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半江南》某只布偶猫

4、吴婶

　　南方不愧是皇朝的富饶之地，这一路上走来即便是荒野也是五里一酒肆十里一客栈。而我的腿伤在这一路颠簸之下本应该加重的，但是因为一直用着那个神奇的金疮药到是好得七七八八了。
　　“这南方看起来确实比北方繁荣！”吴婶感慨“真不知道夫人当初是怎么舍得这么好的山水风光嫁到北方去的。”
　　“娘亲这也是少有的勇敢了。”我轻笑“我记得哥哥曾经跟我说过，父亲年少时曾来南方游玩，在淮定桥上结识的母亲，两人也算一见钟情。相处不过一个余月母亲便执意要随父亲嫁到北方去，可把姥爷气惨了！”
　　“这个我知道，这件事是当时晋元城的一件美谈。大家都赞夫人有魄力有勇气。夫人随老爷到晋元之前都不知老爷真实身份以为他家不过晋元城一个普通官宦世家……”说起当年的往事吴婶眉眼之间满是轻快的笑意。
　　右相夫人在不知右相真实身份便有勇气跟随右相，跨过大半个皇朝，从南嫁到北，这事当年在晋元可是家喻户晓。可大家都只知道右相夫人来着南方，却不知，她可是扬淮第一富商慕容离的爱女慕容雪。当年母亲执意嫁到北方，姥爷一气之下和母亲断绝了关系，当时的母亲也是个性子拗的，也一气之下改了名换了姓。后来，母亲的真实身份除了姥爷、父亲、哥哥和我便无人知晓。而扬淮的人也只知道慕容家的大小姐嫁去了远方。
　　“夫人虽然脾气倔，但却是个心善之人。”吴婶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当年若不是夫人出手相救，我怕是只能在晋都的春风楼了此一生了。”
　　母亲的善良我是知道的，但是吴婶这个故事我却是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吴婶端了杯热茶，茶烟袅袅中陷入了回忆，陈年往事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浮现。
　　————————————好的分割线要会链接吴婶的回忆—————————————
　　吴婶本名吴鸢，家本是晋元城郊外的菜农，靠进城卖菜为生。好在爹娘勤恳能干，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也安稳踏实。
　　吴鸢娘亲以前是绣坊的一名技艺精湛的绣娘，嫁给吴大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之后便辞了绣坊工作，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平常缝缝补补做点刺绣补贴家用。
　　吴鸢在我伤口上缝合的细密针脚，就是从小在三娘熏陶下掌握的女工绝活。
　　如果温馨的小家能够就这样安稳而幸福的生活着就好了。
　　吴鸢弟弟两岁那年，那个雨夜，吴鸢娘跑了。扔下吴鸢和吴大以及还不懂事的弟弟。
　　那天早晨，吴鸢爹吴大照旧进城去卖菜。
　　“鸢儿！过来娘这，娘有东西给你。”吴鸢跑过去，看见床上堆了一堆衣服，有自己的，弟弟的，从小到大，红的紫的，特别好看。
　　“娘！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还是少女的吴鸢开心的抱着一条藕粉色的裙子转圈圈。
　　“今儿不是什么好日子。”吴鸢娘把她拉过去抱在怀里“鸢儿，你是姐姐，你要好好照顾弟弟！”
　　“我知道！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弟弟的！等我再大一些，就去绣坊上工，不光照顾弟弟，也要照顾爹和娘！”看着床上尚在熟睡的弟弟，打心底的喜欢，白白胖胖的，一逗就呵呵笑。
　　“鸢儿，这些衣服你们姐弟俩一年两套，夏秋各一套，够穿五年。”吴鸢娘把衣服摊开，一件件指给我看“这是过年的，这是夏天的，这是外衫，觉得冷了就加。还有这件，”吴鸢娘亲拿出一套嫩粉色的套裙，那是吴鸢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衣服，包括吴鸢后来在白家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华服，却没有一件能比得上那件的精致。“这件从你出生起我就开始缝制了，布料是当初给人家做工赏赐的，前几日总算是赶完了，这是你及笄礼上穿的。”
　　“娘！还有一年呢！”满心欢喜的吴鸢完全不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奏。
　　傍晚时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抱着弟弟跑回家，看见背着包袱走的娘。“娘亲！”弟弟激动的拍手“娘亲抱抱！”
　　“娘！你这是去哪啊？爹回来了吗？”吴鸢有种不好的感觉。
　　“鸢儿，娘对不起你们！但是娘受不了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好好照顾弟弟。”说完吴鸢娘便消失在了茫茫大雨中。
　　后来啊，吴鸢才知道娘这么做虽然对不起女儿和儿子，但却是非常正确的，她如果不走，悲剧只会多上她一个人。
　　半年前吴大进城卖菜的时候，受人蛊惑迷上赌博，输光了家产，还欠下一笔巨款。
　　吴大走投无路，听了那帮狐朋狗友的主意，要把老婆卖去青楼，却无意间被吴鸢娘偷偷听见了，于是跑了。
　　吴鸢娘跑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吴大把主意动到了女儿和儿子身上。此时的吴大已经丧心病狂了。
　　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说临安城有个富贵人家，老爷年近半百却无一子，有意买一个孩子回去当继子养，吴鸢快到及笄之年，太大了不合适，两岁的弟弟是最好的选择。
　　吴鸢跪着哭着喊着求他，求他不要卖了弟弟，但是那时的他已经被迷了心窍，完全听不进去，什么骨肉情深，在他眼中和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和对方约好第二天来接人，当天夜里吴鸢就带着弟弟逃跑，跑了不到五里地就被抓回去了。
　　吴鸢被打得下不了床，自然，也没有保住弟弟。
　　第二天吴鸢躺在床上，听着弟弟的哭喊声却无能为力，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眼泪流。
　　儿子卖掉以后，吴大在外面花天酒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吴鸢天真的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个家，忘了自己。
　　直到那天，吴鸢从地里摘野菜回来，看见门口的吴大。
　　吴鸢转身就跑，吴大追上来“跑什么啊丫头！”
　　“丫……头。”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不禁有些失神。就在吴鸢恍惚间，被抓住了。
　　“我说丫头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呀，爹差点就追不上你了！”身后的男人气喘吁吁，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你，还回来干什么。”心里酸酸涩涩的，吴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甚至还有点期待他像以前一样，还能做个好父亲，吴鸢就可以原谅他，他们就可以相依为命，然后去找娘，去找弟弟。
　　“瞧你这话说的，这是家啊，我不回来往哪去？”像是听到不懂事的孩子在跟他开玩笑一样，男子笑呵呵的回答。
　　“家？不是已经散了吗？从你决定把娘卖出去的那一刻。”想起之前的种种，吴鸢心就忍不住的疼。
　　“丫头……是爹不好，爹错了！爹是一时鬼迷心窍，糊涂了啊。爹也一直在后悔，可是后悔也没用了，你娘……唉，也不知道去哪了，还能不能找到。”
　　“那弟弟呢？他才两岁啊！你疯了吗？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把他像卖菜一样卖出去！”
　　“我也是别无选择了，欠的赌债要还，家里连米都买不起了。难道留着你们饿死吗？他去的是大富人家，不光能吃饱饭还能过上少爷般的生活，我也能有钱还了赌债。不然，这赌债不还他们就会把你们俩都抓去，到时候对你们做什么都还不知道，不如我自己给他找个好人家。”
　　“可……”吴鸢一时语塞，看着父亲沧桑的脸，心在动摇。
　　“丫头，跟我回去吧，咱爷俩好好过，等日子好些了再去寻你娘，再去认你弟弟。”不得不说这番话说到吴鸢心里去了。
　　吴鸢跟吴大回了家，相安无事的过了大半个月，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吴大清晨去卖菜，傍晚的时候回来。偶尔生意好的时候会带一些肉改善生活。
　　吴鸢接了母亲的活在家里做，也做一些绣活补贴家用。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好下去，等他们攒够了钱就去找娘和弟弟。
　　直到那一天。
　　吴鸢带着新绣好的绣品去找村西头的周老夫人。这是之前就跟她约好的，付了一半定金，另一半钱看成品给。这匹绣品成品非常不错，周老夫人满意的话能得不少赏钱呢！
　　当她拿着钱兴高采烈的往回走的时候，在离家不远处的菜地看见了吴大。
　　吴大和一个男人在偷偷摸摸说着什么，那个男人化成灰吴鸢都不会忘记，那是那天晚上来抓吴弟并且对她拳打脚踢的人其中一个。
　　偷偷走到篱笆下，猫着腰偷听。
　　“我说老吴，你这是要拖多久，这都大半个月了，一点进展没有不说，你倒好，跟那个丫头玩起过家家来了。这次事要是不成，咱都得死！”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发狠的说。
　　“你以为我不想快吗！我家那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很，再加上她对我有防备，我要是不和她把关系搞融洽一点，到时候她跑了我们上哪找去。”这个，是吴大的声音。
　　“老吴我告诉你，未免夜长梦多咱得赶紧了，这次我找的可是晋元最大的春风楼，要是成了，咱就都解脱了。”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当时吴鸢的感觉吧。
　　吴鸢想跑，但是腿使不上劲。
　　“砰！”碰倒了一旁的石块，石块倒在篱笆上发出响声。
　　“谁！出来！”声音惊动了两人。
　　“爹！是我。”这声爹完全是凭本能喊出来的。爹爹，本该是护身符一样存在的人，如今确是伤害自己的那个魔鬼。
　　“丫……丫头，你……”
　　“呵，既然自己撞上来了，那就今天行事吧，免得节外生枝。”
　　“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今天我跟你们走，任你们处置。但是过了这回，从今往后，我不在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爹，我是生是死，是贫贱还是富贵，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吴鸢只能顺从，想着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逃跑。
　　“你……”
　　“老吴！”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一旁的男人拦住了。
　　当天便赶到了晋元城，因为吴鸢的顺从他们虽然看着她但是并没有把她绑住。
　　在人多的大街上吴鸢翻了马车的窗，碰到了外出逛街的白夫人。她出手救了吴鸢，并替吴鸢处理了所有的事，包括吴大的债务。
　　吴大旁边的男人本来还想再要些什么，但是晋元城白家岂是他能插得上嘴的。
　　白夫人本是要还吴鸢自由，但家已破，母亲和弟弟都没有下落。吴鸢茫然无措，如果再让吴大卖一次，人生可就真的完了。
　　所以吴鸢跪下请求白夫人收下自己，从今往后，这条命便交给她。
　　白夫人带吴鸢入了白府，并看上了她的女工，让她负责自己的衣物，照料自己的起居。吴鸢就此在白府扎根，成为了如今的吴婶。
　　吴鸢入府一年后，白家大少爷白云旗出生，一直交给她照顾。然后是白韶莹，本也是要交给她照料，但是大家都宠这个孩子，照顾的人太多，吴鸢便回去贴身服侍白夫人，直到白府发生变故。
　　吴鸢被派去护送白韶莹逃生。当白夫人把白韶莹交给她的那一刻，她意识到对方对她，是最大的信任了。今后无论如何，死也要保住小姐，保住白家唯一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