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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姬千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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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不能去那里,若被皇上知道,奴婢是要受罚的……”
暮春三月,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衣的娇俏小宫女正一路小跑地追着她前面的主子。
然而,她口中的公主却丝毫没有放缓疾驰的步伐,“公主……公主,那里是陛下亲设的禁地,您便是再想念贤废妃,也不能去啊……”
闻言,前面的女子终于停住,傲立的身形僵了一僵,缓缓转过身,一张清艳绝丽的小脸上偏偏一双眼眸深如寒潭,小宫女顿觉失言,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完了完了……我怕是等不到陛下的板子便命丧她手了,据说跟在七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朱唇轻启,异常寒凉的声音自前方悠悠传来,霎时像一块寒冰冻结了小宫女胡思乱想的脑袋。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也是担心公主殿下受到陛下责罚,所以才一时失言!请公主恕罪!”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滚回去!”姬千瑶鲜有动怒,却被她口中借着担心自己的名头躲避责罚的言辞激得内心一阵作呕。
“是是是”小宫女一边感念上苍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一边腿脚发软踉踉跄跄地转头奔去,心里计较着:我与总管太监李公公有着同乡情谊,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求他给我另谋一份差事……
暮春时节,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姬千瑶立在这漫天的繁华景象中,只觉自己更加落寞,和这金砖玉瓦的皇宫一样,给她带来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凉。
母妃,今日是您的生辰,瑶儿来看您了。
姬千瑶稳了稳心神,径直向前走去。
若不是她还记得,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座富丽堂皇的殿宇里竟然会有这么一隅荒凉,墙上青苔遍布,院内疯长的杂草与野花竞相攀扯在墙头,两棵参天的古树郁郁葱葱,让人恍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已被整座皇宫遗忘。
母妃……她的母妃嫁入皇家之前本是将府千金,有着不输男儿的爽朗与才气,文以诗词歌赋动华京,武能推演兵阵破强虏,更生得一副绝色容颜,举手投足间满是绝代风华。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十年前的一场皇室惊天秘变,一盆承载着人心嫉妒、阴暗、诡谲的污水泼来,四世忠君报国的赫赫将府竟变成了人们口中投递叛国的奸佞罪臣,她的母妃跪在奉先殿三天三夜,头上钗环尽落,满面泪水干涸,等来的却是另一场更大的阴谋,宫内竟谣传母妃是敌国派到宫里的奸细!
那样孤傲的母妃将所有污言秽语尽数咽下,可是最终等来的却是皇帝将其下狱等候处置的圣旨,那是她手握兵书一夜一夜点灯熬油寻找破敌良策,那是他们将府马革裹尸荒野埋骨一路肝脑涂地扶持走上至尊之位的皇帝啊,她的母妃踏着漆黑的夜色回到宫殿,只收拾了几件贴身细软便自行把自己发落到了这座冷宫,皇帝似乎也默许了一样,不闻不问,至今已余十年。
往事不堪回首,那时姬千瑶虽是六岁的稚童,但皇家子弟早早成熟,那些变故她看在了眼里,埋入了心里。记得母妃临行前的夜晚,她从噩梦中惊醒,光着脚,满身是汗奔向母妃的寝室,看着即将离去的母妃,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母妃的衣角声嘶力竭:“母妃母妃瑶儿不让您走!”贤妃的面容动了动,终是没能为女儿绽开一丝笑颜,她将浑身颤抖的姬千瑶抱在怀里,声音沙哑的安慰道,“瑶儿,你身上流着将军的血,要坚强,母妃再不能护你”
踏着如水的月色,披着一身血污,她的母妃从此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也消失在了她此后的生命里。
“母妃……”姬千瑶喃喃自语,不是她心冷,是人性本就凉薄。
废弃的冷宫除了几只鸣叫的虫鸟,再寻不到半点人的踪影,唯有一把硬实的铜锁悄悄揭示着那段尘封的记忆。
“哐哐哐……母妃!母妃!”姬千瑶一边用力捶打着铜锁,一边大声呼喊着,然而过了许久,除了铜锁捶打铁门的余震声,里面竟没有传来一人的回应,往常母妃会隔着门缝与她说会话,如今……姬千瑶不敢往下想。
“母妃……瑶儿来看您了,您听见了么……”尘封在内心深处的痛楚与思念好似决堤一般,再也招架不住。力气用尽,她扶着冰冷的铁门身子软软滑落。一边绝望的哭着,脑子里却渐渐清晰,少时和几位皇兄玩耍,每每都会在墙角无意发现几处狗洞,那时她尚且天真烂漫,异常顽皮,经常躲在里面害得几位嬷嬷惊慌失措地一通找寻。
稳了稳心神,她循着这个思路,弯着腰沿着墙角细细勘察着,走到一处杂草异常茂密的地界,突然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凉气从地下袭袭涌来,带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惊悚,她本能的想逃离,但身体却好似被人控制住,促使她鬼使神差地继续向里走去,双手扒开疯长到半人高的杂草,地上竟然凭空出现一口深井,冷宫废墟,断没有人在此打水的道理,本能的心慌使她转身想逃离,然而随着一阵刺耳的“哗哗”作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从废井里钻出两只如鬼魅一样的利爪捉住她的脚裸以她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将她狠狠拉下。
“啊!!!”眼前一连串的变故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像断了线的纸鸢被狂风卷挟着往下坠落。
无边的惊恐将瞬间的坠落拉得如此漫长,仿佛过了许久,她的身体终于停止了下坠,缓缓睁开双眼,扶着欲裂的额头开始打量四周,“啊!”她吓得立马惊叫起来,因为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堆堆森森白骨。
“呵……”一声极其嘲弄的戏谑将她的注意力从尸骨身上移开,她看见了什么?!
一个人,不,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颧骨高耸,面色惨白,枯瘦如柴,形如鬼魅,全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偏偏一双眼睛极为阴诡,散发着幽深的寒光,姬千瑶按住“咚咚”如鼓的心跳,故作镇定,“大胆!何方妖孽竟敢冒犯本公主?”
“哈哈……这次竟是一位公主,给尊贵的公主殿下请安”他坐在一个头盖骨上,嘴里叼着一根杂草,从头到脚打量着姬千瑶,神情语态极尽嘲弄,不屑一顾,仿佛他才是主宰世间的王者。
勉强看出此怪物是个活人之后,姬千瑶惊惧的情绪平稳了下来,想来不过是一个同她一样意外坠井的人罢了,“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眼中露出一丝不耐,枯瘦如白骨般的身体向其走来,“我尊贵的公主殿下,在满足您的好奇心之前,我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那人快如闪电,姬千瑶在被他扑到在地下之前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觉耳边一阵疾风掠过,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已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接着,那人手忙脚乱地撩开她脖颈里的碎发,口中散发着腥臭腐朽之气,她以为这个登徒子是要轻薄于她,正要发怒,突然脖子上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痛得她心脏缩成了一团,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猛然意识到,他,竟在吸她的血。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不要像这群废物一样,快点醒来……”那人双眼猩红,十分急躁地围着她转来转去。
不知过去多久,像溺水的人突然重新喘息到了空气,姬千瑶拼命咳嗽着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疼,好疼,姬千瑶全身上下都像碎骨重生一般的疼痛!除此之外,冷!好冷!明明是阳春三月,她周身却如坠冰窖,她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丝暖气都在蒸腾着,体内仿佛有一头猛兽在叫嚣着,全身的骨头好像在自动错位重接……痛!痛得她险些再次昏迷,耳边却传来那人异常兴奋的叫喊,“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快喝!快喝我的血!”
他蛮横地将她抱起,尖细的牙齿毫不在乎地咬破自己的手腕,汩汩浓黑的血液散发着死亡的诱惑滴入姬千瑶的口中。
初时抗拒,后来是主动发狂一般的吮吸,姬千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宝贝宝贝……够了够了,你可不能把我吸干”那人又一把推开姬千瑶,好整以暇得看着她在地上蜷缩打滚儿。
好像一生那么漫长,姬千瑶再次睁开双眼,世间好似还是原来的模样,又好似完全变了个样。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竟跳到了井壁的半空,双手轻轻攀着井壁,身体竟稳如磐石,一头秀发比之前长了好多,迎着井壁上空的风口,好似乌黑的海藻在迎风起舞。
她一跃而下,竟看见自己的十根手指上长满半尺长的指甲,各个坚硬无比,泛着幽幽寒光,仿佛十根锋利的匕首。
她对眼前的变动茫然无措,呆呆地看着他。
他却惊喜万分,带着厚重铁链的双手飞舞着,“哈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你对我做了什么?!”姬千瑶愤怒得扑向他,一双利爪抵在他的喉结。
他挑着邪魅的眉眼,丝毫不以为意,“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先把我放出去,快把这该死的链条给我扯碎!”
循声望去,只见两根异常粗重的链条锁着他的手腕,因年代久远,链条上的铁环已经深深嵌入他的血肉里。
“你先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人虽是一脸不耐烦,却也娓娓道来;“你现在和我一样,大家叫我们吸血鬼,我们靠吸食鲜血为生,当然人血最佳,我们不老不死,永生不灭,除了阳光,我们无所畏惧……当然,碰见一些臭道士还是要小心提防一些”
“吸血鬼吸血鬼……”姬千瑶回想起嬷嬷小时候为了让她乖乖睡觉给她讲的鬼故事,小公主,您要是夜里再出去乱跑小心遇上专吸人血的小鬼……
“啊!”她绝望得惨叫着,随即身如鬼魅向其扑去,“我要杀了你!”
那人看着虚弱至极,却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一把擒住,极其嘲弄道:“你在我面前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想杀我,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