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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那场席卷儒门天下、乃至引发整个儒教震动的轩然大|波,最初,本始于一册来自未来的残卷。
      ——三十年之后,由清香白莲之子素续缘亲眼见证与记录,暗无天日灭绝希望的世界。
      如同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微不足道的涟漪缓缓扩散,终于掀起滔天巨浪。
      此前,覆天殇与素还真一战同亡于九渊之巅,其座下鹰犬多随之丧命,培植多年的其他爪牙触角则纷纷树倒猢狲散,悄然遁入江湖。在龙首与宗政授意之下,儒门三司顺势以夏平阳易伯书之事为由,雷厉风行将各分支彻底梳理一番,同时由文渊宫主持、六庭馆参赞,推举贤士,拔擢任用,补充新鲜血液,整顿几近全盘溃散的天章古圣阁与江东儒林。
      许是龙门道多年践行无为而治,此番动如雷霆,一时之间儒门内部皆无暇顾及江湖变局,因而当叶口大军大举侵入中原,棠华昭云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命令儒门天下一众大小分流支派尽皆退离台面,以避兵祸刀锋。
      此后,叶口月人以精工利器,锐不可挡,一举摧毁妖刀界、邪能境,甚至如佾云、潇潇等一流高手也难缨其锋。
      昭云不禁叹其锋芒,暗自估量武林又将因此延续战火至何时,局面却有了意外转折。
      三教顶峰压境悬空岛,三剑合流技惊全座,逼使叶口月人暂且退兵,接受三战胜负定疆土的解决方案。
      昭云闻讯着实难掩讶异。
      剑子与佛剑挺身而出,丝毫不令人意外,佛剑分说早在磷菌肆虐初始便已入世行杀生护生之路,剑子虽不管道门俗事,却一向关注武林大局,知交满天下,严肃不阿的面孔下是隐藏不住的古道热肠。
      至于龙宿么……
      她十分笃定,若龙宿心意已决,剑子仙迹纵是怎样满腹黑水弯弯绕绕,亦无法将他请入局中。
      三教顶峰之名流传多年,唯儒门龙首最为低调神秘。常年隐于疏楼西风悠然度日,一夕华丽登场,大展儒教顶峰风采,当是他自愿而为。
      不过龙宿是否真正心怀苍生,这一点……该是剑子道长与佛剑大师深思与操烦之事,她却无需消耗这般心力。
      未料她难得不过问,自家上司却施施然登门了。
      非常时期,来意自不会是闲聊;千百年来,同窗同僚,创业守业,身居云巅最高层,昂首并肩而立,龙首大人仅是些微有异于寻常的表现,也瞒不过她心细如发。
      她稍一抬袖,厅内女官与长史察言观色,悄然退至厅外回廊静候传唤,且不忘大敞门扉以为二人避嫌。
      昭云起身行常礼,待龙宿坐下,复又坐回,并亲自斟了一杯茶:“中原叶口之决即将尘埃落定,龙首大人但有交代,降下金令即可,何需亲至龙门道?”
      “吾不予参战,当然是旁观者清。”
      “是旁观者清,还是视线根本不在叶口月人?”
      “执监,汝也好奇了?”
      昭云不以为意,淡然一笑:“苦境从来倍受魑魅魍魉青睐,倒是多见不怪。我确实有几分好奇,能让三教顶峰倾巢而出的嗜血族。”
      “啧啧,此语真是格外犀利。”出乎意料,龙宿摇摇珠扇,悠哉游哉掏出一本破损书册放于桌上,平推过来:“汝既好奇,龙宿岂能不大方解惑?”
      昭云微讶,却也从善如流,指尖轻拂过残卷首页《嗜血年纪》怵目惊心的墨痕。
      纸页泛黄残破,墨痕已老,笔迹稍显凌乱,不难想见笔者是怎样排除万难留下这薄薄一册手卷。
      她手执残本却并未翻阅,仅将书脊轻抬,不多的纸页在纤纤玉指间快速下落重合。
      一室静默。
      片刻,她似叹似怨道:“龙宿,与你交陪,实属不易。你这一把怒火,剑子与佛剑也受得憋闷。”
      “哦?来而不往非礼也,疏楼龙宿向来明快干脆。”
      旁人约略不解这番对话意指为何,他二人却是你知我知。
      昭云素来不问龙宿私事,不过既为儒门宗政执监,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控着儒门台面上下庞大的情报网络,难免也与龙宿专属势力有所接触。
      北隅皇城、西疆古国、百越、问侠峰、学海无涯……龙宿私下的动作她无意打探,有时却是避无可避,每逢此境,只得在睁眼闭眼间权当不知。
      他与她,放下身份是好友知交,论及经历是同窗同志,但儒门龙首与儒门宗政之间必须留有半步之遥,以为余地,以为分寸;垂朽沉重的礼教固然可笑,然而在关键要害之处,毕竟礼不可废,制不可乱。
      故作不知非是昏聩,“中原叛龙”这一说法已隐隐有所流传,龙宿多年来虽无危害武林之举,却也与圣贤相距甚远,剑子对此存疑,以友情的立场确实使人不快;而以中原的立场,又绝非多虑。
      龙宿还是悠哉笑着,似与平常一般无二;昭云却微觉头疼。
      这人……总要如此自我任性,偏又不容亲近之人疑他阻他,否则便翻脸自去逍遥,真是……难相处。
      昭云决定不再与他计较,既然无关儒门,横竖她与他还不至于为此争执,便将注定论不出结果的话题生生掐断,另起炉灶。
      “三战一胜一败,明日蜀道行与九幽之争,龙首对于结果可有看法?”
      “汝问中原与叶口月人的结果,或是……蜀道行与九幽的结果?”
      “你想回答什么,便是什么。”
      “哈……”
      淡雅的熏香轻散厅内,儒门龙首与宗政对坐品茗,间或有一两声轻言细语。
      昭云觉得自己对蜀道行其人似乎已不那么怨怼——昔日侠刀,在龙宿随意而无情的拨弄之下受尽折磨,今后或许更加苦痛下去,思之竟是令人同情。

      疏楼龙宿无疑是一名极有天分的人。
      求学,修行,建功,立业,儒教对人能之定义,他可称得上丝毫不落。
      然而他的天分与他的任性和好奇心几乎同等分量,他的任性又与他的精明旗鼓相当。
      许是他隐居隐得太久也安分了太久,当阔别许久却又熟悉的疼痛袭上脑仁之时,棠华昭云一指按压眉心,止不住唇边一丝苦笑。
      武林最新大戏红尘劫,大肆流传于市井,宗政大人已经听闻——不仅听闻,还拿到了漂亮小楷誊抄的剧本。
      既是市井趣闻八卦,剧本也写得略为粗糙夸张,胜在剧情夺人眼球骇人听闻。
      儒门宗政怀着复杂的心情观摩一番之后,索性用比平日快了一倍的速度处理公务,径直前往疏楼西风。
      龙宿见她来,不紧不慢,竟还兴致勃勃谈起当年以紫金箫与剑子交换白玉琴的旧事。
      昭云只觉头疼得厉害,吩咐仙凤呈上平日并不喜好的凤溪毛峰,杯中碧色深浓,捧在手边,透过半开的窗扉凝望月色。
      半晌,方有一叹,已是掩不住轻微的恼意。
      待龙宿絮絮叨叨说完,她蹙眉与他对视,须臾,直言道:“龙宿,傲笑红尘——很麻烦。”
      “是啊,惹上傲笑红尘,邪帝最强传人也不得不摧眉折腰,请吾帮忙消除麻烦。”
      龙宿拿起水烟管,看了看她却又放下,转而拨弄扇上珠玉。
      昭云的表情已是有些无奈了。
      “既然你亲口认可此人的麻烦程度,看来红尘劫的故事有可信度?”
      “哈——人生如戏,戏中人生,互为参照。”
      昭云一时无言。她相信龙宿的精明,正如她相信龙宿的任性。
      虽未见君枫白,但为一式剑招而背友断义之人,其人品性气度已清晰可鉴,以龙宿心气,岂会放入眼中?遑论在这种人身上耗费心机。
      况且他若真心算计某人,怎会留着破绽大大方方任君采撷?
      多半是……漫不经心之间随意耍弄罢。
      昭云轻呷手中浓茶,缓和心绪,紧蹙的眉峰舒缓些许:“这种玩笑,未免开得太大。”
      面对她近乎抱怨的语气,龙宿终也坦诚:“耶……吾并非有意为之。”
      “不是有意,便是故意了?还是临时起意?”
      昭云凉凉一句,龙宿不答,她便不再开口,也懒得开口。
      龙宿暗觑她面上恼色,只觉比平日八面玲珑广结人缘的儒门宗政有趣许多,却暂时无意透露自己欲借势另行其事的打算——印象中他的这位宗政执监几乎未曾动怒,有限的几次也是为儒门存续,刻意震慑立威,分寸拿捏得极好;然而越是这般冰雪聪明之人,一旦真正动怒,连他自己也难以想象。
      僵持数息,昭云不带情绪地问到:“龙首准备如何应对天下悠悠之口?”
      “天地无限,悠悠之口,不过一阵风,风过林间,波澜自平。昭云,吾知晓何者才是汝真正担忧。放心吧,此乃龙宿之事。”
      “是吗?”昭云放下云砂茶杯,杯底与桌面磕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前所未有的恼意溢于言表:“龙首大人,你非是孤身立世,万望珍重才是!”
      龙宿有一瞬微讶地睁大了双眼,随后又轻合双目,面露沉思之色,好似正在考虑一件值得深思的课题。
      “汝放心,此后一应后续,吾已有应对之策。”
      “但愿如此。”
      语调复归平和,平和得有些冷意。
      棠华昭云起身离去,无意之间,面上已转换为儒门宗政常见的神情。
      ——温和,优雅,完美。
      龙宿目送她娉婷的背影转出楼阁回廊,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穆仙凤随即上前撤下水烟管,略显不安地开口道:“主人……”
      “凤儿,若坦白吾之打算,面对汝之云姨的怒火,可是令吾心有戚戚。”
      “主人——”
      穆仙凤欲言又止。
      云姨已经恼了啊……她感受得到。

      <天阶流云.处暑.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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