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浮树长生

1、上

　　0.
　　小姐是他不得不娶的皇后。
　　她是我求之不得的皇后。

　　1.
　　大婚当天，火红的喜庆从城内蔓延到城外，大街小巷铜鼓喧嚣，一眼望去全是热烈的红。

　　我抬眼看了看她。身着红色婚服，画上浓艳热情的胭脂，眉眼疏离又冷静。

　　我问她，小姐，你不开心吗。

　　她眼波一转，转眼间恢复成温柔秀丽的她，微微一笑。

　　她说，当然开心。

　　我不说话了，低下头专心打理着她的发髻，黄金制成的头饰布满山楂似的玛瑙，看上去好不诱人。

　　开心才怪。

　　这么重的头饰少说有七八斤了吧，要顶一天呢。

　　2.
　　她是我的主子，我是她的佣人。我从伴读到侍女再到贴身丫鬟，和她一起渡过了十三个岁月。

　　她当时是个聪明又调皮的孩子。课堂里不认真听课的是她，捉泥鳅吓唬同僚的是她，背不出来书被打手心的也是她。

　　我说，小姐，你别再这样了。

　　五岁的她指着我：“不用你管我。”

　　我想告诉她老爷会责罚人，那个人不可能是她，只能是我。

　　可嗫嚅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年幼的我和她都没想到，少了一个管她的阿桑，也会多更多的阿一阿二去管她。

　　老爷知道小姐的事迹后很生气，至少那天我听见瓷器摔在地上崩裂的声音。我悄悄躲了起来，直到半夜醒来如厕，看见祠堂里一个幼小的身影。

　　是衣着单薄的小姐。入秋以后天气逐渐转凉，连我都穿上了长袖衫子，小姐却轻飘飘的跪在那。

　　有那么一刻，我都怀疑她要被风吹走了。

　　我想了想，跑去屋里把我的被子抱出来。

　　小姐见到我时也没有很开心，她一幅眉头紧皱死不悔改却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朝我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滚蛋。

　　我是个善良姑娘，明知对方不待见我，还是送来的她需要的东西。

　　阿嬤说，这叫雪中送炭。

　　我说，小姐，你收下吧。着凉就不好了。

　　她不理我，一动不动的跪着。

　　我不知道我躲起来的时间错过了什么，但想来一定与小姐在私塾里干的好事脱不了干系，那这事就有我的责任。

　　思及此，我也跪了下来，跪在她旁边。

　　小姐问我，你跪着干嘛？

　　我说，因为我没有教小姐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我没有做好一个书童该做的。

　　小姐她突然笑了，我觉得她是不生气了，后来才知道她是被气笑的。

　　小姐说：“从来没有什么我该做的不该做的。别人别想限制我。”

　　那时我才意识到，小姐并不是讨厌我才说别让我管她的，而是因为小姐她本身，就有一身反骨。

　　事情的最后，我被她恐吓回房了，只是被子忘在那里，隔天我就发起了烧。

　　发烧的那会儿我记不太清了，一个奴婢本就没人在意，我烧的模模糊糊没什么印象，只是最后竟然活了下来。

　　不得不说，生命如此的顽强这点，总是很有吸引力。

　　3.
　　小姐从那以后，就渐渐的没有以往那么猖狂了。她打架的次数少了，微笑着用敬词的时间多了，不再上蹦下窜，嬉笑玩闹，更多的时间被花在读书里。

　　我看着她坐在窗边读着三字经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明明一切在变好，但我总忍不住想起那个晚上，以至于开始怀疑当时到底是不是我做的一个梦。

　　梦里的执拗的小姐。也许就只是梦而已。

　　隔天我去给小姐送茶点时，她不在房间里。

　　找了半天，最后正要放弃时听见了她的声音。

　　我一喜，呼喊她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老爷的声音也传出来。

　　不知怎的我就没声了，我还挺怕老爷的，可能是他让如此调皮的小姐都安静了吧。

　　“父亲，我已在学业上取得优异成绩，不知何时能见到何先生学习武术？”

　　是稚嫩又有力的小姐的声音。

　　老爷好像很开心，他连声大笑了好几下，奖了小姐不少墨宝，并答应明日就可受教于何先生。

　　父女两又聊了许久，我站到腿都麻了，无聊的盯着盘子里的核桃酥，数上面的芝麻。

　　我数第五遍时，门终于被推开了，小姐一脸意气风发满眼璀璨，见到我头一次直接笑了起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走，回屋去，给你看看我的奖励。”

　　她拉着我回到原屋，把我原本以为是她口中的奖励——老爷给她的墨宝随便放了起来。

　　桌上留下的是一本书。

　　好像叫做《孙子兵法》。

　　她跟我讲了一堆我不懂的排阵兵法，我听的迷迷糊糊，只记得她开心的说，忍了那么久，总算有机会实践了。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小姐还是那个跪在祠堂前不肯站起来的小姐。

　　唔，但这么说也不准确。

　　应该是变聪明了，却依然换了个法子跪在祠堂前不肯站起来的小姐。

　　4.

　　小姐十三岁那年，已是亭亭玉立，模样极美，娇艳的如同一簇盛开的花。
　　上门提亲的人也出现了，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派小厮到我这打听，想要套出点什么有用的话。

　　他们问我，小姐喜欢什么花，爱吃什么菜，平时爱做些什么。

　　我没回答他们，先问了一句话。
　　我问，他们家公子觉得我家小姐是一位怎样的人儿。

　　各式各样的打听手段，回答这个问题时倒是千篇一律了。

　　无非是什么，优秀，贤淑，文静，善琴棋书画。

　　我心里嘁了一声，大声告诉他们小姐喜欢吃鱼喜欢画画喜欢女红。

　　他们感激的对我道谢就跑了。

　　有什么好谢的。
　　小姐最讨厌鱼画画女红了。尽管她不表现出来，我还是知道。

　　送来的东西都被小姐不动声色的解决了，我看着日渐稀少的送礼，心里一阵阵暗爽，眉眼都舒展开来。

　　没想到我的小动作竟然被小姐发现了，她笑盈盈看着我：“何事这么开心？阿桑。”

　　我没话讲，只得先夸她漂亮。

　　她笑得更开心了，抬手往我脑袋上崩了一下。

　　好痛。我正要指责她。

　　“下次不必这样了，所有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乖乖呆着，别给我惹麻烦就好。”

　　我点头称是，以小姐的性格，肯定不会吃亏的。

　　说完她就继续钻研手里的书本。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傍晚的昏黄夕阳和窗台的兰草。

　　这样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