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张易困

3、他不过是名字叫青岩罢了

　　司机停好车，上楼去给周洺送行李。
　　刚下电梯，就看到老板家的门是虚掩着的，心中泛起一丝古怪。
　　轻轻拉开大门，走进客厅，发现无异常后，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老板。”，没有得到回应，他便顺着里寻找周洺的身影。
　　刚走到卧室门边，便看到坐在地上的周洺，表演呆滞，眼神中泛着被伤，司机从未见过这样神情到周洺。
　　意识到不对，立刻冲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周洺，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周洺被扶起来后，看了眼司机，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没事，刚刚有点贫血，已经好了，你把行李放下就先回去吧。”
　　司机有点担心周洺的情况，进门到现在也不见程青岩到身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您脸色不太好，刚刚进来看程先生好像不在，要不我等程先生回来了再走吧。”
　　周洺听见司机提起程青岩，更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现在的状况，只想一个人静静，不耐烦地催着司机赶快离开。
　　司机担心周洺一个人呆着出事，但又不敢再说，只能先离开。
　　走出大门，司机拿出电话给程青岩拨了过去，以前周洺有个头疼感冒，程青岩都会忙前忙后，担心得紧，仔仔细细把周洺照顾得像个生活无法自理到小朋友。
　　在他们看来，程青岩这辈子真的爱惨了周洺，连周洺养情人，程青岩都任其快活，平时照样煮饭洗衣，照顾得无微不至。
　　公司不少人虽然表面看着尊程青岩为老板的对象，却没多少人打心里看得起他。
　　毕竟一个男人，没名没份，伴侣在外面彩旗飘飘，不遮不掩，毫无顾忌。
　　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家扮演者煮夫的角色，不曾有半点离开苗头，也没有半点正房的气势。
　　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自轻自贱，这两年周洺对他对态度，外人或多或少也看过或听过一点，自然容易被风言风语。
　　甚至还有人拿来当茶余饭后聊资时，被去公司找周洺的程青岩无意中听见，程青岩对他们坦然一笑，几个人尴尬地打了招呼后各自散开。
　　而那次程青岩的反应，反而像是默认了这些流言，他们对程青岩自然是更加瞧不起。
　　众人皆知，程青岩对周洺是保姆式的爱，爱得卑微，爱得周到，爱得体贴，只要有程青岩在，周洺就会被他照顾得很好。
　　结果没想到司机拨出电话后，听到的不是程青岩温和的声音，而且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司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很反常，于是他决定打电话通知周洺的助理。
　　陈洋在接到司机电话后，本打算以汇报明天工作安排为由给周洺打过去看看情况，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打过去，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明明是老板熟悉的声音，但语调却让陈洋有点陌生。
　　联想到刚刚司机的电话，陈洋开始紧张了起来，思绪高度集中，不敢多言，只专注地听着自己老板带着急促和紧张的声音，“陈洋，你马上去查程青岩的出行记录。”
　　陈洋听着老板慌张的语气，担心程青岩是不是被绑架或者其他什么情况，如果是，那就需要其他的处理方式了。
　　于是问到，“程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报警？”
　　周洺立刻打断他，“不用报警，别问了，赶紧去查就是。”
　　陈洋得令后，发动各种关系，调查程青岩的身份证出行信息。
　　但现在已经是晚上，要查这些资料怎么说都有些困难，但陈洋从他老板电话里不正常的焦急就知道，周洺是绝对不可能等到明天的。
　　周洺挂断电话后，坐在床头发愣，手里的信一角已经被他捏成了一团，上面是周洺熟悉的字体，末尾留名简单三个字，“程青岩”。
　　周洺是在司机走后发现床头柜上的信的，从浅蓝色树叶底纹的信封里抽出信纸，好久不见的字体落入眼睛。

　　——“周洺，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更习惯这样叫你，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当面跟你告别，所以约了你周三晚上，可是你回不来，我也等不了了。也许写信还能说得清楚些吧。
　　谢谢你这四年来的忍受和包容，跟你在一起，我曾经很快乐，那是我生命中最未曾预料的惊喜。
　　记得刚在一起没多久时你总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刚开始我不好意思说，后来好像一直没机会，趁这封信，让我最后自作多情一次，把埋在心里这么多年没说出来的答案一吐为快。
　　第一次你跟我告白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奇怪，我不喜欢男生，而且还是刚入校不久，根本不认识你，你居然跑来跟我说你喜欢我。
　　在以前我生活读书的地方，男生喜欢男生，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
　　我不太懂大城市里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常见，但这对我来说真的有点奇怪，不论哪一项都超出了我对爱情的逻辑和想象。
　　最好笑的是你还说什么你对我一见钟情。
　　我想怎么会有你这么怪异的人，但当时你那张带着孩子气的英俊面容，让我感受到的情绪是那么炙热，那么纯粹，那么认真。
　　所以即使我对男生没兴趣，但也讨厌不起来你。
　　后来从同学那里得知，你是大三的师兄，在学校还挺有名的。
　　家境好，长得帅，爱运动，平时很大方，所以人缘也不错。
　　好多人在背后悄悄说我幸运呢，我其实都知道，只是不想自己被影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这样看来，我真的很爱自欺欺人呀，从上学时候对你就是这样。
　　那个时候，我想着，这样的你，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弃了，毕竟我真的不喜欢男生，性取向都不搭，怎么可能在一起，所以对你的明里暗里都示好表白，我总是拒绝得很干脆。
　　没想到碰壁了很多次以后，你还是每天都出现在我身边，也不明着表白，只是持续着各种不自然的“巧合”。
　　我爱吃学校一食堂卤肉饭，但它只卖周二，我们专业周二上午的最后一节是著名拖堂大师李教授的课，等我下课去食堂的时候，通常被扫荡一空了。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的这件事，后来的周二，我只要走进食堂，就会看到你和你同学坐在门口那排靠窗很显眼的位置。
　　对面还会摆着2份卤肉饭，一看到我们走进食堂就热情地招呼我们过去，四个人一起吃饭，有人说说笑笑，一点没有不在。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男生看着大大咧咧，没想到还挺细心的。
　　我是在你生日那天答应你的追求的。
　　当时你说你有个生日愿望问我能不能为你实现，我猜到了，所以让你闭上眼睛，亲了你的右脸。
　　亲完之后，我害羞得想立刻躲开，但你当时兴奋的表情，实在让我舍不得错过。
　　心想，感谢老天，让我选择了答应，不然错过了这样的你，我一定会后悔的。
　　后来你一直问我，为什么突然答应。
　　你生日那天其实也只希望能通过生日愿意再给我表表白而已，没想到我会答应，还主动亲了你。
　　我一直没有回答你，实在是因为有点说不出口。
　　其实我是在你生日前一天想清楚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追了我差不多4个月，这4个月，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意都是那么真实，紧紧地包裹着我，将我拉进了你的世界。
　　慢慢地我发现，你身边其实一直有男生、女生对你表白心意。
　　而我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心里隐隐有些吃醋的感觉，我知道我早就动心了，只是内心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
　　直到有一天，我去学校外面买参考书，吃饭时无意中听见一对同性情侣说，“不是因为你是男的我喜欢你，只是刚好我喜欢的你是男生而已。”很肉麻，但却一击即中。
　　所以我答应你，我的初恋，因为你周洺，所以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周洺跟着程青岩的字，一点点回忆两人从初识到相爱的经过。
　　那段甜蜜的记忆回到他的脑海里，他记得很清晰，程青岩信里提到的每个场景，他都能想起当时的对话，程青岩脸上各种青春灿烂的笑容。
　　还有程青岩在生日那天亲他时，自己那种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的悸动。

　　——“第一次你带我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我感觉我可能真的是被上帝眷顾着的人。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设计专业的学生，但你跟我说，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所以必须也只能交给我来设计。
　　我很犹豫，毕竟那时候的我只会一些理论知识，我怕弄砸，这不是小事。
　　但想着能亲手设计我们以后生活的地方，这份意义，实在太难拒绝，也太美好了。
　　为了说服我接受你的提议，你告诉我，只要是与我有关的，你都喜欢，所以我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因为我的背后有你。
　　我们刚在一起那一年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到现在依然是。
　　那时候我心里就像被你放进了一个蜜罐，我爱你这类的话，都快成你的口头禅了。
　　所以刚开始，蜜罐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后来，你工作越来越忙了，成绩越来越好，我很为你开心，骄傲，因为我知道你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
　　后来你慢慢地会因为应酬很晚回来。
　　你说不想让我因为等你休息不好，舍不得我半夜还要出门去接喝醉的你，你不想我太辛苦。
　　我只好每天煲好汤，做好饭，为你留着灯，想让在外面工作一天的你，一回家，就能吃到营养美味的饭菜，就能看到家里有我在等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什么。
　　后来，你有时候整晚都不回家，我们的对话越来越短。
　　你开始选择性地接我的电话，回我的微信，我知道这样的变化是非常不好的信号。
　　但我太笨了，除了对你好，等着你，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容易胡思乱想，但我仍然选择骗自己。
　　我一直靠着挖取过去存下的甜蜜来支撑自己和你继续走下去。
　　直到，那个罐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没有办法再继续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了，所以我走了，希望你以后能幸福快乐，能遇到那个让你一心一意对他的人。”——

　　周洺看完信，慢慢回想这两年多，两人间的相处。
　　这两年两人关系的变化，他不是毫无感觉。
　　恋人在一起多年，相处的感觉难免会变，在周洺看来，每一对情侣都是这样的，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情况了，何况自己工作那么忙。
　　他认为在外面的一切都只是应酬，是解压。
　　况且在他看来，程青岩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可程青岩什么都不说。
　　他觉得这是程青岩本身的温柔和体贴，其实对于程青岩的不闻不问，他当时还觉得吃味来着。
　　但当他回到他们的家，抬头总能看到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他的人，温柔地问他吃饭了吗，会给他放洗澡水，为他打理好明天要穿的衣服，晚上两人一起度过很美好的夜晚。
　　他能感受到，程青岩的爱是那么浓烈，浓到甚至让他有时候想稍微躲一点，所以他笃定程青岩对他的爱一直没有变，他也就懒得多想。
　　可无论如何，他从没想过程青岩会离开他。
　　他是程青岩的初恋啊，是程青岩唯一喜欢过的男人，程青岩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周洺心里清楚。不管自己在外面怎么样，但他从未想过与程青岩分开。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程青岩更不会主动离开，所以到今天为止，他并未担心过两人的关系。
　　这份安心让他忽略了，程青岩的心，不是随时自动蓄能的机器，不是真的坚硬的石头，怎么扔、怎么磨都着保持原样。
　　他不过是名字叫青岩罢了，他忘了，他的青岩，实际心里比谁都敏感，都柔软，表面的波澜不惊，温柔体贴，不过是他最后的坚持罢了。
　　而这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