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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无忧(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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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惊弦,步虚判命。金瞳骄子,不世之材。
说的就是龙梭晏门下任宗主,晏虚白。
独自在定陵修行了快十数年,眼看就要渡过十八岁大劫,回家执掌家业。可是却突然目力渐失,短短一个月就和瞎子没两样了。急坏了他祖父,匆匆送出去疗伤。
疗伤的地方,就是现今玄门百家宗主继承人培养地——落照山道场。
落照山地处洛阳境内,四季分明,灵气充沛。现下正值开春,可惜这几日倒春寒,异常寒冷,还下了雪。
道场鸣堂庭院中的雪已经一尺厚了,白茫茫一片,非常耀眼。地面上还有一些白槭树树枝,大约是被积雪压断的。
晏虚白静静坐在鸣堂外厅等着祖父,还有道场宗主韩飞舟。周遭非常安静,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个陪同弟子都无,只有炭火声噼噼啪啪,偶尔蹦出个火星子。
习惯性地伸手想把眼睛捂住,外面的雪太亮了,虽然他已经系了绸带遮挡,但还是很十分畏光。
端坐如松,内室里偶尔传来几声说话声,还有祖父的咳嗽声,晏虚白侧耳听着,心里乱糟糟一片。
其实他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病,不就是眼睛瞎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当务之急是赶紧度过十八岁大劫,只要不死,那晏门重振就还有希望。若真到万一之时,就索性按祖父说的,把自己献祭给晏门,换得百年兴盛。
“你便是晏门新送来研修的弟子?”一声清亮的声音入耳,“我是道场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是道场陪同弟子?
“师兄好。”晏虚白小声道,“龙梭晏门,晏虚白。”
“晏公子你冷吗,是否要把炭火加大一些。”
晏虚白感到扑面的热气,摇摇头道:“不用了,我不冷。”
“茶水要换吗,似乎不热了。”
“不用,我不渴。”
“晏公子是否今日便留在道场,是住弟子居还是住怡园。若不介意可以先在怡园住一天,弟子居现下还在收拾。”
怡园…是客房吗?
落照山的弟子未免话也太多了,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不想聊天”吗?
“还不知,听祖父安排。”
那弟子又继续问道: “晏公子修行多久了,为何这时才来道场研修?”,语气和和气气,不紧不慢。
“祖父安排。”晏虚白有些不耐烦,其实在这个弟子进来前,他还在回忆今早所背的功法口诀,时不时心里还会想想什么时候才能回晏门。
道场弟子继续询问:“敢问晏公子辟谷了吗?若是未曾,那进入道场研修,吃食方面可能就只有些粟米粥水。”
庭院雪光耀眼,晏虚白又抬起手,想挡在眼前,但是转眼又把手放下,堪堪回了声“嗯”。
他倒不是突然觉得雪不亮了,也不是他真的辟谷了,只是因为他现在心中心烦意乱,不想作答。
开始一人坐在厅中静静等,倒还没什么,想想口诀,背背功法,总能平复心绪。可是这个道场弟子从进来就开始问东问西,还都是些琐事,絮絮叨叨,不免让晏虚白心生烦躁。
见晏虚白不说话了,道场弟子也没再发问。
晏虚白心中还暗自庆幸,这人终于消停了,他不如早些离开,好让自己可以在这里安心等待。
正在高兴之际,脖颈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气息,夹杂着些水汽,温温热热,给了晏虚白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触感太过诡异,是晏虚白从未经历过的,就像是豺狼虎豹趴在耳侧,吐出的呼吸,能让人心跳连跳两次的那种。
“扑通——!扑通——!”
胸腔里剧烈跳动了两下。
晏虚白赶紧起身离开座位,就像逃离狼虎窝一样。
随即,一只骨骼纤细的手掌迅速抬起、捂上,捂得就是被撒了湿热气息的脖颈处。
啪——!
起的太急,宽大衣衫又把手边杯盏带的摔到地上,碎了。肩膀上还有一阵钝痛,似乎是刚刚起身时撞到了什么。
晏虚白此时只觉得非常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第一次来道场,便把别人家杯盏摔了,虽然不是故意的。
都怪那阵诡异的湿气!
现在也不知是捂肩膀好,还是捂脖颈好,还是去收拾茶盏好。
“嘶——晏…晏公子,你无事吧。”是刚刚道场弟子声音,但是听起来...说话没刚才利索了。
晏虚白未作答,脸上没有表情,外人看起来只会觉得他是生气了。
“是在下不好,想去给你添茶,却被公子颈上的项链吸引,不禁多看了一眼。”道场弟子声音中带了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吓到你了。”
“不知道晏公子所戴项链是何法器,先前还是如同普通白银链一般,现下居然泛着灵气光芒,实在少见。”
晏虚白这才明白,刚刚的那股气息到底是什么?
还有肩膀上的钝痛,怕不是撞到别人下巴了吧。
一旦想明白了,晏虚白更是又气又恼。从小到大与人相交都是克尽礼数,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自小就被送入晏门定陵修炼,每年只有祖父与堂弟前来探望,再者便是些玄门宗族要测算运势的人。
堂弟自小年幼,虽然粘人,但好歹是自家兄弟,又是孩童。而每年测运之人,均是由祖父引来,自然也是礼数周全。
未曾想,今日居然会被一个道场小小弟子轻薄。可气的是这弟子却还一副“鉴赏宝物,无心之过”的模样。
道场弟子都是这样“礼数周全,教导有方”吗?
晏虚白虽然看不见,可是从这个道场弟子的言语行至来看,当真是不堪。
所言无物,举止轻浮!
登时拉着了个脸,晏虚白摸索着寻了个背光的位子又坐下。刚刚那一动,牵了心绪,眼睛忽然更加畏光。
“晏公子,我再去给你添杯茶。”少年弟子轻声说道。
“不必了。”晏虚白冷冷地说道。
这次,那个弟子没在说话。晏虚白听到他起身脚步声,衣摆浮动声,再然后就觉得周围光暗了下来,紧接着便是碎瓷片的细小碰撞声。
是他在收拾碎掉的茶盏?
似乎周遭暗下来没多久,晏虚白听到淅淅索索一阵声响,是帷幔上的坠子碰撞的声音。“咳咳咳 ...咳咳!”晏孤云从内堂出来吸了冷风不禁咳嗽了两声,“这是如何?”
那弟子停下手中动作道:“宗主,晏宗主,是我刚刚不小心把晏公子茶盏打翻,现在正在收拾。”
韩飞舟看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完的,便朝那弟子吩咐道:“行了行了,等会让别的弟子来。”
听到声音,晏虚白起身朝韩飞舟行了一礼。
“这是我的内门弟子,傅归岚,你们已经见过了。”韩飞舟说完打量了一番晏虚白,见他果真如晏孤云所说,五感渐失。
他略一停顿,缓缓开口:“你现在尽失目力,住弟子居可能会不便,度卢涧还有几间屋子,你便住那吧。那里是归岚的修炼地,他也好照顾你起居。”
韩飞舟说完,又看向傅归岚,语气稍显严厉,“平日多看顾些,功法修炼方面若他有疑问找到你,你也不要吝啬。”
“归岚明白。”傅归岚回道。
韩飞舟微微颔首,又看了眼晏孤云,见他没有什么意见,便又对晏虚白和蔼的说道:“以后就留在这里,安心和别家宗门子弟一道研修。我会再教你道场的术法,可晏门的修炼亦不可懈怠,知道吗?”
晏虚白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来疗伤,既然是疗伤,不应该服药或者传功治疗吗?为何这就留在道场修炼了?
韩飞舟的一段话,让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先点了头,又轻声喊了声“祖父”,等着晏孤云说话。
“你现在突患奇症,定陵不再适合你修炼,回龙梭山恐怕会与晏门气运相冲。别家子弟到了年岁都会来道场研修,且先留道场,等你病情好转,我派人再来接你。”晏孤云淡淡地说道,虽有不舍,但还是没表现出来,“晏门的事情,你也不要多想。”
晏虚白听到祖父这么说,自然不会有反驳的想法,顺从的应下。
“晏愉知道,祖父也请保重。”
那边傅归岚轻声答应,晏虚白便转身朝声音发出方向行了一礼。
恭恭敬敬,礼节不差。
可是,他心里想的却是:道场就是没人了吗?为什么要他来照顾我?韩宗主知道这个弟子是个举止无端的人吗?我要何时才能回晏门?祖父怎么就放心我留在这里?
还在愣神的功夫,两位宗主已经离开鸣堂,晏虚白也毫无防备地被留在道场了。
“晏公子,走吧。我带你去度卢涧。”傅归岚说完就去牵晏虚白的手,还没碰到人,晏虚白就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晏公子,你不是看不见吗?” 傅归岚问道。
晏虚白把手背在身后道:“我是看不见,可也不需要人牵。”
傅归岚见他一副小孩子模样,身上穿着玄色龙纹衫,脸上绸带遮眼,半张小脸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浅浅的,又是身形瘦弱,这会还是噘嘴背手姿态。
这还是十六七岁的下任家主吗?
六七岁差不多吧。
傅归岚噗嗤笑了一声,也把手收回,拢了拢宽大的广袖,把袖摆递到晏虚白手边,“既然不要我牵,那劳烦晏公子牵着衣袖。雪天路滑,还是要小心。”
只见晏虚白抿着嘴,半天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会才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轻轻抓住手边明黄色袖摆,离着傅归岚几尺远,小声说道:“劳烦师兄带路。”
傅归岚摇摇头,脸上一脸无奈的笑容。
出了鸣堂,傅归岚走在前面,晏虚白安稳跟在身后。可是还没走两步,连鸣堂中庭都未出,晏虚白就听到一声娇媚声音,而喊的就是傅归岚。
“师兄~你怎么在这,让我好一番找~”
“若倩师姐,慢些跑,小心路滑。摔了我可医不好。”傅归岚笑意盈盈,回头看着疾步走来的女子。
晏虚白倒是什么都没看见,又好像都看见了一样。
这种对话,简直就和两三年前他堂弟不小心给他带错的话本中写的一样!一模一样!
浪荡公子和红杏小姐。
可笑。
他脸色一沉,甩了手中衣袖便往一边走去,还不忘说一句:“不打扰师兄师姐。”
“晏公子——你别走啊。”
“哼!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