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46、宴会（二）

　　修坐在椅子上，陷入思考洛佩兹家族在宴会上的宣言。

　　最核心的是洛佩兹的用意，据他所知，西北部的战争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因资源短缺造成的阶级分化也不是一天两天，远没有安其罗对外宣传的那样严重。

　　洛佩兹家为何要这么做，联盟盛传是洛佩兹想以军权为筹码，在联盟中取得更有利的话语权，这个说法的确可以说得通，但不能完全说服修，这个决定间接促使四大家族的新生代嫡系纷纷进入军校，不然，此时他应该在银河学院就读。

　　他想知道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导致洛佩兹决定不惜血本投入军工研发，这违背了鸡蛋不装在一个筐里的处事原则，譬如雷耶斯，不就是将权柄一分为二，相互制约吗？

　　突然，门被敲响了。

　　“请进。”

　　本应该躺在床上酣睡的文森出现在修的面前，睡袍的领口大敞，露出衣料下白皙的肌肤以及秀色可餐的锁骨，在往下是瘦健的胸膛，半隐在阴影中，引人遐思。

　　“醒了？”修很意外，以文森的醉酒程度，一时半会不应该醒来。

　　文森的确没醒，这会儿纯粹是被酒精刺激大脑，开始撒酒疯环节。

　　“修先生……”文森贴得很近，尾音拖得很长，带着勾人的上扬。

　　修似是触电一样，躲开马上就要铺在身上的文森。

　　扑了个空的文森不满的看向修。

　　“你醉了。”

　　“没有。”文森又扑向修，终于扑了个准，“在想什么呀？”

　　修被文森从身后抱了个满怀，近乎于僵直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沉默的人心里有一个世界，偏偏又不对人展示，好可惜的，安东尼奥是这样，你比他还严重，说说嘛。”

　　修终于明白茉伊拉说的比较麻烦是指什么了，从前三岁的可诺儿都没有这位闹腾。

　　“路易斯。”修呼唤着智脑的名字，问到，“艾伯特呢？”

　　还没等在外间待命的路易斯回应，文森就附在修的耳边说：“它太吵了，我让它关机了。”

　　文森这厮没消停两秒，又自顾自的转移话题：“文森想听故事，讲故事给我听好不好，嗯……小王子除外，安其罗总喜欢讲小王子，我听烦了。”

　　正常情况，修应该联系茉伊拉或者安东尼奥，让他们把这个傻兮兮的醉鬼请走。

　　鬼使神差的，修竟然答应的文森的无理取闹：“你想听什么？”

　　文森笑眯眯的：“快乐王子。”

　　“好。”

　　路易斯目睹这反常的模式，将个人信息库更新：

　　记录一：文森少爷在醉酒后会有严重的智商下降、逻辑混乱，表现为开启幼儿模式，下次提醒文森少爷少饮或提前服用解酒剂。

　　记录二：修对此状态的文森少爷极其包容，且雄性激素分泌量呈小幅度上升趋势，此条信息有待于日后观察完善。

　　文森见修答应，开开心心的躺到修的床上，乖乖的拉好被子，一副准备听睡前故事的模样。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面。
　　他浑身上下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片，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他的双眼，剑柄上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灿灿发光的红色宝石。
　　世人对他真是称羡不已……”

　　“他不快乐。”文森小声嘟囔。

　　修适时的停了下来。

　　“站得那么高，高处很冷的，没人说话，怎么会快乐呢？”

　　“嗯。”修用哄孩子的语调轻声回应，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读了下去。

　　文森安静了很长时间，修以为他终于睡着了，走上前发现文森竟哭了。

　　修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可诺儿总是笑着的，哭的时候稍微哄两句就好了，他从没遇到过近成年男人在面前哭泣的状况，而且对方还很可能是被自己读的故事惹哭了。

　　“修先生。”文森伸出手要抱抱。

　　修终于还是上前了。

　　文森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也是这样的危机感才迫使他从一个懒散的贵公子走到这一步：“我害怕，安其罗为了自己的理想连命都可以不要，工作与家族两头轮轴转，茉伊拉不擅长这些，几乎所有担子都落在他一人肩上。”

　　修握住文森的手，坐在床头。

　　“就是这样，他还抽出大量时间为我和艾利克他们讲课，拼命的想要教好我们这些没历经风霜的小崽子，但自古以来有几个能得以善终的呢？或许死后这些不争气的点点星火能有燎原的一天，但这些在他们生前看不到……”

　　文森开始发抖，这些话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因为他是文森，洛佩兹家的文森，今朝借着酒意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修干脆的拥抱住文森，用手轻拍他的后背，从脑袋向脊梁一下一下的顺着捋。

　　由人及已，文森想起过自己，每个真实的故事结尾不一定会有上帝，他可能会连快乐王子都不是，最后被当做烟尘，被滚滚的时代浪潮所裹挟，最后沉于泥沙。

　　“这些话我没有资格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但凡不甘心堕落成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哪一个不在拼命。还有我，如果离开洛佩兹顶尖的医疗水平，根本不需要敌人出手，没两天就凉透了。”

　　说到这里，文森哈哈了两声，脸埋在掌心，酒已经醒了一半，这一会儿不过是他在无理取闹。

　　“抱歉，是我失态了。”

　　“睡吧，明后天还有活动。”修的语气不带丝毫责备。

　　文森发泄完后，疲倦感渐渐散开，再加上修顺毛捋的手法到位，很快的睡着了。

　　修坐在床边，卧室的灯暗了下去，黑暗也遮掩住他此刻的心绪，令人无从分辨。

　　已至夜半，茉伊拉和多洛雷斯才有时间过来看睡着的醉鬼。

　　看着她们把文森安置妥当，修才匆匆到睡眠舱抓紧时间补觉。

　　翌日清晨，宾客们早早的就醒了，用过早餐后，带上行装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后山。

　　这是洛佩兹家的特色，宴会后的第二日举行狩猎活动，也是文森他们第二次参加的狩猎，只不过多了两只小豆丁。

　　有了伊登在身后黏着的艾利克感觉格外神气，满脸都是骄傲，绕过文森身边，得意的哼了一声。

　　文森立马揽住身侧小小姐的腰肢回敬。

　　茉伊拉亲自领着侍女们铺设场地，待会儿不上场的女眷和孩子在这里赏雪玩雪。

　　今年为了让这些少爷小姐们玩得尽兴，特意增幅了降雪量，行至深林之中，雪刚好没过小腿肚，松软洁白，十分讨喜。

　　文森到茉伊拉面前转了一圈。

　　茉伊拉佯做生气的斜瞥了他一眼，继续忙手头的工作。

　　“茉伊拉～”文森讨好的上前帮忙。

　　“哦。”

　　“亲爱的茉伊拉小姐，我错了。”

　　“哪里错了？”

　　“我保证下次控制饮酒量，饮酒过度对我的身体危害极大。”

　　“那你还敢？”文森的身体好不容易调养到这一步，为了改善他的缺陷，茉伊拉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

　　文森立马乖顺的举手投降。

　　手环里待机状态的艾伯特适时的播报：“(o°ω°o)根据行为模式解析，文森的语言判定为……”

　　文森强制关机，笑眯眯的：“艾伯特出了点问题，等会就好好修理它。”

　　茉伊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拿出一份三明治，示意文森一边玩儿去。

　　于是文森叼着爱心三明治开开心心的走了。

　　艾利克和修已经穿戴好护具，骑在各自的坐骑上，安东尼奥正站在更衣室前等候。

　　“洛洛呢？”文森问。

　　“多洛雷斯小姐等了您一会儿，刚才跟布伦达小姐骑马进林子里逛了。”

　　洛洛骑术普通，大概不会跟他们一起狩猎，于是文森也不急着找她，换好衣服骑上马，往艾利克的方向去了。

　　文森一眼就瞧见了混在他们这些半大少年之间的安其罗，想不看见都难，毕竟安其罗的银发和那双鸳鸯眼，想不扎眼都难。

　　伯特也在，他们这些算作小辈的一一向这两位权势滔天的家主见礼。

　　文森打马上前，悄悄对安其罗说：“能不能放点水？”

　　不然在场的谁敢抢安其罗看上的猎物。

　　“当然。”安其罗笑着回头看了一眼伯特，“这样，你们一组，我和伯特一组，可以互相干扰，看谁猎得多。”

　　文森闻言，立马就拉着艾伯特一起商量该怎么坑安其罗一把，上一次狩猎让安其罗出尽风头实在太不爽了。

　　艾伯特对坑哥哥也十分感兴趣，二人迅速交换心得，暗搓搓的准备赢上一把，毕竟次次在各方面被各自兄长吊打，总要轮到他们把歌唱。

　　不一会儿，两人各自相熟的同辈们也凑了上来，共同商讨。

　　安其罗看着扎堆小声交谈的少年人，对伯特说道：“老了老了，还是年轻好。”

　　“那你是不是该退休了？”伯特笑。

　　“诶，又鼓动我退休。”很多事情现在只有他能做，一旦松懈，好不容易才点燃的火星怎能抵御狂风暴雨。

　　“可你心动了。”伯特摊手，“犹豫了两秒，以前你都是选择不答的。”

　　“你觉得我会承认吗？”

　　“不会。”

　　那边，商量好然后挖坑的少年们笑着散开，和两位家主约定好时间，一齐往林子里钻。

　　安其罗突然觉得让他们二十分钟是件不明智的决定。

　　骑术在这种优雅的贵族运动，艾利克和文森自然是个中好手，修略差些，但也算得上不错。

　　一入林子，众人就三三两两的散开，准备广撒网深挖坑。

　　艾利克和文森那对损友相视一笑。

　　耶！

　　艾利克领着一队人挖陷阱，文森小声嘀咕着坏点子，好不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