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78、于时间中流浪

　　“是不是很兴奋？我也一样呢。”复制体的声音仿佛耳畔情人的呢喃。

　　文森哼了一声：“一般一般，这种程度还比不上某人的脸皮厚。”

　　“你的确比我这个批量生产的冒牌货强。”

　　“那当然。”

　　直到冒牌货将炮口冲向居民区。

　　复制体这样说道：“那我就送你一份大礼吧。”

　　虽然事先做过准备，战斗时也尽量引着冒牌货向无人区，但居民区的防护罩强度太低，地下掩体也容纳不了一半民众。

　　文森瞳孔紧缩，嘴边的笑容消失了。

　　一旦防护罩破裂，这个星球，还有多少手无寸铁的平民能够幸存？

　　“艾伯特，给我一针兴奋剂。”

　　艾伯特迟迟没有应答。

　　“快点！”

　　兴奋剂发挥作用时，文森的心脏一阵抽痛，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好疼啊，他果然还是怕疼。

　　他不应该继续下去了，一次是幸运，两次是侥幸，三次是大难不死，那第四次第五次呢？

　　匹配度一瞬飙升至230%

　　文森在冲破复制体防御的同时，还把机甲的驾驶舱切割下，一掌拍进荒漠的沙土里，撞出一个大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最后的一击来的太轻松，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挥手就能办到，又不是对方故意找死。

　　疑惑盖过了方才的惊心动魄，确认安全后，文森走下了机甲，进入破碎的驾驶舱。

　　冒牌货还活着，却还不如在空中炸成一朵烟花。

　　他从缓冲泡沫中爬出，像狗一样趴伏在地，大口的喘息着。

　　“没能拉你背负上罪名，真可惜。”

　　文森揪住他的领子，照着脸狠狠的揍上一拳。

　　复制体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继续道。

　　“放弃吧，你从我这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因为我自己也在找。”在找脱离掌控的办法。

　　话音未落，复制体缩成了一团，肌肉诡异的抽搐，关节的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文森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因痛苦而狰狞如恶鬼，无风也打了个寒颤。

　　“看到了吗？这是……我的今天，也是……你的明天。”

　　文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是怜悯，半是叹息的用刀刺入他的颈动脉。

　　又是一身血染。

　　跟在身后的艾伯特不解，明明可以不弄脏衣服，文小森偏要把自己弄得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带上他的身体，保持细胞活性，送到茉伊拉那里。”

　　“好的。”艾伯特跟上。

　　“别跟着我了，我们艾伯特还是小朋友，接下来的东西你不能看哦。”文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分出机能给雅各，它会很需要你的。”

　　“哦。”艾伯特耷拉着脑袋。

　　等待与艾利克汇合的时间里，文森抽空和雅各通话，由于复制体的发疯，目前已有十五人确认死亡，还有五十人下落不明。

　　文森皱眉，思索着该如何将事态的影响降至最低，最终想到了祸水东引，不过这件事他必须和艾利克商量，他不能让二人间脆弱的关系更加如履薄冰

　　在文森大致想到办法的时候，艾利克已经走下了机甲，走到眼前。

　　艾利克用手指了指地下：“他们就在下面？”

　　文森点了点头。

　　“不愧是阴沟里的老鼠，专爱地里挖洞。”艾利克用脚尖点地，恨不得跺脚给地面戳出个大窟窿来，“走，我们算账去。”

　　装备上轻型护甲，二人走进了实验场。

　　空无一人。

　　他们面对的仅仅是严密的防御，有艾伯特协助，小心避让也就是了。

　　在长长的隧道后，是一大片玻璃柜，待看清玻璃柜里沉睡着的人时，艾利克被彻底激怒了。

　　失踪了十几年的伯特，此刻正漂浮在玻璃柜中沉睡着，整整一排十二个玻璃柜里睡着的都是伯特。

　　　他的兄长，他的引路人，联盟杰出的政治家，雷耶斯的前任族长，就这样像个小白鼠一样任亚述摆布，这些复制体好似咧着大嘴，肆意的嘲笑着他的无能。

　　而文森第一个想到的人却是安东尼奥，在古地球时代，他就是这样的实验场中诞生的。

　　双脚不染纤尘，生长在恒温的培养液中，与人间四季无关。

　　无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也无人想去了解他的灵魂，在旁人眼里，他和千千万万个实验体没有任何不同。

　　他只是一个工具，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比如身为生灵的情感，再比如只属于自己的信念。

　　而人们却把他推上神坛，又让他从光明堕入无边黑暗。

　　文森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循着安东尼奥的足迹，去走一遍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艾利克想着伯特可能遭遇到的非人待遇，就气得手发抖，在强压住怒火后他问正对着资料库的文森：“找到了什么？”

　　文森不语，默默的将日志报告投影给他看。

　　是关于基因稳定性的实验报告，文森、艾利克、修、伊登、安其罗、伯特……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列在了名单上。

　　看得艾利克脸都黑了。

　　文森迅速的利用艾伯特破解复制这些信息，要是席德在就好了，他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在文森认识的人中，他是仅次于安其罗的存在。

　　在破译关键信息时，警报响起。

　　滴！滴！滴！

　　60秒。

　　文森的预判失误，这个试验场根本就是针对他们的诱饵。

　　逃离爆炸已经来不及了，装甲的保护也实在有限，让文森升起一股吾命休矣的无力感。

　　文森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第一时间惯性的说出：“艾伯特，搜索一切可避难场所。”

　　找到了。

　　艾利克拉着他钻了进去，钻进狭小的逃生舱内。

　　逃生舱。

　　猫一朝成为别人手里随意揉捏的老鼠，连生路都是猫戏老鼠般的仁慈。

　　文森仿佛看见幕后人毫不掩饰的羞辱。

　　胸膛里的心脏好像不复存在，闷闷的跳着，文森捂着自己的心脏，强迫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

　　就算是难逃一死，他也要笑着死。

　　小小的逃生舱无法完全阻隔爆炸的冲击，生死关头的走马灯在他眼前掠过。

　　安其罗、茉伊拉、安东尼奥、修……

　　修，希望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文森抱住艾利克，狠狠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艾利克也给了他一拳。

　　“要死我也要搂着美人死，啧，跟你死一块怪赔的。”艾利克伸手抻平衣服上的褶皱，他没什么遗言要说，该说的，该嘱咐的都写在了遗书内。

　　伊登还是太年轻了，艾利克并不认为他足以撑起雷耶斯家的荣耀，更别提背负起整个银河。

　　雷耶斯的千年传承怎能葬送在他的手上，好不甘心啊。

　　爆炸的烈焰席卷而来，吞噬了逃生舱。

　　文森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杨正坐在窗边喝下午茶，眯着眼睛惬意的享受临近傍晚的阳光。

　　咖啡醇厚的香气伴着细腻绵软的慕斯，和空气中悠扬的小提琴纠缠，一切都是最好不过。

　　亚哈斯低头侍立在身后，随时等待他的吩咐。

　　来自西伯利亚的消息滴滴作响，亚哈斯将文森和艾利克的生命体征数据递给杨。

　　嗯，看来这回是死不了了。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弄死他们，毕竟作为夹在亚述和银河之间的异类，活着比死了更有利用价值。

　　再者，有了这一遭死里逃生，对方的注意力必定会大量投入西伯利亚，这样一来，他们在中央星系的活动可以更加隐蔽。

　　真想尽快见到他们本人啊。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处理一些小事情。

　　放下茶杯，杨打了个响指。

　　只听扑通一声，亚哈斯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跪倒在地。

　　“谁许可你用大人的血培养复制体的？”杨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看着亚哈斯，轻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死狗。

　　亚哈斯没有讨饶，只是默默的忍受血液在体内沸腾。

　　“你都喝下我的血了，还指望能瞒过我？”杨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些。

　　亚哈斯在地上匍匐，爬到杨的脚边，亲吻着他的鞋尖。

　　杨拍打着他的脸：“嗯，算你聪明，没在我眼前嚎叫，我最讨厌吵闹的人了。”

　　亚哈斯顺从的闭上了眼。

　　“这会我需要用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着，他用血在亚哈斯的脸颊上画下了亚述象征着罪人的符号。

　　一旦亚哈斯再度背叛，他有足够的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血液灼烧，在亚哈斯的脸上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在银河待的时间太久，都忘了亚述的生存方式，那我可要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杨笑着敲了敲桌子：“能爬起来的时候给我再倒一杯咖啡。”

　　“是……”

　　文森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地下城的病房里。

　　艾利克早些时候醒了，这会正坐在床边用智脑远程指挥中央星系的事物。

　　“嗯，知道了，我回来前杂事全权由你代理。”艾利克咳嗽了起来，咳到肺疼才停下，“还有，我受伤的事情尽量瞒住伊登他们，就这样，我挂了。”

　　文森伸了个懒腰，反正他名义上是个死人，不用担心联盟内的影响。

　　然后他打开通讯器，看见来自修的十二条未接通讯，脸微微有些僵硬，这就不好办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修，消息发了又删，删删改改，最后成了一句：“安全返回，下次会注意的。”

　　文森说：“运筹帷幄的雷耶斯家主，商量个事呗？”

　　“嗯？”艾利克警觉。

　　“雷耶斯家主带领精英小队追击非法武装负伤，决意清扫西伯利亚的势力，如何？”

　　艾利克笑：“小道消息是……雷耶斯意图清除西伯利亚洛佩兹的余党？”

　　“为了效果，肯定是要艺术加工一下的，辛苦了。”文森用力拍打他的肩，拍得艾利克闷哼了一声。

　　当夜，文森梦见了一个活在回忆里的人。

　　他看见了一个深陷于泥潭的黑发少年，少年高举的手中开着一朵柔弱的野花，驱散了浓重的黑暗。

　　少年捧着花，目送着光明的离去，笑着被污黑的泥浆吞没。

　　洁白芬芳的花瓣上是晶莹的泪花。

　　夜半惊醒，文森最终还是接通了修的通讯。

　　他想和修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