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知夏》怀恩

2、第 2 章

　　虞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郊区比不得市区的热闹，一入夜，街道上的人基本上不见了踪影，只见得高低不齐的居民楼，亮起一盏盏或偏白或偏黄的灯。

　　虞夏拉开窗帘，一阵夜风蹿了进来，夹着微微的热气，却还是要白天里的风清凉许多。

　　她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额头上，背上，粉色的卡通睡衣也打湿了一片。

　　她又做梦了。

　　她这些年来，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的方向正对着她。

　　可是她记不住那人的模样，每次醒来后，再回忆，都是一片空白。

　　只记得，他们站的位置旁边，是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川城公安局”。

　　这个梦，困扰了她很久，从她进入警校开始，从她出警校后，到现在，都还在延续着……

　　她想找到答案，她不想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梦一直困扰着，她想，知道指着她的是谁……

　　于是她来到了川城。

　　可是，这也正是她父母为什么那么反对她来川城公安局工作的原因，他们终究是担心噩梦成真。

　　虞夏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弟弟发了条短信。

　　短信上写着：“我很好，让老爸老妈别担心。”

　　夜里静悄悄的，月光穿过云层落下，整个城市笼罩在静谧安宁的氛围下。

　　再睡是睡不着了，虞夏干脆换了身运动服，下楼散步。

　　路上果然没什么人。

　　透过蝉鸣声，甚至能听到细微的，从老旧电视机上传来的声音。

　　虞夏觉得有些许无趣，伸了伸懒腰。

　　这时，她看见一个小女生，十一二岁模样，瘦削的身形，煞白的小脸，湿漉漉的短发，踩着一双拖鞋，蹬蹬地往前面的垃圾场跑去，手上拎着包黑色的塑料袋。

　　虞夏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只停在路旁看着她。

　　小女孩很快扔完了手里的垃圾，又往她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不一会，便钻进一道门闸后的建筑，消失不见了。

　　虞夏看了看门闸上面的大字，烫金的字体上，写着，“川城附中小学”。

　　虞夏皱眉，她搬来这边两个月，每天忙得快脱了层皮似的，只知道附近挺多小孩的，倒是真没留意过这边还有一个小学。

　　这个时间点，刚才那个女生，湿着一身头发，还踩着一双拖鞋，从学校里跑出来扔垃圾，想来是寄宿生？又或者是学校老师的小孩，不是这两种可能性，着实有些说不通。

　　只是很奇怪，学校里面难道没有小型垃圾场？没有垃圾场，也必然有集中堆放垃圾的地方，断不至于让她半夜出来扔垃圾。

　　虞夏困惑地挠了挠头，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也没多注意。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虞夏低头一看，是大学舍友余千千。

　　“喂……”

　　……

　　夜风徐徐，知了的声响时断时续，虞夏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时不时和电话那头的千千跑几句火车，弯弯的眉眼也开始变得生动起来。

　　“你现在是住在二楼嘛？”千千问道。

　　“嗯。”虞夏点点头。

　　她现在住的小楼正是千千给她找的。这是千千一远方亲戚的房子，只是他现如今留学在外，房子就空置了下来，空着也是浪费，就让虞夏住了进去。

　　“怎么了吗？是房子的主人要回来了吗？如果是，我改天请个假去找房子。”虞夏说道，她担心她会影响到房子的原主人。

　　“倒也不是。我那亲戚是快要回国了，不过不是现在。”千千道。

　　“那是？”

　　“夏啊……”千千犹豫着，“你可能……要和别人同居一段时间了……”

　　“啊？”虞夏没反应过来。

　　“不是真同居啊!你别误会!”千千在那头着急忙慌地解释着。

　　原来，她亲戚的一朋友也在川城工作，原来租的地方出了点事，现在要重新找房子了。于是她亲戚便让他朋友也住了过来。

　　“害!多大点事啊!没事!”虞夏一挥手，释然道，“不就是来住一段时间嘛!那还是两层高的小楼呢，顶多我住二层，你亲戚那朋友住一层，又有什么关系。”

　　“哦哦。”千千语气有些虚。

　　“真没事，说不定还能结识个好友呢。”虞夏甩了甩胳膊，看了看四周，绿树高楼，宽大的塑胶跑道，头顶上还飘了一面旗帜。

　　她这是跑到了哪个小学来了？

　　刚才那个“川城附中小学”？

　　虞夏又环顾了一圈。

　　大概因为是周五，学生都放了假，小学很安静，塑胶跑道两侧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路灯。月光下，整个操场显得还是有些阴暗。

　　从虞夏的角度看去，伸旗台那边，似乎还躺了个人。

　　瘦削的影子，宽大的运动短裤，一头毛扎扎的短发。

　　月光下，那人就在那躺着，一动不动，黑色的眼珠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亮光。

　　是刚才那个小学生？虞夏双眼眯起，想看个清楚。

　　电话那头的千千还在说话，她说:“夏啊，准备和你同居的那人，她不是……”

　　虞夏没听清她后面讲了些什么，只扭头向着手机的收音方向，轻声说，“千千，我这边现在有点事，回头再和你聊。”说完，没等千千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虞夏总觉得那女生怪怪的，明明是第一次见，可就是觉得怪怪的，说不出为什么。

　　虞夏收好手机，轻声走过去。

　　升旗台很大，小女孩只躺了左边一小块地方，右边还空了好大一块。

　　虞夏走过去，坐在升旗台的台阶上，不做声。

　　那小女孩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像被虞夏的突然到来，吓到了一般，哆嗦了一下身子。

　　反应过来后，她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那面五星红旗。

　　那面五星红旗在夜空里，随着风上下飘动，发出“刮刮”的声响。

　　虞夏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

　　这小孩心里有事，她想。

　　想归想，她又不知从何问起，毕竟她们之间互相的姓名都还不知道，唐突发问，指不定要被这小孩当成人贩子。

　　虞夏打量了一下学校的环境。

　　很简单的格局布置，北侧，也就是虞夏背对的方向，是主教学楼，宽大的教室以及宽大的格子窗，南侧，也就是校门口一侧，那里有一栋五层高的楼，每层楼的走廊上还挂着零零散散的衣物，各别房间还开着灯，透过窗户，依稀能瞧见液晶电视上的光影，想来是教师宿舍，西侧也有几间教室，但和北侧对比起来，多了几帘窗帘，门口还装了个很大的铁皮信箱，信箱上好像还歪歪扭扭地插了几叠报纸，想来是教师办公的地方，至于东侧……

　　东侧那里用水泥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池子，池子周边散落了不少的废弃纸张，塑料瓶子，还有一滩积水，在月光下泛起隐隐约约的光泽。

　　那？那不是垃圾池吗？虞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原先还猜测，莫不是学校里边没有倒放垃圾的地方，那小孩才会在黑夜里一个人，湿着头发，踩着一双拖鞋，跑到学校外面的垃圾场丢垃圾。

　　可是……学校里面明明有垃圾池啊。

　　虞夏眉头越发紧锁。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那小孩动了动，很轻的啜泣声，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但又不能完全压抑住。

　　在这只剩下知了鸣叫声的夜晚，轻轻地，轻轻地，钻进了虞夏的耳朵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