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礼物；战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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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清扣门几声，等了好久才从屋里传来低哑的声音。
“进来。”
晁清打开门，晁平缨埋头于书桌前。桌上堆满资料，他头一直都没有抬起来过。
“什么事？”
晁清没出声。
晁平缨这才从工作中抽身，看到面前的女儿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阿清！你怎么回来了？？？”
晁平缨放下手中的钢笔快步走到她的身旁。
晁清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他右胳膊上白底红圆的袖章。
“这么着急就戴上了？日本人才刚来。”
晁平缨知道她是在讽刺他，他也不说话，只是问：“学校放假了？也是，这快新年了——”
“我退学了！”晁清开门见山，“我不念了。这次到香港来，我是来等我未婚夫的。”
这两个消息任意一个都足以让晁平缨舌桥不下。
晁平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退学他勉强可以接受，但是这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夫就让他这个父亲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你在说什么？”
“——我们两个人已经决定订婚了，这次他会来香港，我们立马就会订婚。我只是……”
晁清还没说完，晁平缨就一把打翻了桌上堆着的文件。
满天纸花飞舞，他的眼眶已经通红，是在忍耐着她吗？
“我告诉你晁清，把你送到上海去不是让你在那里谈情说爱的。你都二十二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吗？你这样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妈妈吗？”
“别跟我提我妈妈！！！”晁清早就知道自己和晁平缨说不好几句话，但是她绝对不允许提起自己已经早早过世的母亲。
“你不让我退学我也拿不到毕业证。你去问问，哪一个学校会让考试交白卷，成天混迹于歌舞厅的学生毕业？依我看……”她走近晁平缨的旁边，“这说不定都是那校长看着您的面子才没有开除我。我主动退学，不论是对约大还是对自己和您的面子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看着面前女儿的样子，晁平缨莫名有些哽咽。
“囡囡……”
“别叫我囡囡！”
这是一个很亲昵的称呼，小的时候他常叫。晁平缨是上海人，用熟悉的吴侬软语叫他心爱的女儿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她身为香港人的母亲学不来的。
可是她长大之后，尤其是淞沪会战之后、她知道她的父亲具体都在做什么之后，她再也不许父亲叫她“囡囡”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告诉您一声，我会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说完她就转身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晁平缨目送她离开后，有些心累地扯了扯领带。
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心中暗想。
“阿清，这一次你的任务只会比以往更艰难，连爸爸都很难帮你……”
……
12月31日叶公馆
叶冲双手合抱支撑着下巴，他的心底更加忐忑不安。
大世界被打死的人，为了救他而牺牲的“秋蝉”，还有得知已经牺牲了的檀香。
这一件件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台灯的光影打在他冷峻的脸上。手上的手表一分一秒转动着，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楚。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一直说给你送礼物，明天再补上。”
“不必太破费了。”
“别这么说，明天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一起告诉你。”
檀香说的重要消息到底是什么？鱼鹰又是怎样暴露的？
他拿起书桌上的烈酒猛的灌了一口，辛辣的酒味呛得他咳嗽起来。
门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叶冲警惕地摸了摸自己随身带着的腰上的枪。
这个时间段，究竟是谁会来？
他悄声下了楼，皮鞋在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被他死死踩在脚下。
他的别墅很大，但是没有雇一个佣人。他向来喜静，平日里吃饭都是凑合着吃的。
在日本的那些年，他自己也算学会了照顾自己。偌大的房间也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也图个清静。
他一只手搭上门把手，另一只手就搭上了自己的腰间。
门开的那一瞬间，一个白影子几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阿冲，我都要想死你了。”
叶冲被扑了个满怀，他的鼻尖都充斥着少女清香的味道。
少女没等他回应就自顾自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艰难，光退学我就和我们校长说了好长时间，回来又差点没被我爸给打死。我真的……”
少女突然一顿，她看了一眼叶冲又接着说：“外面好冷啊，我们快点进去吧。”
几乎没给叶冲任何反应的时间她就拖着行李进了叶冲的家，还给他关上了门。
“你家条件这么好，看来在日本人那儿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啊。”
少女端详着他屋子里的装修和陈设，放下行李箱也没看他。
“你是谁？”叶冲警惕地问。
“你是1937年加入组织的吗？”
叶冲听了她的话彻底变了脸色，伸手就打算向腰上摸去。
“你究竟是谁？”
“晁清，”少女狡黠地笑着，“你的同事，你的未婚妻，与你共生死的人。 ”
叶冲看着面前这个自称为他未婚妻的女人。
她的美真的触目惊心。
被束起来的长卷发包裹着她修长的天鹅颈，眼角上挑，看着人的时候媚眼如丝中藏着凌厉。雪白色的貂皮外套里是嫣红色的长裙，雪肤红裙。她是一个比烈焰玫瑰的红还具有侵略性的女人，是开在东方明珠永不凋谢的曼珠沙华。
“秋蝉同志你好，我是春风。”
她说着伸出手，又看了看叶冲的表情。
“看来……檀香他没有告诉你了。”
叶冲没敢答应，他怕面前这个明艳的女人是故意来诈他的话的。不过……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激动。
“金汇港，杭州湾。你的上线代号是檀香。我是组织上派来协助你的，我的代号叫春风。檀香是我的上级，我于上海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就到了香港等待时间和你汇合，为什么檀香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叶冲此刻悲喜交加。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可是面对眼前的战友他竟然不敢说出檀香已经牺牲的事实。
他一手轻轻握上晁清有些冰冷手：“我是叶冲，代号——秋蝉。”
晁清微笑，看向她面前的叶冲。
此刻的叶冲已经褪去了照片上少年的稚嫩。原本放下来的刘海被尽数梳了上去，露出他精致优越的眉骨。烟灰色方格纹的西装马褂，纯白的衬衫。他成长为了男人，以自己的力量为黎明的到来付出努力，他好像是黎明的使者。
“干什么？”
叶冲向她伸出手。
“既然你说咱们两个是未婚夫妻的身份，那么我的资料看来你已经了解清楚了，是不是也该我了解你了？”
晁清：“我哪来的资料啊？本以为檀香都会给你的，现在你连这个任务都不知道。”
叶冲想了想。
“没关系。”
说着他一手拉起她的胳膊带着她上了楼。
她的高跟皮鞋与他的男士皮鞋踩在松木楼梯上有节奏地响着。
进了他的书房，叶冲示意她坐下。
“你说，我记着。”
一边说叶冲一边拿起了钢笔。
她轻笑一声，没打趣他。
“我叫晁清，晁错的晁，清澈的清。1919年11月7日出生在上海，我爸爸是上海人我妈妈是香港人。我最喜欢的女演员是周璇——就是拒绝了“电影皇后”的那个。我中学毕业于上海圣玛利亚女校，大学在圣约翰大学读了一年级就退学了。还有……我爸爸是晁平缨，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
叶冲写字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她。
“不用这么看我，我和他不一样。”
叶冲抱歉地说：“你不必这个样子，你也知道我的养父清泉上野是什么人，所以我们没必要这样。”
晁清笑起来：“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嗯，”他点头，又示意她，“还有呢？”
晁清清清嗓子：“我三岁的时候就去日本待了五年，八岁的时候又住在了香港，十二岁就一个人回上海读书。如你所见，我不喜欢我爸爸。所以说我表面上混迹于歌舞厅，电影院。以后呢，如果你想知道上海哪家的酒最好喝，舞跳得最好可以问我。”
叶冲又停下笔：“说说我们两个的事情吧。”
“我们？”她笑着说：“檀香安排的是你和我1938年5月9日在上海汇丰银行认识，当时你撞掉了我的包，然后我们两个认识了。”
“1938年10月3日，你在外白渡桥向我告白，我答应了。”
“1940年3月，我和你商量订婚，然后你就要去香港，我答应退学去找你。”
叶冲点头：“都记住了。”
晁清站起来走到叶冲身边。
“那么现在你我就是未婚夫妻了，我知道四天前是你二十四岁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她摊开手，手中是一张黑白相片——那就是晁清。
她穿着女子校服，扎着两个麻花辫。虽然和现在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她稚嫩的样子还是很容易就看了出来。
“这也是读中学时候的我。”
叶冲抬眸对上晁清藏着星河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礼物；战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