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记事》野木泽

1、地狱门与来生门

　　青禾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在地狱待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个人就站在地狱门门口多少年。青禾每次经过地狱门时都要看上一眼，他实在无语，这地狱门的小喽啰也不曾赶那人走。难不成是阎王的亲戚
　　青禾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后打了个寒颤。察觉到这个动作后他有些汗颜，他堂堂引渡人还能怕孤魂野鬼青禾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地狱门如同其名，它是通往阴界各站的门，也是阴界的起始，就像是天界的南天门一样，各界自有各界的门。如果说地狱门是阴界的起始点，那么来生门则是阴界的终点，亡灵们经过来生门后便是人间。
　　不过这来生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人世间的一些亡灵再去往来生门的路上要经过一条迂回曲折地长廊。
　　那条长廊只能一只亡灵一只亡灵的通过，在那里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听说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说法，不过在这些千奇百怪的说法中，可信度最高的说法就是在那条回廊里会有着每一位亡灵的往生记录，当亡灵进入往生回廊时，那条回廊会放出亡灵的生前事迹，而往生经历种种自有十殿阎王来鉴定。
　　因果轮回，好坏自有定夺。
　　青禾也只是听说。
　　他来地狱门这么多年，也从未有过关于往生回廊的记忆，他只不过是孟婆婆手下的引渡人。
　　这引渡人的工作当真是枯燥又乏味，每天阴界的亡灵不计其数，引渡人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在这地狱里又稀缺，那些前往来生门的亡灵是没有资格自己去往来生门的，要等待引渡人挑到自己了才会有资格前往人间。
　　有的人等到忘了自己是谁，有的人等到魔化都轮不到自己。这地狱门前是积怨最深，最污秽之地。
　　“婆婆。”青禾刚坐着游船抵达还魂崖的孟婆庄，他看见孟婆正在熬制汤药，上前一步帮她把碗都摆好。
　　孟婆见他回来了眉开眼笑，“今天干甚去了”
　　青禾当真回忆起自己今天干的那些事，沾沾自喜起来:“我去忘川河打了些水给靖湾送过去了，还去了恶狗岭打了几条恶狗。”
　　孟婆无奈，她笑了笑，亲昵地捏了捏青禾的鼻尖:“我们小青禾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引渡人呀？”
　　这孟婆庄里虽然只有他们两个，青禾却觉得很美好。
　　青禾微微抿唇，阴间这么好玩，干嘛回人间。引渡人接一个工作就要跟着亡灵去人世间度过那一生，浪费时间。
　　当然也只是想想，阎王任命的差，也不是随意能推脱的。这日青禾闲来无事，实在没法再推脱了，他去鬼门关总处接单子时，看到前往来生门排队的号数就有点犯晕。
　　青禾看着其中一页亡灵人员的相关记录，每个经过往生回廊的亡灵都是地狱门使者鉴定为“有资格通过来生门”的亡灵，通常引渡人拿到的单子上面都会有这些亡灵生前的记录。
　　鬼门关总处的小喽啰见青禾拿着单子看了半天不耐烦地催起来，“还没挑好？”
　　青禾最见不惯鬼门关总处的小喽啰们，这鬼门关是阴界各种活动榜单发放处，这里面的小喽啰没少给别人摆过脸色，他微微翻了个白眼,“就这个吧。”
　　他选了个前生记录只有一句话的亡灵，比起一堆密密麻麻的字，这个前生记录最少的让人一眼望见。
　　青禾看着那位亡灵的档案记录，心里默念了下那位亡灵的名字，拂妆。
　　他看着此人干干净净的档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有资格前往来生门的不都是善人，只有前生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的恶人才会打下十八层地狱。
　　这世上凡是人，就不可能完全干干净净。
　　善恶终有报，几层善几层恶，前往来生门自会转生为几等人。
　　他仔仔细细地翻看起这亡灵的审判结果来。这一看吓了一跳，他定了定心神将档案收起来后就踱步离开了鬼门关。
　　青禾回到还魂崖，途径彼岸花畔的时候听到一阵吵闹。彼岸花畔自古以来就是阴界最安静之地，何时这般吵闹了。青禾皱了皱眉，望了望四周也未曾见到花女，玩忽职守这词没想到有天能用到这花女身上。他正打算离开，刚一抬脚就发现脚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着。
　　他一袭白衣站在猩红色的彼岸花海里显得那么显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下摆，才发现一个只有他手掌那么大的透明小鬼头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不放。
　　那小鬼头长得有点可爱，青禾心里一软。
　　“引...引渡人大人。”透明小鬼头糯糯喊了几句青禾，又往下拽了拽他的下摆。
　　青禾蹲下身来，他很喜欢小孩子，何况这小鬼头还这么可爱，他刚伸出手，小鬼头就放开手飞了起来，落到他的手心里。
　　“你是引渡人大人吗？”
　　青禾笑了笑，点点头。他本身就长得干净俊美，此刻一笑更加耀眼，惹得小鬼头都脸红了下，他小心翼翼地在青禾的手心画圈圈：“引渡人大人，人间好玩吗？”
　　青禾一愣，他若有所思了下。
　　“这人间，自然有苦有乐，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去了人间自然只剩乐了。”
　　毕竟那些人的过往伤痛于他来说不过是短短几十年的任务，引渡人从来只是个旁观者。
　　青禾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鬼的额头，“你个小鬼，怎对人间这般感兴趣？”
　　小鬼头被措不及防地戳了一下，歪了歪身子，他盘着腿坐在青禾的手上：“我才不是小鬼！我是彼岸花灵！”
　　青禾挑了挑眉，这曼珠沙华的花灵怎么也要一千年才能出来一个，虽然并不稀少，可也并不常见。
　　“你这般闹腾，花女也不管管你？”
　　小鬼脸鼓鼓地，他轻哼一声：“花女姐姐才不会说我小鬼。”
　　“那你叫什么？”青禾起了兴趣，他看了眼红色的花海，恶劣道：“看你这么红，就叫红红吧？”
　　“........”小鬼气的头发炸毛，死死盯着青禾半晌，随后眼睛慢慢水汪汪了起来。
　　青禾低咳一声，“那个....我开玩笑的。”
　　小鬼“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花女...花女姐姐也没给我起名字....”
　　闹了半天是哭这个...青禾汗颜。
　　青禾一噎，憋笑着，这不是还过分吗？他看着小鬼垂涎欲滴地眼泪正色了下。
　　“你要不要来跟着我？”
　　说完，青禾又加了一句。
　　“带你看看你想看的人间。”
　　小鬼停止了哭泣，使劲点头。
　　“既然你跟了我，从今日起，你就叫阿渡。”
　　“谢谢引渡人大人。”它欢喜地就要跳起来，也顺势飞到了青禾的肩膀上。
　　“以后唤我青禾便可。”
　　大人大人的，他也别扭。
　　青禾施了个鬼术，将留言石放到了彼岸花畔的亭子里，那里便是花女每日待着负责照看这花海的凉亭。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青禾来到来生门的时候，拂妆已恭候多时。人死后是没有记忆的，因为每一位亡灵都会喝下孟婆汤，拂妆也不曾记得自己叫拂妆。不过亡灵人数众多，为了方便引渡人记住他们的名字，这些亡灵的档案上都会有阴界发给他们的代号。
　　青禾早就将档案记在了心里，他看着拂妆轻声道：“青玖。”
　　这代号在引渡人领取亡灵的档案后才会显现，而代号的名字都与领取的引渡人有关。
　　拂妆是青禾引渡的第九个人，故此为青玖。
　　青玖点了点头，他面色惨白，紧闭着眼。他的眼角不断的流着血，如果不是那张脸还较为清秀，估计得吓死个鬼。在那张脸下面，他青白色的脖颈上有一个巨大的洞，露出了一半的白骨。
　　青禾皱了皱眉，他还未曾说话，阿渡倒是从他的长发里钻了出来左看右看，吓得拽了拽他的发丝。
　　青禾轻声道：“阿渡，安生点儿。”你是个活了一千年的花灵，怎的这般没出息？
　　阿渡点点头不吭声了，拽着他的头发把自己眼睛挡住。
　　“走吧。”青禾看着青玖，将他带到来生门前。
　　“你且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管...”青禾还未说完，青玖淡淡开口：“我本来就闭着眼...”
　　青禾皱眉，非常无理取闹：“不管，我得把规矩念完。”
　　青玖：“.......”
　　青禾低咳两声：“你只管闭着眼就成，去了人间后你就再看不到我，也没了记忆，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那就是你的这一生。”
　　青玖点点头。
　　青禾拉住他的手往前一步。
　　这来生门虽然是道门，却是在悬崖边上，下面是万丈深渊，每个要走过来生门的亡灵，都要纵身一跃才算是投了胎。来生门边的石碑上写着：跃深渊之勇，经往生之苦，方可来生。
　　如果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敢去人间，又何以得来生。
　　青禾带着青玖往下跳去，这一遭他们听到耳边哭咽的风声，听到混沌的惨叫，青玖下坠的途中面色冷静，沉默不语。
　　青玖不知道，青禾知道。
　　这些惨叫和哭咽，是拂妆的往生。
　　档案那么干净的人，前生必定一生光明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