动刀动枪。”

      他又撩开衣摆走上船,对着慕容胜雪耳朵交代了几句,被慕容胜雪轻口薄舌地回敬了一番,这才哈哈笑着转身下了船。

      桨一顶,小船徐徐飘离了青山阔岸。
      我将扇扣在胸口,听着江水悠悠。
      终于,在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似乎不用再藏头露尾地借以李剑诗这个名字了。虽然对慕容府小当家的名号还不太习惯,有种被突然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可是只要与大家一直在一起,看到慕容府完完满满,对我而言,也就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天高气清
      倒霉的梅花桩,去了我半条命。
      为什么要难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走跳江湖?作甚要强迫一个轻功为负的废柴即兴表演?

      今日拜访的先天祖宗,是一位深居简出的轻功高手。立湖而居,飘渺在水,通往他老人家门前的唯一路径是屹立于水面的一根根梅花桩。

      慕容胜雪自当不在话下,加上一个我也是手到擒来。
      可他刚抱起我,突然几条从天半降的飞流巨瀑,奔雷震天地将唯一的去路阻挡得严丝合缝,明显就是在示警我们的作弊行为。

      慕容胜雪啧了一声,对我下了死亡宣判:“现学现卖吧。”

      就我这卖相,我真不相信有人买账。
      仰望着节节长个儿逐渐高耸入云的梅花桩,我未语泪先流。

      其实比起踩梅花桩,我更怕被他嫌弃到死的事实。毕竟我也并非没尝试过习武,我知道自己的底子有多差。

      慕容胜雪脚下飒沓,每走一步,便回头念予我一句心法。凌于指尖的烟斗被他端得四平八稳,看得出来他完全游刃有余,为了让我看清身法才放缓了步子。

      相比于我......这造孽的木桩子哟,高也就罢了,我踩上的一瞬还左摇右晃,晃什么晃,年久失修了吗??简直把我难出了一把心酸泪。

      等我一步三摇踩到第三桩时,看着前路逐渐高耸入云望不到尽头的木桩,我没志气地抱着自己蹲了下来:“我能不能在岸边等你,就不凑热闹了啊……”

      头顶是云雾缭绕,脚下是一望无际。
      人生里从来没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弱小又无助过。“反正我就是慕容府一个小管账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去不去都没所谓......”说着说着,声音愈加低入尘埃,乃至细如蚊蚋,因为我发觉慕容大少爷的脸色越发有风雨欲来之势,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踩到了他尾巴毛。

      他面色薄冷,声音都严厉了几分:“爬也要给我爬过来。”

      ......我干。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湖泊设境极佳,想必贵地的主人起了闲情雅兴时,就是在此片湖面上练功。
      这一点,看着慕容胜雪的背影,便不难揣测一二。
      眼中的人立于烟波旷渺之间,仪神隽秀,真正好如凌霜傲雪。
      只是这一身的凌云意,让人忽然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连念两遍心诀,见我不给反应,慕容大少爷又不乐意了,回头秀眉一挑:“不好好跳桩,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出其不意一声吼,把蹲在桩上发呆的我吓得浑身一激灵,该死地脚下打了滑。

      慕容胜雪虽然手脚够快,足一踏飞身跃下,奈何将我拎出水面时,我还是湿成了一只落水狗。

      到底不是闯江湖的料,体质有够呛,旧伤口经湖水一泡,没多久就复发皲裂开,血水往外冒,盐水往里渍,简直把我疼出了一个高度,半身的力气都在与痛觉教劲,没几会便气空力尽昏睡了过去。

      寒秋到底不比深夏,半夜风一拂,吹醒梦中人不说,还带走几个喷嚏。

      脑中昏沉一扫,我不淡定了。

      “慕容胜雪你手放哪里?!”

      “上药。”

      “上药就上药,你上手做什么!”这手明显放得也不是地方好吗!和肩膀差了是有多远!

      慕容胜雪垂着眸,被我冲了一下,竟然没有反驳。

      本就轻薄的白衫被水浸透,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慕容胜雪也不嫌我一衣带水,让我枕在腿上迎着火光慢慢地烘烤。

      他捞我时虽滴水不沾身,却是遭我一番扑腾,发梢上也淋了把水。此刻他眼睫低垂,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除了那双眼底,一如既往地藏着不饶人。

      “别乱动了。”声音冷峻得就如他悬着水珠的刘海。

      我没劲与他相争,又翻了个身,只为让头枕得更舒服些。“你玉佩膈着我了。”

      空气突然间变得特别静默。

      大少爷居然少见的没有回嘴。
      纳闷的心思正在心底乱窜,辗转之际顿然醍醐灌顶,他哪里有戴玉佩的习惯……恍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我识趣噤了声。

      整晚尴尬得只剩下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一夜无眠,这觉谁敢睡。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只得暂且绕过了要人命的湖心居。
      还好三十里开外就是正气山庄,也是列名在单要拜访的地方之一。

      梅花桩给我留下了极深的阴影,现在看着水塘不得不绕着走,见到盛水的器皿便两腿发软。

      我和慕容胜雪之间的尴尬一直延续到今天,以往一路聊天拌嘴,今儿个同行一上午也无只言片语。当被史君子问到要几间厢房的时候,更是不约而同地脱口两间。

      史君子眼睫轻眨,写在脸上的那点意外很快消融于一片温润如玉中:“那么诗姑娘沐浴是想在浴池,亦或是在房中?史某好命人准备。”

      明明是两个人,却单单只问了我,明显是看出我落过水,身上沾着寒气。

      听到沐浴两字,我浑身不由一个哆嗦。
      纵然恐惧,可我极力维护仅剩的那一点尊严,苦笑着婉言推拒道:“昨天在湖里洗够了……就不用......”

      “你该不会是在怕水吧。”

      慕容大少爷一支毒箭,毫不留情把我射裂开。
      以至于我连人带筷僵在餐桌前,久久不搭不上话。

      这一顿更让他察觉端倪,慕容胜雪向来最见不得人污手垢面,他眉头轻蹙:“史君子,给我们一间房。”

      五雷轰顶!为什么是一间房?他要一间房做什么?!不嫌挤得慌吗?

      头脑已经不受控制地失去分析能力,直到我看到房里热气蒸腾的浴桶。

      眼前人一投足一展笑,都成了最危险的信号。
      一进,一退,我很快被逼到了浴桶旁。

      “不洗干净,明早别与我同行。”

      “等等等!我衣服还没......”

      “要我帮你脱?也可以。“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应该先脱了衣服再进浴桶......我要脱衣服了,我自己脱,马上就脱!你先出去,嗯。”

      “没得商量。”

      我四蹄一轻,身心已经齐刷刷悬于一线。
      “你干什么?!”

      “别怕,很快。”他冲怀里的我笑了一下,看在我眼里却无异于回光返照。我一低头,果不其然看见身体正被一点一点往热水里沉。

      肾上腺激素简直将我作为江湖人那点微乎其微的敏感度全部激活!我拖家带口般一把抓住他一双湛蓝长袖:“慕、慕容胜雪!好歹主仆一场!你......你......”

      “主仆?”慕容胜雪眉头微挑,手一松,水又没上小腿肚几分。

      我救命稻草般揪紧那两条简直快被我扒拉下来长袖,泪花生无可恋地在眼里转成了荷包蛋:“你、你要是敢放手!我就把你在门口强吻我、半夜潜进我寝房欲行不轨、上药上到支帐篷的事情捅穿整个九界!”

      慕容胜雪额角青筋直跳:“你是在逼我灭口吗?”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你要灭就灭吧!与其叫我跟水鬼作伴,还不如让潇湘十三剑了此残生!”

      慕容胜雪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身衣冠楚楚荡然无存,云雁衫欲遮还羞地挂在身上,烟杆也在慌乱中不知掉去了哪,整个人看起来别提有多狼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一身寒气不去净了,再染上风寒,荒山野岭去何处寻医?”

      “病了正好打烊休憩!做你们天剑慕容府的管家太难了!说好的走街串巷变成跋山涉水,拜托行行好,快放我告老还乡!”

      “你在跟我放什么屁。”

      “慕容胜雪,你怎么讲脏话??我要告诉宁叔!”

      他忍无可忍大吼:“都要辞职了还告什么宁叔?你做得哪门子春秋大梦?!”

      我羞愧难当,我想吞粪自尽,我那晚一定哭得很大声。远远看见闻声赶来的俏如来自己转过身不说,还双臂一张,把同样揉着眼向内张望的李修儒挡在了门口。

      最后在慕容胜雪的监听下洗完了全程。
      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但是我感觉我不干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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