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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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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幕幕鲜明如昨日的画面在他脑中掠过,光怪陆离。
梦中的他拼命的想要挽留,却始终记不清梦的内容,只记得故事的最后,那种浓烈的,复杂的感情即将溢出胸口的疼痛。
悔恨、憎恶、悲伤、疯狂、解脱……还有一丝暗含着的欢欣。
一头困兽最后的怒吼,是他对这种情感的评价。
醒来时,他正躺在价值连城的S级细胞修复液中。
一条红痕自左肩向下,斜刺向后腰,如蛇般缠在白皙的身体上。
那是连S级修复也无法彻底修复的伤痕,他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帝的恩赐了。
打开仓门,揭下面罩,用一旁放着的毛巾擦干身体,换上柔软的浴袍。
太久没有自己移动过身体,他的动作十分的生疏,以至于在小台阶的地方摔了一跤。
他像个报废机器人一样的爬起,走到玻璃幕墙前,打量自己的身影。
过腰的银色长发,略微上挑的金眸,高挺的鼻,薄唇上翘,本应该称得上锐利的五官生在他身上,却变了个味道。
他对着自己一笑,那张脸瞬间因笑容生动起来,变得轻佻、邪气、魅惑、慵懒,还有一丝漫不经心——那是一张游戏人间的风流贵公子的脸。
面对着本应该熟悉至极的脸,他却茫然了。
他是谁?
对,他是文森,文森·K·洛佩兹,贵族直系成员、军校生。
这是他脑中仅存的信息,不过至少能肯定,他早已不是什么军校生。
在人类平均寿命被延长至两百七十年的今天,军部规定其下所属子弟十八岁入学,于三十七岁成人的那年结业。
文森根据容貌和体征判断,他的年龄应该在五六十之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以他的身份,在军部就算不能呼风唤雨,也该称得上手握一方大权的人物了。
既来之则安之,此间的主人愿意用如此珍贵的修复液救下他,无论目的如何,都不会随随便便让他死掉。
只要暂时死不掉,总有从中周旋的可能,打定注意后,文森以手梳理着银发。
嗯,泡在修复液里,发质保养的不错。
乘升降梯直至顶层,他来到了露台。
站到露台他才确定,自己的确身在一艘豪华的星际飞艇上。
正值黄昏时分,微风和煦,云霞似火一般燃烧着,倦鸟归巢,隐约能听得见远处阵阵鸟鸣声。
从高处往下看,还能看得到金黄色的麦田,面对这幅色彩明艳的画卷,消磨已久的宁静悄然回到他的身体。
深吸一口气,他笑着对自己说:
活着真好。
活着本身就是希望。
文森笑到喘不过气,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脸上却不知不觉的流下两行泪。
一艘小型飞船远远的从大气外而来,驶进飞艇的底层。
不久后从升降梯处上来一个人,应该是此间的主人。
来人一袭黑色的军装,金制的扣子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肩章的橄榄枝与金星闪烁着,胸前佩着两排勋章,脖子上挂着枚银闪闪的十字架项链。
宽大的帽檐下藏着一双金绿色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出鞘利剑的眼睛,同样是高鼻薄唇,同样是微微上挑的眼,生在此人身上,却让人不敢多看一眼,唯恐被那双令人战栗的眼睛盯上。
年轻有为的上将,而且,他从前应该是认识的。
文森能感受的到,眼前的人心绪起伏极大,说是欣喜若狂也不为过。
哦,是了,读取他人的情绪是他的异能,有了这个能力,总能让他多了几分筹码。
想到这里,文森的嘴角微微翘起。
文森将右手轻轻搭在左肩,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贵族礼:“在下文森·K·洛佩兹,万分感谢阁下的搭救。”
来者一怔,随后报上自己的名字:“修·本内特·拉米雷斯。”
语调平而有力,举止沉稳,让文森想到屹立于一片雪原中的寒松。
修坐到小桌前,手指向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低声唤到:“一号机。”
很快,家政机器人一号机就端着刚烤好的曲奇和热腾腾的红茶从升降梯上来。
“修伊,恭喜啦ヽ(ωゞ)。”随着机器人欢快的声音响起,它的电子屏上多了一串奇奇怪怪的符号。
“嗯。”修对着它点了点头,往红茶里足足丢了五块方糖,贴心的用银勺搅拌好,放到文森面前。
文森喝着甜得倒牙的糖浆泡红茶,略微有些烫的红茶入口,心情瞬间变的愉快,又伸手拿了块香甜酥脆的烤曲奇,惬意至极。
见他放下了戒心,修依旧没开口,但表情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也端起红茶喝着。
喝完茶,修拍了拍一号机的脑袋,对文森说:“看着一号机。”
文森照做,一号机欢快的声音响起:“确认中……确认完毕,欢迎您,亲爱的管理员”
“管理员?”文森很惊讶,原本以为只是登入智脑的系统而已。
一号机的电子屏上再次出现奇奇怪怪的符号:“(*/ω\*)我还是飞艇上的智脑,文森现在是这艘飞艇的主人了哦,快为一号机命名吧!”
文森转头看向修。
修没有回答他,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文森考虑了一会儿,对一号机说到:“艾伯特,你的名字。”
在说出艾伯特这个名字的时候,文森察觉到修的情绪有些异样。
只是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文森反射性的抓住了这个瞬间,从修的记忆中看到了一架机甲。
它在爆炸中穿梭,于陨石带中舞蹈。
得是多么狂放的一个人,才会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偏要把脖颈伸向死神的镰刀。
艾伯特它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本就偏欢快的语气更加上扬:“文森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了。”
“ヾ( ̄▽ ̄)Bye~Bye~文森有事请呼唤艾伯特的名字哦。”说着就一步三回头的退下了。
虽然不知修从哪儿弄来这样奇怪的智脑,但总比那些刻板的老古董要合他的心意。
二人无声的坐在露台上,过了好一会儿,修才开口。
“带你去房间。”修说。
文森站了起来,忙跟在修的身后。
他的房间在第三层,紧挨着修的房间。
推开门,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文森顿时心头一暖。
厚实的地毯,正中摆着的不是睡眠仓,而是一张雕饰华美的古董大床,墙壁上挂着一副月夜下麦田的油画,衣柜、书桌、书架、吊灯,样样都是仿制古地球皇宫内的陈设。
只一眼就让文森喜欢上了。
文森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随手翻了翻,泛黄的书页、发脆的纸张、淡淡的书香、精致的牛皮封面,又看向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排藏书,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古董。
走到书桌前,他习惯性的拉开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糖,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空白的日记本和一叠信纸。
不用拉开其他抽屉,文森都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多谢。”文森的声音很低。
修看着他,说道:“用餐时间是六点半,餐厅在四楼。”
“嗯。”
文森靠着椅背,思绪繁杂,静坐了好一会,拉开抽屉,选了颗红豆糖,拿着鹅毛笔,写起了日记。
[联邦历1357年十月十三日晴
失去记忆的第一天。
修·本内特·拉米雷斯救了我一命,将我带到了这艘飞艇上,不仅如此,他还将飞艇送给了我。
受伤失忆前,我应该是认识他的。
一醒来就面对重重的谜团,一是修为何对我失忆前的事绝口不提,二是修为何没有联系我家族的意向,三是修为何如此熟知自己的喜好。
对方知晓我的一切,我却对他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下,我应该会感到不安的。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他喜欢我,喜欢文森·K·洛佩兹,那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喜欢,像是冰层下卷起的暗涌。
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可我暂时不想。]
写完日记,整理好一片混沌的大脑,时间已近六点半,文森准时到餐厅。
修已经换上居家服,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艾伯特的屏幕上出现了个大大的笑脸。
桌上大半都是文森喜欢的甜食,品种比主菜还要多些。
文森托着脑袋看着修餐前祷告,虔诚祷告的禁欲系美人看着赏心悦目,却莫名的让他难过。
艾伯特贼兮兮的点上蜡烛,关上灯,悄悄的溜走了。
祷告完毕,修把切好的披萨放到文森眼前,开了瓶葡萄酒,倒了一杯给他。
烛光昏暗,文森看着对面端着高脚杯的修,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修缓缓放下酒杯,开口道:“这两日想去什么地方?”
文森想了想:“我喜欢麦田。”
“明日一同去。”
又是没营养的日常对话,文森判断,修害怕与自己说话,既然害怕怎么又在初见他时欣喜若狂?
吃完披萨,文森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没有回答,这一点文森早以预料到,只是不死心。
相对无言。
金绿色的眼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分外柔和,敛去了平日里的冰冷,此刻的修就像一幅色调柔和的油画,带着朦胧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修说:“事情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局势尚在可把控范围,请安心。”
“我想要离开这里。”文森沉声道。
修选择沉默。
文森直视着他,什么叫最糟糕,什么叫可控,想着想着,却露出笑容:“哦?限制他人自由,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非法监禁?”
“等你养好伤。”修忽略文森话里带着的刺,语气近乎于祈求,“抱歉。”
他再也无法承受失去文森的可能,
文森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平复了一会心情,没有再追问。
用完餐,修说了一句晚安,就回房间了。
文森还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对着烛火发呆。
他有这么可怕吗?
艾伯特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修伊看起来寡言少语,其实他人挺好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嗯。”他没有不高兴,只是被问号糊了一脸。
“那就好,文小森真乖。”
文森笑着拍了拍它圆滚滚的头,是不是他太和善了,文小森?
艾伯特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不过文森没有听清,只是在心中咀嚼着文小森这个昵称。
好像有一个人经常这样称呼他,是谁?
等回过神,文森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吓唬艾伯特“不怕,乖。”
“我乖。”
“除了你,还有谁会称呼我为文小森?”文森问。
“啊?”艾伯特懵逼。
文森叹息,看来这个小傻瓜的记忆被修屏蔽了。
愁啊愁,愁白了头。
不过话说,他本来就是银发,无所谓白不白,文森不忘苦中作乐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