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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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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之航在床上坐了一下午,最后下定决心,订了一张回家的高铁。
下午四点出发,晚上六点下车。
出了高铁站,天空已经微黄,天边滚着一道火烧云,绵绵沿长,但不一会儿就滚进晚霞的臂弯,不见了。
钱之航身上什么也没带。
犹记得当初离开时,身上就带上了手机,如今回来,也是只拿了手机,他停在路边,对着这片陌生的地方,惆怅万分。
情绪上来,一摸兜,下意识想抽根烟,翻了一遍,兜里只有一块巧克力,已经融得没了原貌的巧克力。
钱之航撕开,舌头一卷含进嘴里。
软糯的甜意在口腔炸开,他舌尖搅拌几下,囫囵咽进肚子。
他不爱吃甜的,尤为爱吃酸、辣,这齁嗓子的甜腻味道一路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一张嘴都是巧克力的味道。
钱之航抿抿唇:这巧克力是假的。
这身体的味觉敏感的很。
路边停着很多计程车,看他没人接,有一辆在他面前停下,车窗探出来一个脑袋:“去哪儿?”
钱之航张嘴吐着甜气:“等人接。”
那人看了一眼,摇上车窗走了。
旁边竖着根电线杆,钱之航依着它,拿出手机,手指落在那个人名上,久久没有摁下拨通。
面前的马路上匆匆走过的行人、疾驰而过的车辆,合着这车水马龙的黑夜,无声叫嚣着这所城市的繁华。
钱之航仰着头看天,一股无名而来的悲戚,原主的家就在这里,可是他到死,也没有再回来一次。
但是他回来了。
夜幕沉沉坠下,空气已经冷得叫人发寒,吸进胸腔,带着股刺凉的冷意,刚才问他的司机开着车过来,远远喊了一声:“兄弟,我这都送完一单回来,接你的人还没来?要不我送你一程,少要你点钱。”
钱之航敲敲手机,状似思索着,其实脑袋里空的一片空白。
这具身体体寒,冷风中站了这么久,早就冻得手脚冰凉,他收起手机,渡步走向那辆车:“那谢谢了。”
刚拉开门,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少爷。”
钱之航回身看,是个白发苍苍风迟暮老人。
他一眼认出来了,哪怕时隔多年,老人更老了:“阿伯。”
老人笑了,拉开车门:“回来就好,你母亲一直念叨你。”
钱之航没有动,嗓子里卡出一句:“他,在家吗?”
老人反应过来他问的谁,重逢的喜悦一点点下沉,他笑着摇摇头:“没有,老爷出差了。”
天冷了,说话都带着雾气,蒸腾在眼前,模糊了彼此的面孔,钱之航挥去面前的白雾,脸上绽露出回到这所城市来的第一丝笑容,他走向老人。
“走吧,回家。”
……
半小时后,钱之航从车上下来,仰望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别墅,四周绿植焕然,哪怕时值冬季,依旧开着朵朵梅花,凌立在呼呼寒风之中。
门口站着一个人,钱之航视力好,遥遥看见那道身影。
那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身材因为年纪有些走样,但是依旧遣不散那满身华贵之气,她站在风中,一身宽松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
眼泪湿润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倏地往下掉,钱之航跑上前抱住她:“妈。”
女人狠狠搂住他,哭得泣不成声。
“你怎么狠得下心啊,这么久不回家看看,也不打个电话!”
温暖的怀抱暖洋洋的,如同织成的温柔窠臼,将他自梦醒以来的浮躁和恐慌包裹起来,钱之航任由女人捶打,一拳拳重重落下来,疼也心酸。
家人的重逢,女人高兴地叫张姨端出一桌子的好菜,早在他下了高铁,这边就接到消息,开始准备。
二人在餐桌上落座,钱之航看了眼门口,“他,现在很忙吗?”
钱夫人脸色一僵,“是挺忙的。”
别的就不再多说。
钱之航又问:“我听宋伯说,他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少说也得两三天吧。”
钱之航还要问,钱夫人就夹了一筷子菜过来:“别问了,快吃吧。”
钱之航夹起菜放进嘴里:“那我明天就走。”
钱夫人先是一怔,眼眶瞬间红了,她将脸撇到一边,半晌才整理好情绪,“后天走吧,他明天不回来,倒是你哥想看看你,明天晚上回来,见了他你再走。”
钱之航深吸一口气,“嗯。”
吃完饭,钱夫人拉着钱之航话了一个多小时的家常,钱之航都听着。
等实在晚了,钱夫人才放了他。
离开钱夫人的房间,钱之航不动声色地下楼,打着手机,一路去了后院。
没看见身后,钱夫人伫立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长叹口气。
终究是我们对不住。
……
钱之航一路走到别墅后面的小院,那里建着一栋通体为白色的小二层阁楼,楼梯口摆着一个黄色的狗窝。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钱之航打楼梯往二楼走,那股戳人的阴冷,像是张着血盆大口朝人袭来。
“啪。”
钱之航摸到墙上的开关,屋里瞬间亮堂了,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二楼一左一右的房间中央横隔着一个大大的客厅,客厅没有窗户,站在这里像是囚禁在一个火柴盒里,压抑。
他走进左边的屋子,轻车熟路地开灯,然后拉开学习桌右手边的抽屉,不用翻找,他要找的东西就在最上面。
拿到自己想要的,钱之航又一路关了灯,下楼。
这样个地方,他一辈子不想再回来,最后看了眼孤寂的小阁楼,转身离开。
第二天中午,钱之航的大哥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冲上来抱住他:“小航。”
这过分热切的拥抱叫钱之航一时无法招架,缓缓伸手回抱他。
这个高大的男人将头探进他的肩颈,钱之航感觉脖子一热,这人竟是哭了。
“哥……”
“还走吗?”
钱之航低下头,“我明天走。”
男人的怀抱一僵,“干嘛还走,在家不好吗?”
钱之航撇过头,一声不吭。
许久,男人败下阵来,揉揉他的头:“没事,以后想回来再回来,家门一直都是为你敞开的。”
钱之航心里暖烘烘,将手里的本子拿出来:“我这次回来,是拿这个。”
男人松开他,脱下外套挂在手臂,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表情沉了沉,他凝眉思索一下说:“是因为那些人说你抄袭吗?”
“也不全是。”钱之航宝贝似的摸摸手里的白皮本,“我觉得,我不可能永远像个鸵鸟一样缩着脖子,该面对的,我还是要面对的。”
男人细细打量一下面前的男生,像是重新认识他似的,末了笑了笑:“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
弟弟总要长大,该他面对的风雨,没人能替他挡,这些年在外面受的委屈也好,难过也罢,都是他人生不可或缺的财富。
晚餐时,男人坐在餐桌上,端坐地笔直,某一瞬间,像极了钱之航最不愿意见的那个人。
钱夫人拿着一瓶酒,“难得回来,稍喝点吧。”
钱之航接住半杯,抿了一小口,辣的赶紧端起旁边的水喝,“好辣好辣!”
男人笑了:“第一次喝白酒吗?”
“嗯。”
男人诧异:“平时不需要应酬吗?”
钱之航想了想,一摆手:“经纪人叫我,我都不去的,我嫌烦。”
男人也算了解钱之航的脾性,只是没想到到了外面,也没变太多,失笑说:“惯得。”
钱之航撇撇嘴,其实他知道,能一路顺风顺水地走这么久,钱家在背后悄悄的付出功不可没。
吃完饭,男人和钱之航在客厅说话,光说话太拘谨,就抽了盒扑克牌出来,带着钱夫人一起,三个人边玩边说。
“我听张利说,你前几天胳膊脱臼了?”
张利是跟着钱之航身边的保镖之一。
男人话音刚落,钱夫人马上转头问他:“小航你脱臼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钱之航挠挠头:“已经没事了。”
钱夫人叹口气,语重心长:“小航啊,你在外面可千万要注意,你和别人不一样……”
钱之航一听这话脑袋就大,男人大抵是知道他不爱听这些,打断了钱夫人的絮絮叨叨:“处理完网上那些言论,你还要继续当歌星吗?”
“嗯。”
男人说:“需要家里帮忙吗?”
钱之航摇摇头:“这些事情,我想自己做。”
男人深深看了眼低着头的男生,丢出一张牌:“K。”
晚上,钱之航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兄弟二人时隔多年的团聚,大概真的激动,从不多愁善感的大哥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小时候的,长大的,断断续续的,像是一个人多年积郁在心里的牢骚。
钱之航没有打断,像一个忠实的听众。
后半夜,男人说不动了,钱之航也困意袭来,慢慢阖上眼睛,迷糊间感到自己被人抱住,下意识要抵抗,就听见男人说:“别动,我就抱抱。”
带着怜惜的一声。
“抱一会儿就好。”
男人说着抱一会儿,结果抱了一夜,钱之航镶在温暖的怀抱里,身旁的躯体如同火热的炉子,渗透的温度裹住他,温暖他冰凉的手脚。
虽然姿势很别扭,但抵不住困意袭来,钱之航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