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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醉酒 ...

  •   12月15日周日,聂诚如约来到魏远心理诊所。
      聂诚直接问起围巾的事,问得魏远一懵。
      “你上次是落在这里一条围巾,我交给前台让她联系你。”魏远皱眉道。他让聂诚稍等,问清前台情况,抱歉地说:“有一位姜先生无意中看到并认出是你的,他准确说出了你的名字,说是你的朋友,可以帮你带回去,前台就同意。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太不专业了。”
      聂诚没有表态,而是试探性地问:“那位姜先生他……”
      “关于其他咨询者的事,我不能透露。”魏远说。
      聂诚沉默片刻,说:“这是我第三次来咨询,时间不长,次数也不算多,但是困扰我的事情越来越多。不是魏医生你的问题,是生活中的事,层出不穷。我很着急,我现在迫切需要回忆起那段记忆。”
      魏远头一回露出为难的神情,“聂先生,我希望你能了解治疗是有过程的,而且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没有坦诚与我交流,目前我能做的有限。”
      聂诚揉揉眉心,魏远这个人就像是悬崖边的一块浮木桥,一脚踏上去,是万劫不复,还是平安到对岸,全是未知数。
      他只能赌。
      赌魏远的职业道德,也赌如果他能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是否还来得及作出正确的决定。
      “魏医生,我再重新叙述一遍我的情况,有些我还……我会尽量坦诚。”
      “好。”
      “两年前,我妹妹出事了。我开始对女尸和过于血腥的第一现场产生强烈的抵触,被诊断为PTSD,后来我的岗位发生了变化,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魏远点点头,示意他在听。
      “但是半个月前,我突然出现了记忆空白。转天清晨在医院醒来,然后直接去上班。我不知道这五个小时里我做了什么,这件事还有各种似是而非的巧合不断出现在我生活中,像是头顶悬着一柄剑。”聂诚说。
      “半个月前,也就是12月1日左右,晚上的五个小时……”魏远微微眯起眼睛,似是跟着他一起思考,“你觉得在这五个小时里,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吗?”
      聂诚坦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魏远的指尖轻点桌面,“聂先生,我对我们这一行的职业道德标准,如其是保密原则这一块的理解,是同律师的差不多。只要你不是正在打算犯罪,或者之前的行为还会威胁到自己或他人,我没有举报的义务。”
      “魏医生,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来这里忏悔寻求安慰,也不是提前准备诱导你帮我作伪证,我是真的不知道。”
      魏远点了点头,“我相信,我在想办法。”
      “催眠呢?”
      “哦,心理学上确实有这种手段,但是不像影视中魔法一样,给一点暗示就什么都能想起来。而且,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用。”魏远说。
      他稍稍向前坐一点,说:“从你刚才的叙述中,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五个小时中遇到了创伤情境?也就是,你出现在某个案发现场了。”
      “有可能。”
      “那你了解到的目前有什么符合的案子吗?”
      “没有,但是有一宗,总让我觉得有联系,就是何佩仪丈夫那个。”聂诚说完,紧盯着魏远的反应。
      “哦!”魏远眼神一顿,说,“像我之前说的,我还是建议你先清晰地回想两年前发生的事,这是目前看来最有帮助的。”
      老实说,聂诚始终没太重视这条建议,这半个月来,他从未遵照医嘱认真回想。他觉得哪怕真有一天他被冤枉抓起来,也不会照做。
      聂诚心事重重地回家,晚上接到邓汀的电话,“诚哥,小洋楼这边有个喝酒闹事的。”
      邓汀跟着他两年了,什么时候喝酒闹事的也要特意知会他了?
      “这人看着面熟,好像是海东区分局的姜队。”邓汀说。
      聂诚突然头疼起来,“你先看着他,我这就过去。”
      十五分钟后,聂诚开车到酒吧门口,在簌簌雪花中辨认邓汀,他正扶着姜准,艰难地朝他招手。
      这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地面上积出一层雪被,最底下那层融化后又冻成了冰,稍有不慎就要被滑个踉跄。
      姜准人高腿长,邓汀脚下有冰使不上劲儿,聂诚不得不下车搭把手,两人合力才把姜准送上后座,邓汀再坐到副驾驶。
      这会儿他手架在暖风前正反面轮着烤,半天才有点直觉,“这天儿太冷了。”
      “刚报了寒潮预警,且得冷两天。我先送你回所里。”聂诚说。
      “要不先送姜队回家,我还能跟着搭把手。”邓汀说。
      “这里是单行路,得绕一大圈,去所里方便。”
      “那一会儿他吐你车里怎么办?”
      “让他吐。”
      后面的姜准不知是否听到了聂诚的不满,突然低沉地笑起来。
      “姜队醒了?”邓汀转身去看。
      “发酒疯呢。”聂诚头也不回地打轮入道。
      果不其然,姜准笑声渐消,变成了有节奏的呼吸声,睡着了。
      邓汀小声说着刚才的情况:“他一个人喝闷酒,喝得有点多,但也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把一个女孩的酒杯打飞了。那女孩没骚扰他,人家跟着男友去的,正举着蜡烛秀恩爱拍照呢,姜队这一巴掌差点烫着她。”
      聂诚“嗯”一声,皱起了眉。
      车停在派出所门口,车内的温暖让邓汀对自己御寒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他跟聂诚告完别,裹着羽绒服头也不回地跑进所里。
      聂诚的车在路边停了许久,最后开回自己家。
      凌晨三点,姜准在混沌中找回一丝清明。
      他睁开眼,挣扎了三分钟才认出自己在哪里,再看身侧,空无一人。他坐起身,用手掌揉着隐隐生疼的后脑,闭着眼赤脚在床边摸索半天也没找到拖鞋,索性光脚走出卧室。
      客厅与阳台间的落地窗帘不同于卧室内的遮光帘,在织布缝隙中允许路灯的光悄悄闯入。姜准借着这点光,看清了缩在两人座沙发里安睡的聂诚。
      他侧身蜷着腿,弯着脊背,枕着靠背垫,给自己盖条小毯子。
      姜准在他头边蹲下,拍拍他的后背,说:“起来,去屋里睡。”
      昏暗的灯光中,聂诚似乎皱了下眉,不耐烦地动动肩膀。
      姜准锲而不舍地轻声唤他,“起来。”
      聂诚终于醒了,听清了姜准说的话,“懒得动了,你去睡吧。”
      姜准忽地站起来,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回去。”
      他说到做到,到玄关取下羽绒服,往身上一套就弯腰换鞋。
      聂诚借着微弱的光也能看清他光着的两条大腿,瞬间盹儿醒了个干净,又好气又好笑,脑仁又开始嗡嗡发疼。
      他不得不起身把姜准拽回来,哄着他回卧室,在他的强烈坚持中躺到床侧。
      转天七点,两人在嘀嘀嘀催命般的闹钟声中再次醒来。
      这回姜准的酒劲儿彻底消了,看着床边的聂诚足愣了五分钟,撩开被子确认后,又连忙去翻找手机查看今天的日期。
      “你昨天喝醉了。”聂诚说。
      姜准转眼恢复了常态,“给你添麻烦了。”
      聂诚摇摇头,“昨晚我让张杰明帮你请了半天假,你再睡会儿。”
      姜准正后知后觉地寻找记忆,没答他的话,问:“你呢,我晚上是不是闹你了?”
      “没事。我还得上班。”他说着已经裹上了睡袍,起身去洗漱。
      姜准也没了困意,强迫自己接受两人现在这种不咸不淡却又能和平相处的状态。他跟着聂诚的脚步走向卫生间,倚着门框站在那看他拿出漱口杯、挤牙膏、接满水,浑身上下散发着欲言又止的劲儿,看上去心事重重。
      聂诚无奈地吐掉嘴里的牙膏沫,从镜子里盯着他,问:“有什么想说的说吧,其实我也想和你谈谈,要是等不及的话你先说。”
      “我就……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聂诚困惑地望着他。
      “那段时间,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姜准说。
      聂诚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指两年前郭英出事后,说:“不,我很感激你的陪伴。是我的问题。”
      姜准抿紧唇,身体紧绷着,显然不是想听到这个回答,但他一再告诫自己决不能向两年前那样再把事情搞砸。
      他偏开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而是问:“你想找我谈什么?”
      聂诚一时语塞,“我是希望我们可以坐下来说,今天时间有点赶。对了,还有件事,昨晚在酒吧,你为什么突然失控?”
      “在酒吧?”姜准开始回想,眼前立即跳出摇曳的火焰,离他越来越近,炙热又无法摆脱……
      他马上中断自己的回忆,在聂诚探究探究的目光下,说:“喝多了吧。”
      聂诚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去魏远那里……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不是。”姜准捏捏眉心,“我一年半前就去跟他做过咨询,PTSD研究这块儿他在咱们市有点名气,我就想着多了解一点。”
      聂诚收回目光,温湿了毛巾,准备洗脸。
      姜准在这突入起来的安静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冒犯了。聂诚肯定是不愿提起的,而且他分开半年后的关心也许会让他觉得愧疚或者什么的,他总爱往这种死胡同钻。
      忽然心中一动,他想问那天在楼下附近那家广东餐馆里的人是不是他,也顺便岔开话题,又想当时他们一群人都在,聂诚不会没看见,他既然没说破,他又何必多嘴。
      正犹豫着,聂诚先开了口:“我通常去所里吃早点,你要不下楼买点吃?”
      “不用了,我去警局。”姜准说。
      他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属于他的那套洗漱用品,自然到完全没去考虑时隔两年这些是否还在原处。等拿在手中确认是自己那套,才想起这接了两年灰的东西大概用不得了。
      “我去拿新的。”姜准说。
      新的牙刷毛巾都在衣柜里,而衣柜里还有他因存疑而未处理的沾了血的运动上衣。
      “你先洗脸,我帮你拿。”聂诚从容地先他一步走进卧室。
      而后他到餐厅取出两袋豆浆粉,倒在牛奶杯里,用热水冲开,最上面的泡沫顺着水流打旋儿,浓浓的香气飘了出来。
      姜准似是闻着味找过来,直接去了餐厅,拿过其中一杯,慢慢晃凉。这会儿功夫里,案件、死者、河边又钻回了他的脑中,他打量着帮他从卧室拿出衣服的聂诚,又看看那间卧室,垂着眼喝完了豆浆。
      半个小时后,两人穿戴整齐,在小区门口彬彬有礼地告别,再次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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