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以缰绳》玛可兔舟

7、7.蛋蒿

　　大棚里的菌子已经可以采摘了，无所事事的阿叶被阿爸揪回去干活。
　　阿叶本想着今天再采些树莓送去吴老师那，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小背篓要回来，阿婆问了树玲子好几次，明显是生了疑心。
　　但是她并不敢违背阿爸的安排。
　　上次刺棱打的地方还疼着呢。

　　徐光宗手脚麻利地摘菌子，抖抖灰，放进垫着布的篮子里，晚春的天气，中年男人却忙出了一身的汗。
　　他今年三十七，看起来却已经是四十好几的模样，妻子早逝，和母亲一起把唯一的丫头阿叶带大，本是做茶的一把好手，却因为受伤，只能将茶地都包给别人去。
　　不得已换了个营生，恰好村上新到任的村委书记和扶贫办的主任一块弄了个大棚蔬菜扶贫项目，央了镇上关系还可以的几户人家，总算是凑齐了建大棚的费用。
　　只是这大棚养殖，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他又什么都不懂，只能闷头摸索。
　　好在，已经熬过了最难的一年。
　　黝黑的汉子擦擦汗，直起身来捶捶后腰，常年累月的劳作，压弯了这个正值壮年农村汉子的躯干。

　　阿叶今年也十六了，明年后年就得找户好人家把她送过去，虽说嫁女儿不比讨媳妇，但该置办得还是得置办，不然去了婆家也得遭欺负。
　　徐光宗看了眼后面的阿叶，小姑娘不满他拽她来干活，一个人蹲在地上嘀嘀咕咕，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小心翼翼，把喜人的菌子轻轻放在脚边的篮子里。
　　男人忍不住叹了声气。
　　哪有不心疼自家闺女的，只是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等到成了老姑娘，也就成了随处可见的野草，而不是漂漂亮亮的山芍药了。

　　小电驴开上盘山公路，爬坡时还是有些费劲。
　　吴响下了车，瞧着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了，便把车停在路边，步行走上山去。
　　秦少爷留下一句“把蛋糕送给小姑娘”，就跟蒋徐桥一块走了。
　　吴响不敢怠慢，趁着还不到五点，骑着小电驴火急火燎地往山上赶。
　　他去过徐叶家，之前徐叶还在念初中的时候，他有去家访，只是过了几年，人也怠惰了，除了常去镇长那家访，再没来过这山上。
　　他本想委托放学的小姑娘带上来，又怕小孩子贪玩好吃，把这金贵的蛋糕弄坏了或是吃掉了。
　　万一秦少爷心血来潮问起来，虽说骗几嘴也不打紧，但是总归是心虚的。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吧。

　　行到盘山公路的一半，一条小路往里延伸，路旁边隔一段距离立根木杆，挂着简陋的太阳能灯，这几盏灯还是之前镇上给安的，怕学生晚归有危险。
　　吴响提着一个塑料袋，蛋糕还是用之前的盒子装着，虽然只剩一小块，但蒋徐桥把它装起来的时候，仍然细心地把蓝色的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小路尽头有三户人家，从左至右分别是徐树玲，杨俊宝，徐业石家，徐叶家得再往里走走。
　　穿过一片菜畦，一棵大桑树旁，就是徐叶家的院子。
　　屋子是泥砖做的，厨房在外头，上面用稻草和木头搭了个棚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院门是竹子做的，一根铜线扭成圈，套在篱笆杆子上。

　　“徐叶！”
　　屋子门是敞着的，吴响没打开院门进去，他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泥巴地上的鸡屎。
　　“徐叶！徐叶在家吗？”
　　吴响又喊了两声，屋子里有了动静，老人家探了个头出来看，看到院门口站着的男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眯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带着笑。
　　“哟，是吴老师啊，稀客稀客，快进来坐坐！”
　　老人家勾着背过来开院门，吴响尴尬地把空着的手往裤子上蹭了蹭：“不用了阿婆，徐叶在家吗？”
　　老人家已经把院门打开了，眼角的褶子都笑出了花来：“她跟着她阿爸去干活了，来来来，吴老师进来坐，给您泡茶。”
　　吴响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鸡屎，喉结上下动了动：“不了阿婆，我就是过来送个东西，这是给徐叶的，城里来的蛋糕，挺好吃的，给她送点。”
　　把袋子塞到阿婆手里，吴响掉头就走：“我还有事，下次再来坐哈，先走了阿婆！”

　　“欸！怎么这么急着走呢.....”阿婆提着花花绿绿的盒子，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男人，摇了摇脑袋嘀咕了两声，把院门重新搭上，回了屋。

　　提着两个篮子回院子的时候，屋内已经点了灯，阿婆从灶上端了碗野菜汤放桌子上，又起身去拿碗和筷子。
　　阿叶洗完手，从锅边的灶窝窝里舀了热水放盆里，等阿爸回来洗手，跑去屋里拿毛巾擦手时，一眼就瞧见墙边凳子上摆着一个盒子。
　　上面还系了根蓝色的丝带。

　　“阿婆！这是啥？”
　　阿叶把盒子提起来，嗅了嗅。
　　好香！
　　小姑娘的眼睛“登”地亮了。
　　阿婆往里屋看了看：“噢，吴老师送来的，说是，城里来的，蛋蒿。”

　　“蛋蒿......？”
　　阿叶把盒子放下，跑过去把阿婆手里的碗接过去放桌上：“是吃的吗？”
　　阿婆在桌子边坐下，已经拿起调羹舀汤：“不晓得，你等会自己去瞧。”
　　阿叶被好奇心磨得抓耳挠腮的，一顿饭下来看了十几次里屋，被阿爸敲了下头才老老实实把饭吃完。
　　急急忙忙洗完碗，小姑娘终于可以去瞧瞧那个漂亮的盒子。

　　拆开漂亮盒子，阿叶把拆开的蓝色丝带揣进兜里，这根丝带跟上次绑在背篓上那根好像。
　　用手沾了些白色的奶油放嘴里。
　　好好吃！！！
　　阿叶献宝般地跑去给阿爸和阿婆尝点，两人尝了两口就说很腻，推了不再吃。
　　小姑娘美滋滋地想，正好，俺一个人吃。

　　吃到最后，就连盒子，小姑娘也没舍得扔掉，洗净擦干，把它收到了房间的床底下。
　　嗯，好吃的蛋蒿。
　　阿叶裹着被子咂咂嘴。

　　这天晚上，就连小姑娘做的梦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