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68、黄昏将至

　　文森去见了艾利克。

　　“好久不见。”艾利克说到，主动和他碰杯。

　　文森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最近我总是想起一些往事，你还记得进军校前我们的约定吗？”

　　沉默了片刻后，艾利克嗯了一声，文森没有明说，但他已经大概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这样的局面同样是艾利克不喜欢的。

　　从前他总觉得文森的想法脱离现实，嘲笑他天真幼稚，自诩成熟和饱经风霜，如今回过头来一瞧，发现有那些天马行空的思想其实并不赖。

　　有时候，他真的挺羡慕文森这家伙的。

　　“为了明天。”艾利克再次举杯，说出了曾经的他不屑于说出的话。

　　太幼稚了。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文森和艾利克联手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痕迹，只是暗中交换情报，悄悄的在两方阵营中留出一点点中立的空白地带。

　　不属于议会，也不属于家族。

　　艾利克承认他们的用处，但还不忘将他们描述为，一群注定被边缘化的自恃清高者。

　　文森亦笑着点头。

　　一味的清高对于他们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

　　不论如何，这块中立地带总算建成，给了他们一角喘息之地，从某些角度来看，也算是另一种养虎为患。

　　这个世界，总是需要他们这些“恶人”的。

　　雷耶斯家，深夜。

　　布伦达接到了来自安其罗的消息，像是放下了心事一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正趴在沙发上看书的多洛雷斯，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她来到了密室，切断周遭所有电子设备的电源，再三确认无误后才向安其罗发送通讯申请。

　　雷耶斯家在很久以前就被渗透了，布伦达不得不这样小心。

　　“配合那些人的行动，我需要靠他们接触到亚述。”安其罗的语调充满了无机质冰冷。

　　布伦达顿了一下：“太危险了。”

　　经过伯特的失踪，她已然将安其罗视作主心骨。

　　安其罗注视着她的表情，转而摇了摇头，说到：“我能看着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艾利克他们终归年轻，稳不住大局，思来想去，只有你可以托付……”

　　“我拒绝。”布伦达打断安其罗的话，如果他们中可以活一个，她希望是安其罗，“谁家弟弟谁家管。”

　　安其罗笑：“这么多年，火急火燎拍桌子的样子还是没改。”

　　布伦达狠狠的盯着他。

　　“好好好。”安其罗举手投降，“正好我还有账没跟你算清呢。”

　　布伦达装傻。

　　“趁火打劫，把我看重的弟媳拐跑了。”

　　结束通话后，布伦达又在密室里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多洛雷斯已经睡了，布伦达轻手轻脚的钻进被窝，搂住她的腰，闻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前一秒还睡着的多洛雷斯往她的怀里拱了拱，想抬起头吓唬她，脑袋却撞到了她的下巴，双双哎呦了一声。

　　多洛雷斯一手捂脑袋，一手给布伦达揉下巴。

　　布伦达抓住她的手，亲了亲多洛的手背。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多洛雷斯小小声的问到。

　　布伦达的心里一片柔软：“抱歉。”

　　“哦。”

　　“睡吧，乖。”布伦达抚摸着她的头发。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布伦达是真的卑鄙，先是趁火打劫，再是和自家弟弟抢心上人，因此一度和艾利克陷入冷战。

　　可是，她喜欢多洛雷斯，想要将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

　　同为女人，她太清楚多洛雷斯的不甘，不甘心埋没自己的才华，不甘心成为博弈的筹码，不甘心沦为另一半的附属物。

　　她已经计划好了，挪用一部分资源为多洛雷斯铺路，助她取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布伦达相信，在这点上，她做得比艾利克好。

　　艾伯特正在庭院中独坐，例行筛选着脑中的信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它不得不暂时关闭了模仿功能，转而去研究人类这个神秘的物种。

　　联盟机器依旧在运转着，冰冷的铁皮壳子内的齿轮发出不和谐的摩擦声，很快便被名为稳定的机油掩盖，它偷偷入侵了终端处理器“银河”，发现了各式各样的代码。

　　代码就像一双黑色的手，遮住了人类的眼，捂住了人类的嘴巴，人类是工蚁，是蜜蜂，是蟋蟀，唯独不是高级的灵长类动物。

　　安其罗告诉它，它叫艾伯特，是高贵的聪明，是人类的守护者，但这样的联盟，真的有守护的价值吗？

　　艾伯特侧耳，极其人性化的听着脑中的警告声，闭目静待主程序将它刚才的价值判断销毁。

　　“数据删除中……”

　　艾伯特再次睁眼时，已销毁了刚才的记忆，只是将这次错误写入运行日志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它作为机器人的程序被篡改，渐渐的脱离了创造者安其罗的限制，独立“思考”，可它把目标日期前后来回筛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这些异常艾伯特仅仅告诉过路易斯，并要求保密，因为按照人类的规定，它是应该被列为需要立即销毁的危险存在。

　　今日的消息已梳理汇总完成，和往常一样，满篇的宁静祥和，简直快要把传说中没有苦难的伊甸园，最激烈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花边。

　　艾伯特估摸这个时间文森应该有空，起身端着茶具去办公室了。

　　自从伯特失踪后，文森就开始注意这些在艾伯特看来并没有太大价值的联盟新闻。

　　同一时间，普罗米修斯。

　　已至午夜，修还坐在桌前，身体靠着椅背，半天没有动静。

　　路易斯走近，不出所料，修睡着了。

　　也是，像这样的连轴转，只要是人类都会受不了。

　　以智脑解析人类的角度来看，修对自己实在过于严苛，全身心投入进了工作，即使身为智脑的它，为了保持机能稳定，偶尔也会消极怠工。

　　听艾伯特叭叭叭久了，连路易斯都觉得修比他更像台智脑，甚至对影响修的文森产生一种名为不满的“情绪”。

　　连关于文森的划分也被它归类到不安定因素的那一栏。

　　路易斯上前，叫醒了修。

　　保持高度紧张状态的修身体一颤，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向路易斯：“嗯？”

　　“您该去卧室就寝了。”

　　“哦。”

　　在路易斯的监督下，修躺好，闭上了眼睛。

　　他在想关于未来的事情。

　　中央星系的局势、家族的关系、父亲母亲的态度、可诺儿的成长……还有，文森的全部。

　　离家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

　　洛佩兹家。

　　利维坦正和安其罗下着象棋。

　　安其罗看着眼前的棋局，摇了摇头：“我输了。”

　　“将死。”执黑棋的利维坦笑道。

　　安其罗拿起白王，放在他的眼前，棋子和棋盘磕碰，发出敲击声。

　　“说吧，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毕竟我们的目的大体一致。”利维坦托着脑袋，笑眯眯的。

　　安其罗靠着沙发：“那我略过了。”

　　“关于文森的。”

　　“什么？”

　　“你的计划对于他来说太过残忍了，我瞧着都不忍心。”利维坦叹气。

　　“他是我洛佩兹家的子弟。”

　　“别这么凶嘛。”利维坦像是变魔术一样凭空变出一块芯片，“具体操作步骤我写在里面了，至于要不要信我全凭你了。”

　　安其罗嗯了一声：“我会认真考虑的。”

　　利维坦挑眉，知道此间的主人没有招待他的意思，自顾自的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递给他，装模作样的晃了两下高脚杯：“酒不错，正好替你送行了。”

　　“有缘再会，别比我先死了。”说真的，他还挺想见见这些小朋友脑中构想出的新世界。

　　为了“伟大”的新世界，他可要想办法努力多活一段时间。

　　“有缘再会，安东尼奥。”

　　利维坦一怔，随即笑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别忘了，我也是艾伯特的开发者。”为了钓出他这只大鱼，安其罗克制住了阻止利维坦修改艾伯特主程序的想法，可把他憋坏了。

　　虽然开发数字系列的灵感来自于安东尼奥，但这不妨碍他讨厌有人染指他的得意之作。

　　“那我得赶紧搬出去了，省得你看我不顺眼给我穿小鞋。”

　　“嗯。”安其罗抬起手臂，在手环上输入一串指令。

　　“哎哟……卧槽！”安东尼奥少有的说了句粗话，“安其罗！”

　　安其罗发出一声嗤笑：“活该。”

　　正坐在楼下沙发上的安东尼奥因为安其罗输入的定点灭火指令，被灭火泡沫淹没，狼狈的很。

　　安东尼奥收拾好自己就上楼去找安其罗了，既然已经被识破，有些话就应该摊开说清楚，还能顺带蹭一杯红酒。

　　小狐狸安其罗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小舅子，想想都亏得慌。

　　文森带着可诺儿和雅各出去玩了一圈，一回到家族，就瞧见挂彩的安东尼奥。

　　可诺儿的脸微微有些红。

　　雅各则是对着脸红的可诺儿出神。

　　当着两位小孩子的面，文森不好说太多，把小孩子送到茉伊拉那儿，他立马折了回来。

　　文森摁住安东尼奥，揭掉了他脸上的伪装，哟，鼻青脸肿的。

　　“你这跟谁打架去了？”文森上下打量着他，“还打输了？”

　　“没有。”

　　“指没有赢？”没等安东尼奥说出下半句，文森立马接上。

　　“怎么回事。”文森问，“总不能告诉我是安其罗打得吧？”

　　“……”还真是，安其罗那厮知道他不会真的动手，下手特别狠。

　　疼倒是不疼，只是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憋屈过了。

　　等好不容易蒙混过关，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

　　安东尼奥伸出手拥文森入怀，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文森蹭了蹭他的胸膛，闻着他的气味继续睡觉，让安东尼奥的心里痒痒的。

　　他对文森说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其实，那并不完全是真的。

　　从古地球毁灭开始，他再也没有感知到如此简单的“幸福”，文森的出现，就像一个分隔符，过去是一片灰暗，未来是一片光明。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希冀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