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天阶流云》旗木卡卡文

3、第三章

　　龙宿偶尔向仙凤和默言歆这些小辈提起当年创业之艰，言辞夸张，一口一句“忆苦思甜”，实则多为推脱公务，应付昭云的监工。
　　儒门尚未成立之前，龙宿经营之地为江东儒林，昭云从旁辅佐，一众主事者长居洵镜阁。
　　事后追忆，那确是很艰难的一段时期，艰难到一向闲适散漫的龙宿也时常呆在洵镜阁处理公务。虽不必亲力亲为，也绝不轻松。
　　是以，洵镜阁那些年常常整夜灯火通明。
　　至于创立儒门天下，倒也并非如龙宿所言“创业”，更像一种叛逆的尝试，而这叛逆偏偏带来功成名就。
　　之前的疏楼龙宿与棠华昭云，一为儒教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一为失势倾覆的名门遗孤，前者前途无量，后者保有一席之地，皆可称得上富贵。若无后来那场叛逆出走，大概世上仅闻儒门四锋而无顶峰，“长袖善舞”这样的词语亦与昭云无缘。
　　官场之事，看够了也看乏了，无趣而冗长的生活消磨着意志，尚不及升斗小民的简单热闹。
　　就在那样磨磨蹭蹭暧昧模糊的生活状态下，在忧患深就任三教仲裁的仪式上，去意已明的龙宿邀她前往江东。
　　她应邀而去，然后再也不曾回转。
　　回转的只有原本的印信及辞呈，无声表达她对过往的告别；之前一切功名利禄，由此尽归于无。
　　纵有万般艰难，决断之后自有一种惯性，推着人向前走。
　　既已踏出，便不再回头。
　　洵镜阁的古朴庄重，不同于后来龙门道的华美隆重，却同样气宇不凡。
　　棠华昭云在灯下批阅公文，不时暂放狼毫，与前来奏报公务的下属谈论、商议、下达指示。
　　夜半，停笔到镜台稍事休息。镜台常备香茗与糕点，台上少有装饰，台下临接大江。仰首可见一轮圆月高挂，夜风凉淡如水。
　　龙宿独自站在临江处，手中不着一物。
　　几盏宫灯随风轻摆，月色朦胧中，江浪之声格外动听。
　　“汝来了。”
　　“每日此时必定要来。倒是你，同居洵镜阁，却有数日不曾照面。”
　　“天章古圣阁大局已定。吾前往巡视，诸事进展顺利，也算站稳根基了。”
　　“我该道喜吗？”昭云轻笑，走近阑干，远望滔滔江浪。
　　龙宿琥珀色的眸子往她这边转了转：“言重，今日之势，也少不得汝之辛劳啊。”
　　“这般客套，令我有不妙的预感。”二人既是学海同期修学，又有数年追随共事经验，默契日积月累，她敏锐地觉察出龙宿波澜不兴外表下的隐然决断。
　　“有所思，瞒不过汝。”
　　龙宿言于此，便罢口不提，神色一派意兴阑珊。翻手化出折扇轻摇，慢吞吞吟道：“风静水初明，归燕新枝候。”
　　只吟一句，又停住，眉峰微蹙着，仿佛又有不妥。
　　昭云起先一怔，垂眸略做思索，顺口接上：“极目烟中百峰头，仙在峰中否？”
　　龙宿摇扇的手腕一顿，眉头舒展，目中含笑望着她：“到底是昭云，果真瞒不过汝。”
　　说了这话，仍不急着作答，眺望着宽阔的江面，忽道：“当此春景月色，江上必是一番壮阔风光。”
　　昭云闻弦而知雅意，从善如流应道：“此时应还有船家尚未休息。”
　　龙宿欣然颔首，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出洵镜阁，朝渡头而去。
　　渡头果然有一条船。一名船夫抱着桨打盹，见来人，强撑开眼皮朝船尾招呼两声，船上立刻有了动静。
　　船是游船，还算平稳，四面装饰简而不陋，不至影响兴致；两人乘船，倒嫌空了些。
　　月色落在江面上，点点碎玉流银，透过小窗望出，尽是一片烟波微茫。
　　初时两人都未曾开口，船舱中静静的，只闻桨摇水声。
　　龙宿把玩着折扇，勾起的笑容显得模糊。
　　“人心不知足，走得太远又嫌麻烦。”
　　“此话是指你，或是儒门呢？”
　　——此时儒门为江东儒门，棠华昭云对龙宿近来动向有所了解，大概有些明白他胸中又有什么大计划，大到连他自己也嫌麻烦的计划。
　　“想赠你一句‘壮游不忌远’，可惜不应心景。”她微笑道。
　　“汝的看法呢？”
　　龙宿尚未养成弯弯绕的习惯，况且与她已大有默契，便直接问了。
　　“自是唯你马首是瞻。”昭云一脸恳切。
　　“说笑了。”
　　“仙在峰中，便在你心中，心中所想，放手做便是。再有麻烦，也不会比现今更麻烦。”
　　“哦，语气有变。昭云，汝是想说汝的麻烦更甚于吾吧。”
　　昭云叹了口气：“事实胜于雄辩。”
　　龙宿的个性在整个儒教体系中也算小有名气，在学海无涯求学时便是我行我素的孤傲，偏偏又精明得像个商人，教人不知该作何评论。前辈们嫌他目中无人，平辈人或妒恨或不予苟同，现在又搞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江东儒门，所以不少时候由昭云出面待人接物，也落得个“八面玲珑”的评价。
　　“最近儒门十分热闹。”
　　龙宿听出她的调侃，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你是指儒门四大名锋遴选？我记得你也是候选之一。”昭云靠着阑干，发现船已行得远了。
　　“没兴趣。”龙宿不咸不淡地说：“忧患深该是入选了。盛名加持，地位势必愈加稳固。由他继续担任三教仲裁，省下吾们今后许多麻烦。”
　　“看来你心中所想，果然非同小可。”
　　“好说了。”龙宿笑得诡秘：“不知昭云对宗正之类的职务是否有兴趣。”
　　昭云闻言一僵，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太史侯严肃古板的脸。她和那位学长之间，可没什么愉快的回忆。
　　“龙宿，听起来不像好职务。”
　　“是啊，真麻烦。”
　　“比较适合太史学长。不可忘记，外界对我的评价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吾深知汝刚正不阿。”
　　“你的认知毫无根据，或者是你当初看走眼？”
　　“哈哈哈……”龙宿展颜大笑。
　　偶尔的斗嘴也可以调适心情。
　　昭云长长一吁：“闲谈可以到此为止了，你的计划能否告知我了呢？”
　　龙宿收起折扇，渐渐敛了笑容：“儒门今后将更名——儒门天下。”
　　“……有够狂妄。”
　　“是狂妄，所以昭云汝要费心了。”
　　“发挥传言中的‘长袖善舞’吗？看来要坐实这个名号了。”
　　“耶，能者多劳。”
　　“如你时常的抱怨，麻烦。”
　　“哈，吾相信汝的能为。”龙宿顿了顿：“具体的事项，吾已交代下去准备。”
　　昭云微微颔首：“全力一试吧。”
　　龙宿半眯起漂亮的双眸，续完方才吟诵：“桨摇群山走，一喉应峡口。月涌轻舟任去留，万里长江一杯酒。”

　　儒门天下立。
　　首领疏楼龙宿，称龙首。
　　江东儒门更名江东儒林。
　　天章古圣阁初立，尝有异议，经三教仲裁裁断，无人再议。
　　六庭馆与之关系匪浅，楚君仪得尊“儒门教母”。
　　废燕王棠氏之孤女棠华昭云任宗政执监，儒门诸事多经其手。
　　经数年，儒门天下桃李遍布中原，泱泱风度，蔚为大观，一跃而为儒教众教派之首。
　　——《儒门天下.镜阁年纪.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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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出奇的乱啊= =|||
因为钉子在监工了，而我受了监工居然就熬夜写……钉子我果然森森爱着你OTZ。
回忆创业相关的故事。大概意思是龙宿打算大踏步前进建立儒门了，却又忍不住抱怨麻烦，昭云表示最终麻烦的还是我，你要干啥就快点干。
虽然是谈公事，但总觉得春季的半夜两人乘舟同行，月色朦胧，江流寂寂，好浪漫【不，只有我会觉得浪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