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一盏星河》夜短步

6、艰难的手术

　　下午没手术，吃完饭，程一盏看时间还早，就换了运动服，准备去公园跑会步，再去小朋友家里，刚出小区，就在门口喜士多便利店看到坐在椅子上对着玻璃窗口喝牛奶的廖昭宇，椅子很高，所以廖同学那两条支在地上的大长腿，也尤为明显，程一盏远远就看到了。
　　她对着透明的玻璃窗敲了敲。
　　少年抬头，看到程一盏，眼里闪了光，迅速将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走了出来。
　　“要一起去跑步吗？”程一盏看到廖昭宇穿的是运动裤，提议。
　　“要”廖昭宇说。
　　雅苑小区不远处有个免费开放的公园，里面设施齐全，除了露天的羽毛球场和篮球场，还建了塑胶跑道，所以晚上夜跑的人挺多。
　　“你天天过来跑步吗？”廖昭宇问。
　　“看时间吧，一周三四次这样”程一盏说。
　　“那你下次跑步的时候，可不可以喊我一起？”廖昭宇又说。
　　“可以，但是时间不固定，你有空就一起”程一盏说。
　　“好”廖昭宇点点头。
　　公园跑道主要是给附近小区的居民用的，所以建的不大，一圈不到300m，他们跑了十圈左右，就降了速度开始慢走，程一盏想着刚好跟小朋友说下，周末不去辅导了，因为她已经答应了宋明海去参加研讨会，没想到廖昭宇居然率先开口了。
　　“一盏，我……”廖昭宇说。
　　“叫姐姐”程一盏纠正。
　　“……”
　　“一盏姐姐……”廖昭宇说，“我这周，周六周末两天……约了同学做暑假的课题，周六晚上住同学家，你不用过来了，我跟我妈说过了……周日晚上就回来……”。
　　“巧了，我双休正好也有点事，那我们周末晚上再见吧”程一盏说。
　　“嗯……”
　　天太热了，跑完步，程一盏买了两只可爱多，和廖昭宇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她一只手扒拉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另一手还不忘朝嘴里塞冰淇淋，廖昭宇看的目瞪口呆，有点惊讶于程一盏的熟练程度。
　　等她处理好群里小护士说的患者的情况，手里的可爱多也吃完了，撇头看了廖昭宇一眼，他还没怎么吃。
　　“不爱吃吗？”程一盏问，上次她给的巧克力也没见小朋友咋吃。
　　“有点甜”廖昭宇说，说完，又怕程一盏以后不给他了，急忙补充说：“挺好吃的”，又问，“你很喜欢吃吗还是又没吃晚饭？”。
　　程一盏笑笑，说：“今天晚饭吃了，其实我也不能说喜欢吃，就习惯吧，我们这一行，经常半夜或者早上就开始做手术，一台手术七八个小时经常的，十几个小时也有，所以有时候没什么时间吃饭，体力消耗的也快，所以巧克力糖果这种热量高食物，挺好的，非常方便，空闲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吃点”。
　　廖昭宇是第一次在一个女生口中说到热量高很好这种说辞，班里的女生明明瘦的跟竹竿一样，还天天嚷着减肥，对巧克力糖果这种禁忌，更是避而远之，但程一盏却习惯了吃这种高热量的东西，难怪包里经常备了巧克力，但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吃……了解了之后，廖昭宇又有点心疼，程一盏没时间吃饭，工作还辛苦，私心想着得亏自己是个厨神，要是以后跟程一盏在一块，一定要天天做饭给她吃，得天天盯着她少吃点甜食，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晚上到家，廖昭宇日常微博打卡：跟程老师一起跑步，配图两支可爱多。
　　【恋爱的酸臭味~】
　　【丸子哥哥进度怎么样了鸭，表白了嘛~】
　　【小哥哥这宠溺的语气，酸了酸了】
　　廖昭宇回了那个表白的评论“还没有”。
　　转眼到了周六，s市离得不远，宋明海作为会议的重要人员，已经提前过去了，所以程一盏是一大早自己开车过去的。
　　研讨会设在s市胸腔医院的一个会议室里，到场的都是国内一线的心肺移植专家，会议室不大，但是却坐满了人，甚至连门口都挤满了旁听的医生护士，这是术前的一个小型研讨会，主要确定治疗方案，以及手术过程的一些细节问题。
　　程一盏看到坐在靠前位置的宋明海，点点头算跟老师打招呼，宋明海点完头后又偏头跟一旁的人侧耳说话，程一盏看到名牌上写的是院长苏伯涛。
　　人员陆续到齐，会议开始。
　　“大家好，我是赵云亮，本次会议的主讲人，本次会议我们主要就患者李静的情况做一个讨论，她的病情非常特殊，下面我会重点说一下她的具体情况”说完，他调出ppt上患者的介绍开始放映。
　　“患者女，42岁，高龄孕妇，患者具有先天性心脏病并合严重的肺动脉高压”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心脏病合并肺动脉高压的患者，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能活到这个年岁，都已经算奇迹了，怕是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制氧机，现在还怀孕了！患者简直不要命，不知道生命的可贵！
　　在场的人都不敢吱声，又纷纷看向了妇产科的张主任。
　　这是妊娠禁忌症。
　　张主任是妇产科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作为医者，此刻也是努力克制自己：“肺动脉高压，这种患者是不能怀孕的，我们医者工作者，每年都就这个问题反复讲，提醒患者，提醒家属，提醒所有人，不能怀孕！那么多惨痛的案例还不够我们吸取教训的么？为什么有些患者就这么不听话？主治医生没有强调么？”他眉头紧锁，越说越激动，“我是真的想不通，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命就这么不珍惜？非要个孩子？这孩子不能留，必须终止妊娠，妊娠并肺动压死亡率太高了，家属呢？家属怎么说？”。
　　赵云亮面露难色：“家属支持她，患者知道自己情况不好，一直很想要个孩子，这次是自然受孕，所以非常坚持，不接受我们的建议，甚至还准备了免责声明，并说坚持到分娩”。
　　“准备的还真是周到，免责声明都有了，这种家属也是不知道怎么说，孩子要是生下来，妈妈没了，以后生活会幸福么？要是两个人一起没了呢？他们这种，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医生是神啊！什么都可以做到？维系家庭的纽带难道是一个巴掌大的孩子么？”张主任叹气。
　　大家都沉默不言，这个患者一心想要生个孩子，甚至利用舆论向医院施压，最近也闹的正火，社会各方面都在关注，加上现在又涉及到孕妇这一块，敏感度加深，医院现在就算没路走，也要生生劈开一条路，全员几乎都因为李静陷入了紧急的备战状态。
　　“目前什么情况了？”苏院长打破沉默。
　　“患者妊娠22周了，肺动压150mmhg，咳嗽加重，开始流鼻血，最多一天流过110毫升，加重吸氧力度”赵云亮说。
　　“那是自然的，原本没怀孕，都需要制氧机，现在一怀孕，孩子需要营养，心脏根本没有额外力气去供给肺了，先用药降一下肺动压”
　　“孩子要趁早拿出来，苏院长你怎么看？”张主任说。
　　“孩子要拿出来，第一要考虑什么时候拿，第二我们更要考虑孩子拿出来之后，多出的血液回流，心脏承受不了怎么办？”
　　“什么时候拿能保证孩子的生命，陈主任你怎么说？”苏院长对儿童医院的陈主任问道。
　　“26-28周左右可以”陈主任说。
　　“嗯，好，那我们继续接着往下说，患者的情况，只能剖宫全麻”苏院长说。
　　“患者不接受全麻，说想要看一眼孩子”赵云亮补充说。
　　张主任都被气笑了：“怎么，她也知道自己熬不过去？”。
　　苏院长打断他，意思是让他注意措辞，说：“这个让护士长以及主治医生去给患者做做思想工作，必须全麻，这个不能商量，问题是全麻的情况下，子宫收缩能力差，容易造成大出血”。
　　张主任说：“如果术中大出血，止不住，我们产科这边就立即切除子宫，术后出血的话，结扎子宫动脉上支提或者做介入术”。
　　苏院长点点头说：“那麻醉这一块，交给青文你了”。
　　“麻醉很棘手，我们科要内部商量一下才能定”宋青文说。
　　院长点点头：“好，你们商量好了再给我个结果，接下去，最难的就来了”。
　　程一盏也知道苏伯涛的意思，这个病人最棘手的地方就在于孩子拿出来之后，身体的血液循环被破坏，根据血液动力学原理，患者根本无法恢复原本的平衡，会缺氧窒息。
　　“血液回流，患者的心脏承受不住，全麻情况下，用ecmo来操作吧”宋明海说，“但是不敢保证，术后会不会心衰”。
　　Ecom是指人工肺+人工心脏，是一种新型医学技术，是指在全麻情况下，来代替患者的心肺，用来续命使用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停在解决的第一步，孩子如果安全拿出来了，那个时候是不是可以撤出ecom？还是说患者挺不过剖宫产，连ecom都不用。
　　这时，有人问道：“院长，如果患者持续心衰怎么办？”。
　　苏院长点点头：“这也是我们这次集合了二院的宋明海主任来的主要原因，如果患者持续心衰，那么我们需要做心肺联合移植，等肺源一到，肺移植我来做，心脏补修”宋院长说着，对宋明海看了一眼，“就交给你了”。
　　宋院长这话一说，遭到了全场一致的反对。
　　虽然说的是“心肺联合”主要是换肺，而针对心脏这块，只是修补心房缺损，但是即使是这样，难度依然超出了预期，“心肺移植”并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但是少之又少，抛开难度不说此时最大的不同是，患者是产妇。
　　“产妇死亡”不仅要上报计生委和妇幼保健院，还会造成舆论，加上患者一开始就有意闹大，医院本身已经处于风口浪尖，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那么必将会接受一系列的讨论和调查。
　　说直白点，哪怕是用机器将患者硬生生拖到产后42天以后，即使患者死了，那也不属于孕产妇死亡事件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作为院长，苏伯涛心里自然明清，但是他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大家虽然都反对，但是针对李静的情况，依然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法，如果不处理，那么等待李静的就是死亡，大家心里都清楚。
　　程一盏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钦佩于院长的作为，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作为医者，哪怕有一丝的希望，都不该放弃，毕竟我们都曾对着希波克拉底宣过誓，竭尽全力，不辞艰辛。
　　第一天的研讨会，苏伯涛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没准备在心肺的方面过多讨论，说：“研讨会就到这，祝我们好运，希望情况没那么糟”。
　　“希望顺利”程一盏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