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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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齐格苍老的声音落下，屋里久久无声。
单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大脑一片哎哟卧槽。
繁阳也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个滋味儿，悲伤吗？悲伤啊，故事多惨啊，同情吗？当然同情，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总是虚飘飘隔着一层东西——故事。听起来就像是个故事，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别人的故事。
繁阳总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情感指向的即使是事实他也要找出逻辑上的证据。
齐齐格多精明一个老太太，她一早就知道繁阳一个城里好生好养的孩子能信她的话就奇了怪了。
她从随身带的绒布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项链很精致，吊坠是一个拇指盖大的金色雕花小球，左右各坠着十颗珍珠和十颗绿松石珠，就连挂钩都是银色雕花的。
繁阳看见齐齐格的食指和拇指轻轻一用力，就别开了小球，从里面摸出来一绺毛茸茸黄不拉叽的东西。
“头发？”单田挺吃惊，那么小的玩意儿里能塞得下这么样的一缕头发。
“神佑我孙儿。”齐齐格轻声祈祷了一句，这才对繁阳开口道，“阳阳，这是我的巴雅尔周岁时候，村里的老人给他剪下来的头发，后来做成了吊坠一直放在我这里保管，现在我给你一些，你们城里人不是有什么，什么鉴定吗，乌日娜在网上弄的什么寻人估计是没什么用，要不然也不能十年都没消息。你去鉴定，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是，或者不是，奶奶……姥姥求你，都回来告诉我这个老婆子一声，好不好？”
繁阳看着手里细软、棕黄微卷的头发，肺里的空气有些倒不上来，胸膛的起伏急促了些。他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去做不去做dna？去做了，知道自己就是巴雅尔，又能怎么样？巴雅尔也是被买来的，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三岁以后去了哪，这三年在内蒙不过是巴雅尔停留的一个客栈，要说特别的，大概是主客情谊非常好就是了。
不过这倒是给了繁阳一个方向，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的方向—DNA鉴定和全国各大孤儿网站。
清姨啊，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东西。
“不了。”繁阳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在齐齐格震惊的目光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又怎么样呢，他们会把繁阳留下？如果不是，又怎么样呢，双方再去承受一次打击？
“……”
“为什么！？”单田心直口快先问了出来。
繁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时候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不应该出去避个嫌么，这个单田怎么还八起卦了呢，听得还挺热闹。
他起身坐在齐齐格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从善如流地用蒙语说，“不了，姥姥，我信，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就是您的外孙，我就是巴雅尔，我不想做DNA，就是那个鉴定。”
齐齐格开合了一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是这样的姥姥，我今年都23了，被一个阿姨收养着，其实也不算收养，她说就是帮朋友照顾一下我，因为她口中的朋友，也就是我爹妈，去世了，我也没见过他们，也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说实话我就是一个追求安稳生活的人，我习惯了随缘生活，不好奇不强求，一切顺着规律走。如果不是这个专业，这个时间点，我根本不可能来到内蒙，来到白音村，遇上你们，听到这段往事，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极限，不瞒您说，我现在头疼得要死，哪儿……”
齐齐格突然伸出手揉他的太阳穴。
繁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暖意的动作弄的呼吸一滞，他从来没有过别人家孩子一喊疼家长就心疼的不得了的经历，齐齐格关怀的眼神和恰到好处的按摩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我的孩子，”齐齐格眼睛不好，说话的时候自以为视线落在了繁阳的眼睛上，其实是在他的脑门上，但繁阳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慈祥和温柔，“孩子，姥姥这么大岁数，还能坚持着多活几年，就是因为每天都给你求神保佑，保佑我的巴雅尔健康长寿，岁岁平安。今天能再见到你，兴许是老天爷看在我几十年积德行善的份儿上，原谅我买了别人家的孩子了。姥姥别的不求了，只希望你以后能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只要你想，白音村，姥姥家，永远也是你的家，你还有舅舅舅妈弟弟，还有姥姥。”
繁阳憋着的泪水突然决了堤。
谁都没和他说过“只希望你开开心心”“没事儿你还有家”之类的话。陈清人如其名，永远是一副冷清的面孔，一切亲人之间该有的对话和动作在她那里根本就不会有，家对于繁阳而言就像是另一个空荡的出租屋。
同学和朋友，更不用说，说起来繁阳还是有些怨气在的，大家很和气没错，关系很亲近没错，可每个人都似有似无地依赖他，需要他照顾，需要被他考虑。他要收起自己的小情绪，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做那个温柔又温暖的，善解人意的，乐于助人热心肠的繁阳，他只能做那个大家希望的小太阳，永远给大家发光发热，燃烧的却是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没有过哪怕一次依靠别人被别人考虑被别人照顾的权利？我天生就是该当所有人老妈子的吗？我也是人，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犯懒，也会生病，我生病了啊！你们有谁注意到了！
繁阳莫名觉得委屈，他终于允许自己释放出来在心底许久的压抑与迷茫，就像倦鸟归林，游子归乡一样，埋在齐齐格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哭了出来。
单田在一边两股战战，又是满脸“？？？”，怎么了，怎么说两句突然按上摩了，怎么说两句突然哭了。
齐齐格一边轻轻拍繁阳的后背，一边轻声低吟一首传统的蒙古歌谣，还把繁阳当小孩子哄呢。
单田躲在角落里当一朵美丽的小壁花儿，思考自己要不要回去，这么回去会不会有点奇怪。突然他余光看见齐齐格慢慢地把繁阳放到炕上，乌日娜还摸摸索索给他盖了条被子，动作小心地就差写着轻拿轻放了，单田心里一惊，繁阳晕过去了？！
繁阳其实哭得有点累了，睡意突然涌上来，脑子里却还抓着一线清明想了一下：睡不？睡不睡？单田还在旁边吧？哎呀管他呢，困就睡吧，醒了还得回去当苦力。
于是，他就……这么睡着了。
单田看见两个女人一脸慈爱地坐在炕上盯着繁阳看，两个人动作如出一辙，还都不出声，单田突然就有点慎得慌。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