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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黄昏将至(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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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甲像是利箭,撕裂浓重的黑云。
狼狈不堪的文森来到了安其罗面前。
安其罗的模样和几天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永远的从容不迫,永远的一尘不染。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你带走茉伊拉,千万不要回头。”
文森看着安其罗摘下戴在食指上的狼头戒指,放在他的手心。
“拿好它,以后你就是洛佩兹一族的家主,遇事稳重些,你的性命不再只属于自己。”
文森摁住安其罗的手,把戒指戴了回去:“我才不要,自己搞得烂摊子自己收拾,洛佩兹在我手上不超过三个月就该散伙了。”
“这点你倒跟茉伊拉一模一样。”安其罗笑,转而对安东尼奥说,“文森交给你了。”
忙于操控飞船拖延时间的安东尼奥头也不回,挥手表示他听见了。
安其罗演得这场戏实在让他牙酸的不行。
虽然是安其罗一手安排,但他对文森的爱护却不是假的。
交代了两句,安其罗和安东尼奥联手放倒了文森。
“文小森,替我照顾好茉伊拉。”
这是安其罗对文森最后的一句话。
文森目送着安其罗驾驶着备用机甲离开。
他知道,安其罗的判断是对的。
没有挣扎,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浓重的无力感如水一样萦绕着文森,令他无法呼吸。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无力感。
财富、权势、地位这些文森统统不在乎,他只希望自己的家人能活得开心。
为什么……
他为了家族拼了命的努力,到头来,却连自己亲人的性命都无法保全。
他恨。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什么洛佩兹的骄傲,孤傲的狼王,他文森不过是一条灰溜溜的丧家之犬。
果然,安其罗的机甲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半火力。
文森瞄准时机,带着医疗舱中的冲出了包围。
向洛佩兹家族的方向飞行了整整一天,文森才与匆匆赶到的私人武装汇合。
望着这只威风凛凛的舰队,文森仰天大笑着。
太迟了。
迟得活像个笑话。
笑着笑着,他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安东尼奥接住了他。
安东尼奥又割开掌心放了血。
得益于那珍贵的血液,文森很快就醒了过来,在吩咐了一些紧急事项,把代理权全权交给了安东尼奥后,他把身边所有人遣了出去,要在宅子里独自待上一阵。
茉伊拉还躺在医疗舱内,在局势明朗前,文森并不希望她醒来。
文森行尸走肉一般的游荡着,直至在安其罗的书房停下。
推开门,环视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他紧握着狼头戒指,体内尚存的一丝灵魂支撑着他向前。
桌子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散乱的堆得满桌都是,仿佛坐在桌子后的人只是去外面溜达,不一会就会回来。
“文小森,替我照顾好茉伊拉。”
安其罗的最后一句话像魔咒一样,一遍遍的在文森的脑中炸开。
抽离的灵魂重重下坠,带着黑暗宇宙中的冰寒,坠回他疲惫的身体。
文森一个踉跄,退后了两步,脊背无力的弯下,倚靠着冰冷的墙面,身体一寸一寸的向下滑,双手抱膝,他就这样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艾伯特。”文森呼唤道。
一直不敢出声的艾伯特这才冒了出来:“我在。”
“调出逃离时关于兄长的全部影像。”
陨石带的投影出现在文森眼前,他看见安其罗在最后仍不忘张开保护罩,挡在非法武装与他之间,小型机甲的能源很快耗尽,没能抗过几次攻击,就黯淡下去。
失去保护罩的机甲很快就被炮火炸的稀碎,在火光中逃生舱如一粒尘埃划过,非法武装轻易的捕获了它。
投影定格在那一瞬。
“继续。”文森说,手里紧握着的狼头戒指几乎要戳破他的皮囊。
艾伯特望着文森那空洞可怖的眼睛,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的依言照做。
“继续。”文森无机质的发出声音。
来来回回重复了五遍,文森把这段画面当做刀子,一刀刀的将自己剐得血肉模糊。
艾伯特见不得文森这样折磨自己,它扑倒在文森怀里,撞得文森几乎坐不稳,嚎啕大哭了起来。
既然文森哭不出来,那由它替文森哭好了。
如果是往日,文森一定会嗷嗷着疼,嘴上嘲讽着它的体重,回抱着它的手却会很小心。
现在的文森丝毫没了反应,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可惜艾伯特的壳子不存在泪腺功能,再怎么哭也无法留下一滴眼泪。
终于文森抬起了头,叹气道:“别哭,会有办法的。”
“我会把安其罗找回来。”
文森只留下这一句话。
他写下了与洛佩兹断绝一切关系的申明,带着安东尼奥和艾伯特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修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的寻找着他。
艾利克也在暗中寻找,在调动资源的时被布伦达发现,被她以家主的身份软禁于老宅中。
多洛雷斯竭力制止,结果是和艾利克一起双双关了禁闭。
不明真相的小伊登夹在中间,试图说服他们好好沟通。
艾利克觉得布伦达简直疯了,他可以理解布伦达厌恶安其罗,也可以理解她选择与洛佩兹对立,甚至可以理解她限制自己的自由。
但是,艾利克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布伦达选择向亚述妥协。
处于暴躁状态的艾利克一脚踢翻了茶几。
反常,太反常了,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他缺少钥匙最关键的一块碎片。
消失了一个星期后,文森独自出现在修的眼前。
那天,悬在拉米雷斯星天空的月亮格外的皎洁,泠泠的月光清泻在白色的世界中,散发着丝丝白色的柔光。
正值初夏,虫鸣声低低的,三两只萤火虫在花海中嬉戏,恬静美好的气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好像是童话中的仙境。
文森是来向修道别的。
修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将他关起来,免得他去送死,以他对文森的了解,他知道,只要放走文森,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文森换上了在重大庆典才会穿上的家主礼服,过腰的银发束城精致的花式马尾,食指上戴着的狼头戒指在月色下闪着冷光。
因为是诀别,他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修先生。
可惜,华丽到极致的衣装压在文森身上,好似把他身上最后的一缕火焰压灭,让他成了个飘忽不定的幽灵。
人都是会变的,文森不知道修对于他的爱会持续多久,他要做的是加重自己在修心中的分量,让修想起他时会感到愧疚。
这诀别并不单纯,文森在来时的路上就在想,该如何在他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大化的利用修对他的爱,利用他守护自己的家族。
他是一个卑鄙到极点的人。
“好久不见。”文森招手。
“嗯。”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堵得文森舌头打结,惯会油嘴滑舌的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修却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一字一顿道:“留下来。”
文森笑:“可能吗?”
他的兄长目前还在洛佩兹的可监控范围内,那下一秒下一分呢?
文森不是知道当中必有蹊跷,但那又如何?
安其罗是抚养他成长、塑造他灵魂的人,亦父亦师亦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的存在更加重要。
艾利克失去了伯特,他可不想再失去安其罗。
文森的眼睛充血泛红,活像地狱中嗜血的魔鬼。
压抑了杀戮的本能太久,他像是把凶剑,非要饱饮鲜血才肯收鞘,安东尼奥说的对,他这种怪物,还是在战场中搅弄风云才活得痛快。
修对着文森的眼神,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从很久以前就察觉到了文森不为人知的阴暗,他不知道文森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无法说服文森。
“路易斯。”修呼唤着。
话音未落,早已在一旁待命的路易斯张开防护罩,将二人包围在其中。
文森用悲哀的眼神望向他,趁修心软时,扣住他的手臂,手腕一甩,蝴蝶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刀,轻轻抵住修的脖子。
那不再是刀,而是成了一朵盛开于荆棘丛中的玫瑰。
“修先生以为自己真的能困得住我?”文森笑。
防护罩消失,路易斯因为受到来自一号机艾伯特的制约而暂停工作。
“不,是你困住了自己。”修不躲不闪,直直的迎向刀尖。
一丝鲜血从细小的伤口处缓缓留下。
刀落在了地上。
文森揪住了修的衣领,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很好,为了达到目的,一次背叛了两个爱他的人。
背弃对安东尼奥的忠诚,利用修对他的爱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能卑鄙至此。
但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喘不上气。
修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推开了他,他的确喜欢文森,所以同样的,他见不得文森这样的作践自己。
文森垂下眼帘,低声到:“我以为你会懂我。”
“我懂。”修说。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修说道:“我陪你一同去。”
“一个星期后。”
“好。”
“如果失败,我希望你能活着,替我关照茉伊拉一二。”
修郑重的点头。
选定方案,文森离开了拉米雷斯家。
他踏着月色而来,又乘着风归去。
在即将走出大门前,文森回过头来看向了修。
说到:“再见。”
对不起,他骗了修。
他虽然混账,但还没有混账到让修先生冒着牵连家族的风险陪他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