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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小心翼翼的等待 ...

  •   工地的条件跟首都办事处完全不能比,但苏省觉得还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太多人就会变,从前她对物质条件极为挑剔讲究,因为自小从贫穷中走过,便对贫穷越发厌恶,一路走来的生活艰辛和心理阴影导致她之前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望,就是逃离贫穷。

      为此,选专业时她站在了现实这边,毫不犹豫地选了小语种法语,毫不犹豫地一毕业就来非洲,拿跟她同水平的毕业生拿不到的高工资。当然,选择其他热门专业的人,选择在国内奋斗的人,肯定也有更成功的。但苏省知道,她不是那些人,她一无所有,凭她的基础和能力,想要实现梦想,只能踏踏实实挣工资。

      与很多纠结的人不一样,苏省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清事实了。那时候,苏省还有很多地方想去,很多东西想要,很多不切实际的渴望,可每次爸妈都会告诉她,因为家里穷,所以进不了那一扇扇门。穷。这个概念,苏省最早的认知便是如此。

      她家穷。

      谁说人一出生都是一尘不染的呢?不,人一出生就带着烙印了,这就是她的烙印。

      之后的成长过程中,苏省对这个字的了解越来越深刻。

      她一直都在致力于逃离这个字,却又堪称自作自受地不得不过了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苏省深吸了口气,尽力不去想那些事情。

      她现在,依旧想逃离这个字的枷锁,但有些东西却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钱是必须要挣的,这点毫无疑问,但日子,似乎可以平静一点过。功名成败累人,人有欲就无法刚强,钱倒是越多越好。有欲跟疯魔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概念。她还想赚钱,她也还会努力去赚钱,这是她还有追求。疯魔,则是她眼中只有这个,从而忽略了别人。

      她第一次出国工作时,头三个月,每个星期只跟父母联系一次。那时候,她没有“思念”这种情绪,为什么要思念,思念父母,就等于想念之前二十多年贫穷压抑的生活。

      来到非洲,这块远离之前所有一切人和事的大陆,她真的有一种感觉,像是,鸟儿强装镇定着从笼子里慢慢出来,却其实根本压抑不住满心欢喜,于是乎迫不及待地振翅高飞,巴不得赶紧飞高飞远,逃跑……

      工作后,苏省变成了个小富婆,想干嘛就干嘛,要多恣意多恣意,为什么要怀念以前那种苦日子?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是给父母钱,给钱,她觉得她已经够尽责,她觉得她比家中那些三十好几还要啃老的堂兄表姐强多了!

      苏省嗤笑了一声。曾经的自己啊……

      要被现实毒打过,才会知道每人都有自己的境遇与难言的艰辛,为什么要去嘲笑,要拿来跟一帆风顺时的自己比较,从而获许优越感。多么无知的优越感。从前她感慨自己没人帮,所以只能来非洲。现在她却是在感慨,有人连她的境遇都不如,所以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过着旁人眼里嘴里所指责和嘲笑的生活。而无法像她一样,还能重新开始。

      而父母……她曾经说过一句话,穷为什么还要成家,为什么还要生小孩。

      当时父亲生气地怒骂斥责,说的话难听到了极点,可回头想想,任谁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把自己所赚的钱大部分拿来供养别人,最后却收到这样一句“回报”,都无法有什么好话说吧。没宰了她就算不错了。

      苏省轻笑一声。这些想法,打死从前的她,也想不到。苦难终究有苦难的用处,会让人看到曾经看不到的东西。

      也并不完全是这样。她自有她的错,甚至可以说她错到了极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去质疑生养自己的人,就是不对。这点她不否认。可她爹,却也确实不见得是什么好爹。年轻时嗜赌成性,家暴她妈,从来不给他妈生活费,对她妈也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男轻女,对家中堂兄关怀备至,对她,倒是如她后来一样,只是给钱了事,而且,给的还不多。

      苏省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还要经历什么,才能有那么一天,连他爹这种都能理解。也许,真要到长辈嘴里挂着的,等你生了孩子就明白了的那么一天吧。

      当然,那么一天,怕是永远不会到来了。

      不过,她现在了解的一点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即便不理解,但她看到了父母这些年的付出与困苦,她开始明白家人的重要性,也开始会思念。

      从前,钱最重要。现在,钱还是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

      脑子里转过一圈这些事情,苏省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把垫着坐的纸捡起来准备下次继续用。

      她为什么会想这些?因为真正想去思念的,不能。

      柳月,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找她了。

      现在,她们的工作完全不搭边,没有接触的理由。住得,相隔几百公里,更是面都见不到。

      她心里说不得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申请调来工地想达到的目的,现在实现了。

      高兴吗?

      柳月在首都怎么样了呢。

      还喝酒吗,喝多了谁照顾她,跟高钰处得怎么样,林秀还搞事情吗。

      ……还有更重要的一些事,但苏省不许自己去想,她告诉自己: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柳月跟谁好,哪种好,都跟你没关系。

      人在一起,感情才会越来越深,而如果分开,自然慢慢就淡了。淡到极点,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不管什么感情,都是这样。人跟人,就是这样错过的吧。不是说,成年人每一段感情的结束,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吗。

      如此想着,以致于看见办公室里那抹紫色的身影时,苏省还有些缓不过神。

      王龙正在跟阮桐讨论工作,偶尔,两人有疑惑时就去找文件资料里的法语原文,然后柳月又给他们翻译解释,这就是柳月来工地的原因吗。

      可以是。

      苏省眨了眨眼,把目光收回来。

      但穿什么紫色小裙子。

      她不知道怎么个搭话法,柳月大概也不知道怎么个挽留法吧。于是乎,苏省径直就从办公室门口路过了……现在早就已经下班,大家伙连晚饭都已经消食,非工作时间,就算她不进去帮忙,别人也没话说,更何况王龙还是带了专属翻译来的,用不到她。

      从首都来工地,至少得三小时,就算下午就出发,那回去也十点左右了。什么话不能视频电话说,这么折腾。

      是谁要来的。

      隔了一个月,见了这么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柳月就跟着王龙连夜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苏省躺在木板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个星期,柳月又来了。

      就算有的事情当面商量才好,柳月也不用每次都跟着王龙一起来。

      谁说坐车就不累呢,白天工作到处跑,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又跑来工地,唯一的休息时间都花在了路上,这是干嘛呢。

      干嘛?

      虽然很不敢想,但苏省觉得,柳月真的很可能只是来看她一眼。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柳月每次来,都只是看她一眼就走了,却无论如何都要看到她那一眼,因为苏省每次都可以正好遇到他们发车回去,哪有那么巧的。明明是,看到她了,好,可以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懂柳月的想法。

      更奇怪的是,她跟柳月原本那么亲近,如今变成这样疏离,阮桐跟王龙却什么都没有问,就这样由着柳月两边跑。这分明不合理。意识到自己有点后知后觉的同时,更多的事情一下子明了。

      阮桐明明可以开口留两人在工地睡一晚算了,反正第二天又不上班,第二天慢慢回去不就行吗,何必大晚上赶回去。可是阮桐没开口。

      他们在等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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