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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三个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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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正好,天时地利人和,秦君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露出饿狼一般的目光,悄悄地将狼爪子伸到了赵有容后颈处。
她贴着他的鼻尖,呵气如兰:“赵有容……”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柔情蜜意的轻唤,她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少年笔直的身板如愿的僵了僵。
他的神色瞬间黯下来。双手撑在秦君的两侧,倾身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自己深邃的眼中似的。
秦君心头一动,抿了抿饱满鲜艳的唇,试探着往前凑了凑。
少年鸦羽般的长睫抖动的厉害,呼出的气息越发沉重,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划过,似乎将要一触即发。
一股热流涌动的感觉突然侵入秦君的感官,她迷离的眼神一顿,立马恢复了清明。她咬了咬牙,想起自己来的月事,暗骂一声多事。
这么好的机会,任她再如何身残志坚,也没有浴血奋战的兴趣。
她的迟疑让赵有容有了喘息的空隙,少年抬眼盯着她,眼中划过一丝羞恼,陡然间直起身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压抑住什么,慌乱的移开眼,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匆匆的离开了房间。
秦君烦躁的踢掉身上的狐裘,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
是夜,赵有容躺在里间的床榻上,闭着眼睡得很沉。
事实上,他又做梦了,又梦到了六岁他母妃死的那一夜,天空电闪雷鸣,窗外下着沉沉的大雨,尚只有六岁的他躺在床上,因为发着烧是以睡得很是不稳。
他梦见了瓢泼的大雨,梦见了急促的呼吸,梦见了刀光剑影的飞驰,还梦见了一个温暖怀抱。有人抱着他奔跑在雨夜里,呼出的气急促又凌乱。
还有血,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如小溪一般汇聚,有人躺在年幼的他的双臂之中,双目放空望着他开心的笑。
然后十五岁的赵有容就醒了,他猛地直起上半身,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几下,直到心绪逐渐平稳。
屋子里燃着一只烛火,昏暗的灯光将房间里的景象照的一清二楚,赵有容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密密麻麻的汗水。
梦里黑沉沉的夜仿佛一个巨兽的口要将他吞噬殆尽,他拼了命的挣扎,然后灵魂被桎梏其中。赵有容将自己的两只手在眼前晃了晃,似乎觉得那温暖的余温还留在手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漂亮的脸蛋在烛火下染上几分柔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母妃死的那一夜了,可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梦见他的母妃。
曾经这个梦魇日日夜夜缠绕着他,扰的他夜夜惊醒,每次醒来都满头大汗,呼吸困难。但他今日发现,梦里困住他的,叫他胆战心惊的,不是他一直深深埋藏于心底的母妃,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形娇小,双臂却格外的有力,梦里的他能感觉到她软软的身子抱着他的竭力奔跑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也能感觉到她对于死亡的到来是多么的释然。
她到底是谁?
赵有容这样想着,视线却不知不觉移到了将里间和外间隔开的那一道屏风上。
他这些年潜心习武,功力大增,早已不是许多年前还需要被保护的少年了。如今他内力深不可测,自然听得见外间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声。
平稳、悠长,莫名叫他心安。
赵有容穿上鞋子,脚步轻缓的走至秦君的软塌旁坐下,他一双桃花眼里染着漆黑的光,半张脸因为逆着烛光只余下一片阴影。
他将目光移到她恬静的睡眼上。
对于面前这个小宫女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他倒有些记不大清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唤她去书房那一次,她低垂的眉眼,以及挺直的背脊,还有藏在敛眉垂目间,看不见却能感受的到的她的好奇。
好像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对她的印象开始逐渐鲜活起来。
他想起她挨的那一鞭子,眼神不禁下移到她的手臂处。
秦君此刻平躺着,两只手压在被子上,露出白的有些晃眼的锁骨和中衣衣袖被卷起时的洁白的皓腕。
她的脖颈修长白皙,手腕也细细的,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似的。
他盯着盯着,忽然觉得少女平稳的呼吸顿了顿,紧接着有片刻的凌乱。赵有容桃花眼里不禁带了一分笑意,仍是不说话沉沉的望着她。
她长卷的睫毛颤了颤,脸上依然是恬淡的神情。
赵有容却轻笑一声,睨着她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秦君浓密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轻地抖动两下,然后她扁了扁嘴,状似迷蒙的眯了眯眼,杏眼里漫上几分无辜的水意:“殿下……?”
“警觉性不错,”赵有容夸她,眼眸深邃:“你这一身功夫确是极好的。”
他知道她功夫好,也知道她来路不简单,但他就是不问。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有自信不论她如何危险,他都有能力折断她的翅膀,叫她扑腾不起来。
秦君自来有些小聪明,猜到了赵有容的想法,恼怒的同时又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她将两只手缩回被子里,抱着被子坐起身,疑惑道:“殿下不睡觉在这做什么?莫非是又做噩梦了?”
屋内燃着暖黄的烛,给赵有容素来冷漠疏离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柔和。他收回目光,瞥向其他地方,道:“梦游了,你信吗?”
“……殿下真会开玩笑。”秦君扯了扯嘴角,试探性的问道:“为什么又做噩梦了,前些日子不是睡得好好的吗?莫非是马上要离京了,殿下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了十五年的皇城,他与自家母妃最珍贵的回忆都在这里。
赵有容没回答她,而是瞧着她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以及露出来的一颗脑袋,神情有几分软萌,蓦地心念一动。
他搭在膝盖处的手指微微一动,看着她小鹿般无害的双眼,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哈???”秦军愣了愣,然后在少年略有几分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捡的好感,不要白不要。
下一刻,一只大手便伸过来,将她拉进一个宽大温暖的怀里。赵有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颈窝处更胜,她埋在他的肩膀,思维有些游离。
赵有容抱到她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的心里陡然浮现一抹酸楚,好似久旱逢甘霖,眷恋的让他心急不已。
不过是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秦君有些可惜的咂咂嘴,一抬头却瞧见赵有容微红的耳根子。
“殿下,你脸红了。”她道出事实。
少年却猛地沉下脸,起身斥了一句:“没羞没臊。”便脚步凌乱的回了里间。
秦君眯着眼偷偷笑了笑,然后将自己砸回软塌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有容得到了一个拥抱,后半夜竟也没再做梦,睡得异常沉稳。
*
腊月二十,是赵有容出征北疆的日子。
天还未亮,整个南华宫便醒了,所有宫人行色匆匆,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人几乎将南华宫的宫门踏平。
秦君一大早便换上了赵有容为她准备的银甲,她身材娇小,尤其是一段腰又细又软,赵有容特意嘱咐让她在银甲里多穿些衣裳,才将她的身材撑的略微饱满了一些。
成元帝给赵有容派了十万的兵,还给了他能调动驻扎北疆的另二十万将士的临时兵符,准许他能够自己选择随行的监军和近侍。赵有容谁也没要,独独将秦君带在身边。
他离京的那一日日头正好,连着阴了几天的天气也放晴了,冬日的暖阳洒在他高大的身躯上,给人一种如神邸降临般的感觉。
少年打马过街,身后跟的是皇帝特派保护他的精兵三百,剩余十万则在各个城等候他的调动。他身着黑亮的战袍,玄制的盔甲将他的身材勾勒的修长挺拔,身后猩红披风搭于马尾,他微微仰着下巴,神采奕奕风华绝代。
沿街的百姓无不艳羡,皆是崇拜的望着马上的少年郎。
不过送行的人,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德妃没有,成元帝也没有。
唯有一个秦君跟在精兵队伍里,个头小小的,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瞧周遭的景象。
从京都到北疆要行上半月有余,一路会经过凉州、海渡口、冀州,然后一路北上,其路途遥远艰难,北地环境艰涩,都是秦君无法想象的。
好在除了行路艰难之外,赵有容倒是将她保护的极好,甚至通过半月的相处她已经与精兵队的大部分人打成一片,还认识了两个功夫极好的双生子兄弟,哥哥叫钱多,弟弟叫钱来。
这一日狂风大作,狂沙漫天,他们已经行到了冀州边口,再往前行一天一夜就能到达后赵国在北疆的驻扎地,而十万精兵也已经陆陆续续的赶了过去。
冀州边口的风沙极大,行军队伍不过是刚出边口不远,就几乎要被巨大的风沙迷住了眼困住了步伐,赵有容见队伍已经渐渐露出疲惫之色,想着这样走下去只会徒劳浪费体力,是以便下令原地休息。
队伍的储备粮水很充足,赵有容下令放粮,监军便命令几人拿着粮食和水往下分发。
秦君自己偷偷准备了肉干,分量已经不多了,是以她左右瞧了瞧,打算寻一个较远的地方去将剩下的肉干消灭掉。
除了纷飞的狂杀之外,四周还剩下的就只有层峦叠嶂的石峰,石头虽不大,但胜在数量极多,每个石头后面倒也有能藏下四五个人的样子。
秦君盯准了一处石峰,那一处石峰颇为密集,且离他们的精兵队伍不远,又是背对着队伍,在石峰后头既能观察到队伍的动向,又不太容易被人察觉。
是个偷吃的好地方。
秦君暗自窃喜,屏住呼吸往石峰处溜了过去。
她本就身形娇小,再加上轻功极好,自然没被人察觉,是以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溜了过去,然而人刚一到,她就傻眼了。
这一层高大的石峰后头,赫然站着三个身形矮小,但肌肉健硕的男人,他们胡子满脸,在大冬天甚至还光着膀子,个人特色十分明显。
秦君与三人大眼瞪小眼,直到三人眼中皆露出杀气。
石峰虽密集,但由于视觉障碍的原因,其他石峰后面的人是看不见近处的东西,只能看见远处,比如其他石峰后面躲着的人看不见秦君,却能看见行军的三百精兵。
秦君掏出了肉干,打招呼:“来点吗?”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矮子男人:“@#%……%&**¥¥#&&!”
得,说的不是中原话,她听不懂,看来这些人畏缩在石峰后面监视着队伍,是在暗戳戳的憋坏了。
早在南华宫,临走前,赵有容便送了她一把锐利又漂亮的软剑,软剑刀锋微弯,寒气逼人,刀身又软的能随意弯曲,她裹了一层皮革,将软剑别在腰间当做腰带。
秦君瞧着面前杀气外露,渐渐朝她逼近的三人,右手慢慢的摸上了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