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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军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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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见着了这片区域的最高长官,出身金家的少将。
少将的年纪不小,按血缘看,文森算是他的子侄辈,自然多了几分亲近,笑眯眯的和他讲了不少话。
一场接风宴下来,文森将同僚大致的认了一遍,回到住所时间已经很晚了。
文森正对着艾伯特的记录摸清这些同僚的特点喜好,他习惯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掌握感,为了无懈可击,这一阵他注定无法好好休息。
文森见安东尼奥来了,关掉艾伯特的投影,转而看向他。
“明天的日程?”
“最迟七点起床,八点去分部报道,之后按照规程交接,大概能在三点前完成,接下来的时间建议您熟悉环境。”
文森点了点头,唤到:“安东尼奥。”
“属下在。”
“你怎么看?”文森起身,拉开玻璃门,站到了露台上。
“大多是底层升上来的人,山高皇帝远,这些人未必忠于联盟,但对绝对忠于脚下的土地。”
“继续。”
“和您之前预测的一致,安其罗先生推行的新政在中央星系被百般阻挠,千般诋毁,却在这里播下了种子。
比起联盟,西伯利亚落后、荒凉,无足轻重,也不被放在眼中,但这有着物质极度繁华的联盟所没有的生机,这大概也是安其罗先生希望您来这里的原因。”
“这里让我想到了古地球时代末。”
那是屡屡被那些少爷小姐们歌颂的伟大时代,智慧与愚昧、先进与落后、激进与平和,种种截然相反的因素碰撞在一起,碰撞出一个在历史长河中格外耀眼的时代。
曾经为人类起源地的太阳系中最耀眼的一支是东方的黄色人种,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随着移民潮离开,衰落的地球在他们手中焕然一新,打造为照亮银河文明的璀璨行星,他们缔结的独特文化,在今日还不断的指引着他们前行。
后来呢?
一场爆炸,毁去了那繁华的所有,分散与各个星系中的极少数后人,至今未从灭顶之灾中恢复昔日荣光。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恒亡。这是昔年的东方文明所说的吧。”
安东尼奥没有接话,转而道:“光明开在血与泪教训的土壤之上,您准备好了吗?”
文森笑,“还没发生的事,谁知道呢?如果必要,我不会心软的。”
“您明白就好。”
“因为感性不肯下决断,错失大好时机,这种善良未免太虚伪了。”文森打了个哈欠,“既然做出决断,就永远别回头,不然对不起被割舍被牺牲的事物。”
哪怕一条路走到黑。
翌日,文森还是因为水土不服病了,总不能第一天就告假,他还是用了茉伊拉的药。
糟糕的是,这次文森出现了排异反应,短时间的失去行动力,瘫坐在沙发上半天才缓解,这也导致了他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
上午除了各种程序以及熟悉同僚及下属外,文森还写下了人生的第一份遗书及墓志铭。
死亡对于现在的文森而言,仿佛是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少了阴冷的压迫,文森那厮格外的优哉游哉,大笔一挥,直接写下了句不着调的墓志铭:
“嘿,这个家伙终于死了。”
紧接着激发了创作欲的他唰唰唰的奋笔疾书,差点就把遗书写成一本洋洋洒洒的自传,幸好有安东尼奥拦住哼着小曲的文森,免得他继续作妖。
文森向厚实的椅背靠去,懒洋洋的眯着眼。
“安东尼奥,想去外面走走吗?”
“您是指……”
“席德和洛克,一个去了研究部,一个去了特训队,我希望你能为自己选择一条道路。”
安东尼奥:“巡视组。”
那是军部与督查院之间的交接部门,这种部门向来位置尴尬,在军部中尤其名声不佳,但这里,却是最容易察觉到风吹草动的部门。
“属下希望成为您的眼睛,去您不曾去过的地方。”安东尼奥笑着望向文森的双眼,目光灼灼。
从前的安东尼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只他心里留下淡淡的影子。
而这一眼,照进了文森的脑海。
安东尼奥这个人,终于脱离了副官的影子,再次鲜活了起来。
“好。”文森不知不觉的坐正,做出一个举杯的动作,“愿洛佩兹的荣光与你同在。”
无论是召集将士训话,还是人事安排,仿佛早已写进他们这些家族子弟的基因中,成为了本能。
可文森不喜欢,人人都带着面具,人情往来变成等价交换。而让文森更厌恶的是,他在这种氛围中如鱼得水,活成了从前的他最讨厌的样子。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段迷茫,那安其罗呢?他好奇。
“在大多数人眼里,安其罗是怎样的人。”文森问。
“您要听吗?”这个答案可能并不美好。
“嗯。”
“一位外表温和实则铁血的政客,位高权重,出身使他与代表自由民主的联盟对抗,为了使家族声望凌驾与联盟之上,利用职权向偏远星系让利,笼络人心,使联盟日渐与地方离心,破坏了联盟的团结精神,其心可诛。”
“阴谋家,我喜欢。”文森笑着鼓掌,“捉这些笔杆子的手太脏了,该剁上一剁。”
“您……”
文森打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我知道需要包容这些声音,只不过在你面前说说而已。”
不。
安东尼奥想的是让这些执笔者彻底闭嘴,他看向自己的手,恍惚间看见满手淋漓的鲜血,正滴答在地。
“你休息去吧,我身边有艾伯特,很多事交给它就好。”
文森接通了来自茉伊拉的通讯。
相隔整整七十二秒,因为长距离跨域的传递,信息被层层扭曲,留在投影中的只是个失真的虚影。
“晚上好。”
过了很久,茉伊拉那边才有回音:“还适应吗?”
“那当然,不看看是谁的弟弟。”
如果在家,文森会有很多趣事跟茉伊拉分享,比如这个家伙终于死了的墓志铭,再比如被艾伯特欺负的老式机器助理,准能让茉伊拉笑眯眯的。
“那边不比在家,注意身体,带的药不要滥用。”
茉伊拉絮叨的关心带着刺啦的电流声,穿过半个联盟。
“是是是,一直乖乖的把艾伯特带在身边,有它打报告,我哪儿敢。”
通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不过寥寥几句。
直到晚些时候和多洛雷斯用留言聊天,文森才觉得距离感少了些,虽然是假象。
短短的文字和几个标点符号就能表达出一个人的话语,没有通讯投影真实,却能表现出一些无法说出口的想法,隔着一层纱,却带着朦胧的美丽。
“我这边已经晚十一点多了,晚安,爱你。”
“嗯,晚安。”
文森的脑中浮现出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多洛雷斯,她靠在枕头上,手边是她爱看的推理小说。想着想着,温柔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啧,刚订婚就自己把自己放到了这个犄角旮旯的苦寒之地,好想搂着洛洛困觉。
文森抹了一把脸,本来是想找艾利克聊聊,一看时间,发现那厮还在过上午九点,只能写上两条留言,转而拨通修的通讯,也只有修离他近些。
修那边是晚十点,他正坐在椅子上,思索着未解决的问题。
“嗨,修先生。”
“嗯。”他侧身看向文森,背部线条放松,没了在人前的板正。
“能不能透露一下驻地直系下属的成分?”
“三位家族子弟,四位联盟出身,三位本地晋升。”
“唔,一位家族子弟,三位联盟出身,其余都是升上来的。”文森撑着脑袋,领带松松垮垮的搭在胸前,“能不能帮忙收集一些数据?”
“嗯。”叮一声,修收到了一份调查模板。
然后修看见文森移开视线,做高深莫测状。
“修,你愿意背负一切质疑和骂名,去做一件为时人所不解,却为万世开太平的事情吗?”
修愣了一下,然后答到:“会。”
“怎么。”
“随便问问,你答那么认真。”文森摊手,“中二病发作。”
修只是不善表达,又不是脑子缺根弦,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真真假假,却不点破。
“局势很乱?”想起文森的作战风格,修有些头疼。
“不清楚,至少没传闻中的骇人。”
“这边也是。”
文森从左手边的抽屉取出一盒糖,扔了一颗到嘴里:“墓志铭我填了‘嘿,这个家伙终于死了’,你呢?”
“一个句号。”
“死都死了,不能多点幽默感吗?”
“不能。”
文森被修的一句不能逗笑了:“诶——可惜不在眼前,真想请你这个小朋友吃糖。”
互道再见后,文森的投影消失,修低头在手边上写写画画,言辞破碎。
联盟对地方的控制、矛盾、目的、平衡……
主导这一切的,是谁?是安其罗还是联盟?
谁在局外?谁又在局内?
又是天不亮,文森披衣起身,开始鸡飞狗跳的一天。
抛开贵族出身不提,就算作为普通军官,文森的努力都堪称佼佼者。
为了保持训练量,上午文森和士兵一同训练,文森那厮素来能折腾,在军校时拉着一干队员在训练场上独领风骚就初见苗头,到了天高皇帝远的驻地自然更了不得。
“早上好啊!”文森笑着挥手。
“长官好!”离门最近的三连连长上前。
“昨天一连的那几人呢?”
“他们因不同程度的精神透支,递条子请休了。”
“诶。”文森稍微反思了两秒,反思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请问今天的训练主题是……?”
“这样,你们照常训练,随机从三连调出十人,组织对抗战,全营皆可观摩实战。”
“收到。”
在等待召集的时候,文森没闲着,从军校出来,来到远离名利场的地方,没有刀光剑影的交际,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没有跌宕起伏的生活,满脑子的军事理论无用武之地,只能跟这些虾兵蟹将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文森一觉得憋,倒霉的就是他的部下,也托他亲自下场虐菜的福,营里人均人机匹配度的点数上涨了一到两点,照这个势头下去,年终拿个表彰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