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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Hard模式 ...

  •   四年以前,顾妙还只是个除了学业别无所愁的高三党,并不知道人生在世,其实高中这点折磨只算是出新手村的一点小门槛。
      而她就仗着这是命运第一个重大考验,在家享受着堪比国宝大熊猫一般的待遇。
      早上起不来,妈妈会温柔地把她拉出被窝,给她套好衣服擦好脸,这位公主殿下慢慢醒盹之后再自己草草把剩下的事情整理完。
      一坐到餐桌前,爸爸就把刚出锅的早餐摆到她面前,一周七天不重样,摆盘精美,味道熨帖。
      顾公主心情好的话,还会拍几张上传朋友圈,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嘴脸,发一些“唉,清粥小菜,吃得人嘴里淡出个鸟来”“想念门口小摊地沟油的味道”诸如此类讨骂的话,看到留言的全是羡慕嫉妒恨骂她的,心里别样嘚瑟。
      小区里的孩子们有几个上同一个中学,父母们便合伙掏钱包车,专门接送这些公主太子们上下学。
      吃完早饭,老爸帮她拎书包走在前面,老妈挽着她的胳膊走在后面,一起把她送到包车会合点,看着她上车,目送汽车远去,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结束一天的折磨,顾妙死狗一般回家,妈妈早就等在门口,先接过她的书包扔给爸爸,接着就把她按进已经放好洗澡水的浴缸里。顾妙眼睛都不用睁,只需要按照指令抬手伸脚即可。
      洗完澡,“母上扶起娇无力”,将她一路再送至餐桌前。吃点清淡养胃的夜宵,顾妙便一头栽进席梦思的怀抱,昏天黑地睡过去。
      挑灯夜读,备战高考?不存在的。公主殿下怎么能熬坏了眼睛!
      跟顾妙相比,由于父母秉承男孩子要贱养的宗旨,彼时才上初二的顾肖简直就是被人压榨的学徒工。
      如果闹铃响了他还没起,三秒钟之后老爸就进屋掀被子开窗帘,再不起,就用肢体语言招呼——上脚踹屁股。
      洗漱完,顾肖只能吃点公主殿下吃剩的残羹剩饭,一个人背着书包去公交站等车。
      晚上回家,由于公主殿下不在家吃晚饭,爸妈懒得做饭,随便吃点什么糊弄一顿就出门遛弯,只留学徒工顾肖同学在家一边做作业一边内心涕泪横流,暗搓搓地自己跟自己撒娇:“人家正在长身体嘤嘤嘤……”
      尽管如此,顾肖也懂父母对自己的爱,只是表达方式不同,他并不责怪爸爸妈妈,就是对这个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姐姐敢怒而不敢言。
      顾妙在云巅之上享受着众星捧月的优越感,顾肖这小屁孩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顾肖深刻体验了一把人间疾苦,一腔愤懑全扑在学习上,坐等顾妙这学渣高考成绩扑街的时候,他拿出令父母满意的成绩单,深藏功与名。
      他们家不贫穷不富有,只是中国万千家庭当中最普通的小康之家。但不管有钱没钱,父母对他们极尽宠爱,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然而不知道那天老天爷是不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在写他们一家命运线的时候画错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笔——只是一个长途司机的疲劳驾驶,只是那么一秒钟的不慎,爸爸妈妈乘坐的出租车被追尾,车后座几乎被轧平了……
      顾妙那会儿正趴在课桌上睡觉,口水流了一卷子。讲课老师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还慈祥地让同桌给她盖上一张卷子免得她着凉,而她睡着睡着不知道怎么忽然间猛地抽搐了一下醒了过来。
      虽然有无数科普文都说过这种现象叫做“肌抽跃”,不应该就此产生什么封建迷信的联想,可无端爬上脊梁骨的寒意还是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果然下课的时候,教导主任带着一个女民警来找她,满脸悲怆地跟她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带她去了医院。
      顾妙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个噩梦里没有醒过来,她的躯壳看上去十分冷静,面无表情,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内在的灵魂却在身体里闹得沸反盈天,急不可耐地想要从她自认为的噩梦中苏醒。
      她在医院见到了哭得眼睛红肿的顾肖。顾肖那会儿才十四,刚开始发育,长得像根豆芽菜。一见顾妙他就扑了过来,对着她嚎啕大哭:“姐,爸爸妈妈没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顾妙像被针扎了一样推开顾肖,声色俱厉地朝他喊:“鬼嚎什么?丢不丢人?!有我在,饿不死你!”
      顾肖被她这一嗓子吓愣了,哆哆嗦嗦像个鹌鹑不敢说话。
      一向被父母娇惯的顾妙像是活生生挤出了第二人格,一改往日的刁蛮任性,沉着克制地走完了认尸程序,固执地不让顾肖凑过去看,并且配合着警察和医院办好了所有手续。
      那一天,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但凡主人公的重大挫折便会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再不然也会六月飞霜、飞沙走石。
      那天天清气朗,白云悠悠,有不少人拍了这暮春时节罕见的晴天发朋友圈,纷纷赞叹如此好天气真应该出门踏青。
      所以一切都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只有你家里“突然暴风雨”,整个事态客观冷静得令人心寒。
      顾妙突然就接受了整个事情,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谁心里的主角,只是茫茫苍生中一只普通的蝼蚁,应该学会自己扛起一切,更何况她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要照顾。
      第二天凌晏如从澳洲赶了过来,帮忙料理了后事。她放心不下这对外甥和外甥女,打算在国内多待段时间,甚至还打算等顾妙上了大学,把顾肖带去澳洲念书。
      但顾肖首先就不同意,他处女座的计划性不容打乱,本来按他的规划,留学的事情要放在大学毕业之后,现在这么仓促出去,整个感觉都不对,像是逃跑,而不是深造。
      更关键的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姐姐一个人留在国内,那他成什么了?
      爸妈不在了,能疼姐姐的只有他了,他死活都不能走。
      凌晏如想了想,那不如就把姐弟俩都带走。可顾妙也不愿意。
      那时候小姨跟姨夫一起去澳洲没几年,一直在打拼,好不容易开了家饭店稳定下来,公婆就想着让他们俩快点生孩子。
      要是顾妙和顾肖一起过去,简直是从天而降的两个大累赘。就算俩人都上寄宿学校,适应环境、学费开支、平时的嘘寒问暖,全都不让人省心。
      一来顾妙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毕竟天下能毫无道理宠着你的只有父母,即便是近亲,也不能过于任性,这是做人应有的分寸。二来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死撑,她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如果到了国外,一切从头适应,她语言不通,心结未打开,如果遭遇排挤和歧视,破碎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小姨,你不用担心我们。上个月我就已经满了十八岁,是成年人了,我能照顾弟弟。”顾妙诚恳地跟凌晏如说,“顾肖也很懂事,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我们俩生活重心不过就是‘上学’两个字,简单得很,我们应付得来。”
      凌晏如不放心,虽说国内还有远房亲戚,但并不在同一个城市,这俩孩子一个刚成年一个未成年,她作为小姨怎么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顾妙第一次在家人面前表现出她执拗的一面,也不是什么激烈抗争,就是从此不接这个话茬。
      她没事人一样地照常上下学,把自己埋在功课堆里,通过最后这几个月的抱佛脚,幸运地考上了二本大学。
      如果顾妙跟凌晏如大吵大闹,凌晏如倒也应付得来,就是这种无声抗议让她觉得自己浑身力气没处使,最后无奈接受了顾妙的想法。不然还能怎么样,把人绑去澳洲吗?
      凌晏如走之前,把所有离得比较近、一天之内能赶过来的亲戚联系方式全都留给了顾妙,她又恨不能把顾妙家附近邻居和街道负责人的电话都抄一遍。反复叮嘱确认之后,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飞机。
      顾妙一个人去送她,在安检口外,给凌晏如留下了一个倔强的微笑。
      当天晚上,顾肖睡前喝多了汽水,半夜起夜经过顾妙的卧室,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推门进去看才发现顾妙缩在床头咬着被子压抑地哭,手边放着的是全家福和她的录取通知书。
      顾肖想起来,爸爸妈妈答应过,顾妙要是考上大学,全家人就一起出国游。
      可如今,父母魂归天国,他们这两个孤单的灵魂又该往何处安放呢?
      但令顾肖终于放下心来的是,这个自从父母出事后一直表现得百毒不侵的姐姐,终于能放下伪装,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眷恋,还有后青春期最后一点习惯性脆弱,都随着泪水逐渐离她而去。
      顾肖伸开双臂,用他刚刚才开始抽条的细长胳膊紧紧搂住顾妙的肩膀:“姐,一切有我呢!”
      顾妙刚刚嚎出一身汗,鼻子堵得严严实实,大脑一片浆糊,又被这个体温偏高的青少年一搂,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起开,你个火烈鸟!”
      满腔好意换来一句豪怼,顾肖却并不生气,还意外地觉得顾妙这个比喻十分形象,仿佛连脖子都长了几寸:“真好,终于恢复出厂设置了,之前几个月你这人格分裂的模样吓坏我了,还以为我身边的是个假姐。”
      “以后你就归我管了。”顾妙鼻音浓重地下诏,“要是敢不听话,就把你发配到澳洲,去小姨那里当电灯泡,发光发热去!”
      姐弟俩的日常相处仿佛参考了相声剧本,只可惜两人都是逗哏,一见面就掐。更多时候顾肖这个不说人话的占上风,顾妙的优势在于肢体语言,日渐提升的跆拳道水平也多亏顾肖这个“陪练”。
      顾妙的大学就在本市,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她考虑的也是每天都可以回家照顾弟弟。然而顾肖长期“学徒工”生涯的生活经验发挥了个十成十,他其实完全不需要人照顾。
      只是他看到姐姐从养尊处优的公主突然变成了能御驾亲征的女皇,为了生活不停打各种零工,一边念书一边卖力挣钱,昔日连煮个面条都半生不熟的人,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做出口味还不错的三菜一汤,顿时心里就柔软得不成样子。
      顾肖知道姐姐没有这么坚强,她不过是试图用她不甚魁梧的身躯挡在他前面,为他披荆斩棘,不希望他被生活为难。同时她尽力营造出一种生活美满幸福的模样,就可以支撑着自己不去伤春悲秋、自怨自艾,也算是她自我保护的铠甲。
      上大学的这四年,顾妙当过服务员、当过家教,在道馆做过陪练、做过调酒师,一到暑假还跑去做导游。仿佛化身钱串子,听到哪里招人就眼冒金光。
      其实他们并没有穷到那个程度,虽说坐吃山空,但好歹有点存款,也有保险金,再说凌晏如也会定期给他们寄钱,算下来只要姐弟俩省一点,熬到顾妙大学毕业上班,应该也是可以的。
      只是顾妙猛地挑起家庭重担,总觉得赚钱谋生能力就是她的KPI,如果总没有进项,就是她这个家长不负责任。
      更何况,她自觉自己不是个学习的材料,把脑子埋进工作里,既能挣钱,又能清空所有负面情绪,实在百利而无一害。
      顾肖明白她的心思,也就不去装懂事、跟她抢事做。
      他恰如其分地扮演着自己十几岁青春期少年的角色,偶尔发个脾气闹一闹,或者耍无赖,跟顾妙吵一架,既能勾着她把无处安放的脾气释放一些,又能让她有一种自己已经尽责了的满足感。
      这让顾妙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弟的中二期,仿佛只有一瞬,就结束了。
      顾妙多少有点外强中干,但好在顾肖善解人意,不去拆她的铠甲,只是悄悄担当了她的精神支柱。
      打虎亲姐弟,生活这只猛兽,并没什么可怕的。
      顾肖自以为天衣无缝,但顾妙也不是傻大憨粗,不可能对顾肖的想法毫无觉察。她知道这是弟弟疼她的表现,当然不会犯傻去拆穿。一家人之间又不太会矫情地说什么“我爱你”“谢谢你”,所有的关怀与疼爱都润物细无声地化入日常生活的每一件琐事里。
      因为魏如栩的遭遇,顾妙想起了尘封的往事,眼圈隐隐泛红。而魏如栩睡醒一睁开眼,就撞进了这双眼睛里。
      “妙妙姐,你怎么了?”他有点局促不安。一般男孩子见到女孩子哭都会手足无措,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比自己大了不少的姐姐。
      顾肖摆了摆手:“没什么,刚打了几个哈欠。”
      她配合表演地揉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天是画了睫毛膏和眼线的。
      根据她平时用的那些劣质化妆品的尿性……她低头一看,果然看到手指上一团黑乎乎的印子。
      顾妙尴尬地掏出化妆包,低着头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她看到一只眼睛已经被自己揉成了乌眼青,满头泰迪卷也差不多被压平了,简直欲哭无泪,后悔当初自己没去考个化妆师证书,就算是没事儿跟个新娘妆也能挣钱,自己也能用,再不济当美妆博主搞不好还能成网红。怎么就学了一堆有的没的,最适合女孩儿干的她反而从来都没想过。
      莫非真是天生的女汉子吗?
      等她整理好出来,飞机很快就降落了。魏如栩提前订好了车,将他们两人一路送至酒店。
      酒店自然是五星级的,这一点顾妙没有意外,前台问她要身份证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递了过去。身份证脱手的那一刻,顾妙突然觉得不对,本能地冷汗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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