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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销尽(7) ...

  •   “你要作甚?”裴哂思虽然面上还是一副镇定模样,可是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若有似无的震颤,让人一听就知道说话人心中到底多恐惧。

      晏虚白起手迅速,身形一闪,电光火石一般,几乎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裴哂思缓缓跪倒了地上,他那白骨手臂连着宽大手掌,现在正捂着眼睛,浓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漫出,沿着手背往下流,一直流到骨头上,再与手臂上的血混合着,滴到地面。

      “自然是...”晏虚白右脚上前半步,离裴哂思更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眼中杀意更盛,浅金色的瞳仁里泛着寒光,“杀你。”

      说着,晏虚白一剑便朝裴哂思脖颈刺去,可是裴哂思好像早就知晓,朝着身后连滚几下,躲开了步步紧逼的剑刃。

      也确实,裴哂思虽然受了伤,可毕竟是个修炼多年的修士。就算眼睛被刺,削骨去肉,那也都是皮外伤。

      几剑都没有刺中,晏虚白也是不急,提着剑一边狞笑一边朝裴哂思走去。

      傅归岚不知道现在眼前的人,还是不是旧疾又犯。以前晏虚白也有过记忆混乱时,最近的那次就是天生桥战场。可是他从前次次针对的都是自己,如今这番,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还未走远的傅昙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开始没有在意,以为是裴哂思在上结界。可是打斗声半晌不止,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晏虚白提剑盛怒模样,立刻嘴角就泛起了笑意。

      “看来叔父没有说错,晏公子当真中了暗劲。”他小声说道,又把注意力放在演武台中的少年们身上。从气海里抽出灵气,稍稍几笔,便将演武台上的阵法改了一番,转身又去演武台旁边的空地,去画新的阵。

      还没有画几笔,傅昙只觉得手肘一沉,开始被伤到的地方也疼了起来,蹙眉道:“哥哥你碰到我的伤口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傅归岚。

      傅归岚松了手,摊开手看见掌心血迹,抿了抿嘴,问道:“是你做的吗?”

      “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傅昙没有抬头,只顾画阵。

      傅归岚想把人扯过来,与他面对面,可是刚抬手,看到那半个被血液濡湿的袖子,还是放下了,“我是说晏愉。”他顿了一下,又问:“是你做的吗?”

      傅昙笑出声,转过身来,道:“不是我,是婶娘。”,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晏虚白,摇摇头道:“婶娘在他身上留了罔境,你我都无可奈何。”

      傅归岚想要心平气和的与傅昙说话,可是现在情景又怎么能让他静心说话,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既是罔境,那必然有破境之法。”

      傅昙点点头,没有再管晏虚白是如何用一柄铁剑,在裴哂思身上刺出凌迟般的伤口。他沿着法阵边缘走着,手中灵气没有断。他一边走一边说:“晏公子的离魂症未愈,灵识脆弱,被人做成了罔境封印,也觉察不到。如今婶娘残魂主宰躯体,晏公子的灵识多半也被封着,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说道这里,傅昙看到他哥哥眼中略有哀伤的神情,又道:“若是非要做些什么,那哥哥去护他灵识吧。等婶娘玩够了,自然会将幻境放出,继续折磨叔父。那时候晏公子大概就可以恢复清明了。”

      其实傅归岚对他这个双生弟弟的感觉非常奇怪,从小就不愿意学习术法,可是论天资,大概别傅归岚还要好。他从小到大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傅归岚,他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断在了恶鬼吞噬仙桃宴里的那天。那日之后,虽然被道场人搭救,但傅昙似乎一直不相信仙桃宴里已经没有了的事实。

      他也在道场待过几年,十四岁时便说要离山游历,只言“登仙长生,都是虚妄。我要去寻复生之法,再与哥哥、父母、姨娘同回临安。”之后便没有音讯,偶尔会有一封信件寄来。大多情况下,只有他发现可能与复生之法有关的事情才会写信。

      多年后的重逢,其实就在晏虚白离山那几日。傅昙向傅归岚说了他的想法,可是傅归岚只当他是玩笑之言。甚至也提到了晏虚白,让他没想到是,傅昙真的去做了。之后数年之久,傅昙失踪,遍寻不得。

      “你看我干什么?”傅昙瞧着傅归岚看他的眼神中似有怀疑,问道。

      傅归岚道:“只是不信你会告诉我实情。”

      “我可从未对哥哥隐瞒过什么。而且,” 傅昙又笑了起来,“晏公子的杳冥千载难遇,我自然不打算杀他。他最好可以一直活着。”,傅昙眸中神色略微暗了,半晌抬头看向傅归岚:“哥哥也一直活着,陪我吧。”

      说完,他推开了傅归岚,走到阵法对面,将剩下残余的咒言画上。

      傅归岚看着地面就要成型的法阵,又望向演武台中被困的人,眼神寻到角落里那个穿着道场衣衫的孩子。他心中惴惴不安。

      可是,尚有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时的晏虚白并不是晏愉,他现在是罔境封印。灵识也被封,若非裴幼姝他现在应该和祁怜一样,陷入长眠。

      傅归岚说服自己冷静,快步走向晏虚白。

      “那个贱人!和我说什么于心有愧,她要是于心有愧,会生下裴惜安这个孽种吗?”晏虚白并未停止对裴哂思的攻击,反而攻势愈演愈烈。而裴哂思早就满身是是伤,脸上身上被人削的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那些掉下来肉都和最早的那块一样,滚在沙地上,肮脏不堪。

      现在的裴哂思已经没有从前作为城主的从容模样,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可是嘴里语气未变“我们这些年在一起过得不好吗。”

      傅归岚听着,心里觉得若是不看眼前这副惨烈的画面,当真会觉得裴哂思是个良人。几十年的陪伴,几十年的包容,面对裴幼姝那样的脾气,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做到想听那般吧。

      “怎么,后悔了吗?”晏虚白冷声问道。这副神态表情,果真和裴幼姝一模一样。而且,晏虚白的声音,也掺杂了些许女声。两种声音叠在一起,怎么听都很诡异。

      傅归岚上前半步,掌中灵气顿时涌出,汇集到晏虚白额间。可是这股灵气并没有被顺从纳下,而是马上被接受者打散,瞬间男声和女声交杂,怒道:“滚到一边去。”,旋即,傅归岚便被他的一股灵气震退几步。

      傅归岚没有想到裴幼姝的残魂竟然如此凶烈,阻挡了一切要抢夺晏虚白的可能。但是他也没有放弃,站定后,沉声说道:“琳琅夫人既早有准备,又何必再做这些只能伤及肉身的攻击。”

      晏虚白侧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撞,又是一阵狞笑。傅归岚并不敢乱动,手中虽然灌满灵气,可也不全是为了攻击。

      “好!好..好。”晏虚白笑着说道,声音让人发怵,转而眼中狂笑骤止,朝着傅归岚道:“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傅归岚拱手一礼,道:“晚辈自然记得。”

      他看见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从晏虚白嘴角隐去。眼前的人,眸光灿烂,就像映入星河,原本的愤恨怨气消退不少,那双金瞳流光熠熠。晏虚白合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就像被抽走骨头一样,瘫软地倒下,手中长剑也应声落地,化为荧光,归入晏虚白封灵袋里。

      并没有多余动作,傅归岚赶紧上前,拦腰扶住,抬手覆上怀里人的眼上。掌中灵气迅速流入晏虚白额间,当他眼睛再次睁开时,虽然略有迷茫,却清明不少。

      这种清凉的感觉,晏虚白再熟悉不过,每次都是这个人帮他,帮他收敛心神。缓缓抓住了傅归岚的手腕,晏虚白小声说道:“我没事了。”

      傅归岚将人扶住,收回灵气,又言:“你灵识刚刚被封,此刻切勿再用术法。”

      晏虚白点点头,本想询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可是眼前景象,却又让他问了别的:“我们不是在东城吗?怎么这里是容华水榭。”

      与晏虚白有同样疑惑的还有一群人,就是先前在月门洞那里围观的几十修士。晏虚白和傅归岚并肩而立,离他一仗多远的地方是跪着的裴哂思,而在他们的东北方向五六仗远的地方是傅昙。

      此刻,所有人除了裴哂思,都停下了手中动作,连傅昙也是。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裴哂思身上,这个已经皮肉稀烂的男人。

      “想好了吗?是自己了断,还是让我动手。”裴幼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轻柔可是还是能听出她往日的高傲。

      跪于地面的中年男人,捂着眼睛捂着耳朵,在颤抖。他看不见周围是什么,可是他心里大概已经猜测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小柔是无辜的,是你,是你是你逼死了她!”裴哂思站起来突然朝周围喊道,双手揉乱了头发,“若非你当年非要我入赘却月城,又怎么会这样!”

      “是我?哈哈哈,裴哂思,你的记性当真是好啊。”

      女声话音刚落,周遭景象迅速轮转,所有人都目不暇接。

      十七八岁的少年,对着十七八岁的少女倾诉爱意。少女衣着华丽,面带娇羞,只言:“你若真的倾慕于我,便入我却月城,我也可以收容你旧宗残部。”

      少年与少女成婚,就在却月城。

      时光流转,少年成长,面容柔和清隽,对待少女更是柔声蜜意,处处包容。

      “我带你去见我最好的朋友,她已经嫁给了赤泽水境的宗主。”少女娇羞的说道。

      周在景象并未在赤泽水境,而是到了上虞的另一处福地。

      一名与少女年岁相仿的女子,从水畔府邸中行出,见到少女便言笑晏晏,“琳琅,你居然来看我了。”

      “小柔,你又和青三公子吵架了。带你看看,这是我的夫君。”少女牵着女子的手,指着水畔边,灵马旁的清隽少年给他看。女子眸中神色暗淡,嘴里却说:“琳琅也觅得良君了。”

      月沉日落,十年又过,这次是落照山。

      衣着华丽的少妇,和眉目低垂的女子,共同坐在正言堂,他们身后站着各自的儿子,均是脸上有伤。

      “是我琛儿不好。”

      “不不,是沉夜不听话。”

      少妇与女子又相视一笑。

      “多年未见你可好。”

      “多年未见...你可好。”

      同时问出,可是却各自心中思量不同。

      “小柔,你又有孩子了,那不如这样,我家中也有个孩子,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很喜欢他。若是你这胎是男儿,我们便让他结为兄弟;若是女儿,结为夫妇,可好?”少妇殷殷心意,拉住了女子的手,手掌轻轻摸着她高隆的肚子。

      “这…怕是高攀了。”女子很犹豫。

      “什么高攀!那就如此决定。”

      一阵明光闪过,周遭众人都以为幻境就要结束。可是此刻又回来了容华水榭,在裴哂思的寝居里。

      裴幼姝手中拿着一把信件,手指骨节捏的发白。她浑身发抖,嘴唇微颤,连带着头上的步摇也震颤不止,“原来她在青栩百日宴上自杀,就是因为这样。”

      又是一阵流转,若说先前的景象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大宗世家的艳闻桃事,可是现在再见景象可就如同地狱一样了。

      形容枯骨的女子,手脚白骨尽露,可是人还被困在暗室里,离他不远一名少年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爬满了虫蚁,更有一具枯骨,也是静静躺在少年旁边。

      刚刚还面带慈祥微笑的中年男人,此刻随着进入暗室的一瞬间,脸上换了凶狠残忍,捡起地上的短匕,一刀一刀刺入女子腹部。可是男子似乎没有想杀女子的意思,刺完以后,又给女子伤口洒了药粉。

      “你的好儿子,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他?”男子愤恨道。

      女子狂笑不止:“是你自己要做从一而终之人,与那贱人还有脸生下孩子,你还收他做义子,我不过是对你做了同样的事而已。怎么样?与家仆做连襟感觉如何?”

      周遭景象瞬间撤去,又回来了却月城东城。晏虚白、傅归岚还有月门洞那边的修士们都惊异于刚刚看见的景象。

      “裴哂思,事到如今我依旧不甘心,你便同我一起下地狱吧!!”尖锐的女声鸣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看着周围空气里,慢慢渗透出阴云一样的黑烟,转瞬之间便化作数十头恶鬼,朝着裴哂思奔袭而去。

      这还是幻象吗?

      这些恶鬼是真的要将裴哂思吞噬吧。

      傅归岚心中打着鼓,可却也对这个人没有多少同情。

      电光火石间,就在众人都以为是不是下一瞬就能见到恶鬼噬人的场景时,一道红光破云而出。那些阴戚戚的黑云恶鬼,瞬间被红光照耀驱散。

      “傅昙...?”晏虚白看了着立在裴哂思身边的人,又回头仰头看了晏傅归岚。

      那道耀眼的红光就是从傅昙手中发出,而这光,让晏虚白想到仙桃宴里的无间。

      “那不是胜邪吗?”

      “那时邪修傅书离的法器,据说就是为了炼血画神才准备的。”

      “听说可以封禁天下任何物,也可以破除天下任何封禁。”

      月门洞那边传来人声。

      胜邪?

      晏虚白并不知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此刻握在傅昙手中的那柄短剑,就是当日他与傅归岚在仙桃宴里中得到的那柄。

      剑身血红,桃枝作柄,异铁为刃。

      “婶娘实在太乱来了。”傅昙站定,一手抚摸着短剑利刃,淡淡说道,他回头看着已经快要疯掉的男人,道:“叔父,若要去无间,也该是我送你去。”

      霎时间,周围景象终于又回到却月城东城,那个演武台也重新进入修士们的眼中,演武台边的法阵,不知道何时已经成了,正发着淡淡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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