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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粱曼真定晴一看,这东西不是广东名菜“龙虎斗”吗?

      海鳝取自南海之地,穴居于礁石岩缝里,极难捕捉,又因这种东西要从千里之外运到京城,保鲜就成了大问题。

      故而,这道菜,只有这一家能做,也只有在一年之中的年底才能吃到。

      所以京城里的贵族们要吃这道菜,须得提前一年下定。

      但能不能吃上,还得看缘分。

      千金易得,贵菜难求。

      朱厚照对这事一无所知。

      白舞戈却了如指掌。

      周湖簌难将这道菜献出来,自是看出了朱厚照的身份。

      白舞戈在朱厚照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向周湖簌道:“这道菜罕有,周公子破费了。”

      周湖簌一喜,上前跪倒道:“是小的有福。”说完头往地上深深一磕,复又拔出一个亮音:“这菜并非小人的能耐吃得上,托的是宫中督公的关照。”

      朱厚照微愕,眼底一冷凉的道:“怪不得你腰间能挂着宋朝皇家的物件,原来跟刘谨相熟。”

      周湖簌听出话外音,面色微红,他看出朱厚照的身份,想着巴结,不料让人话招来了朱厚照的冷对。

      他忙拱手作揖的道:“贵人若是不喜欢,我叫人撤下去便是。”

      “慢,这菜可消毒镇痛,止痛止血,”粱曼真扬声叫住,看了看身边的白舞戈,他有痔疮,吃个正合适。

      朱厚照又吃不了多少,等会给白舞戈多夹上两筷子,便皆大欢喜了。

      周湖簌一时不解,向朱厚照望了一会,见他未有异议,想着他身边的少女发话,想来也不是个小角色,于是诺诺的点头:“人留下,菜留下,小的就告退了。”

      说完领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一会,桌前,轻歌曼舞,清酒的芳香在空气中弥漫,包裹着歌伎美丽的脸庞,在灯蜡下交织出明暗的婀娜身影。

      粱曼真借着试菜的当口,与白舞戈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端着试菜的碗,退到一角去吃。

      粱曼真走过来,拔出一根银针探进汤汁之中,又刺入鳝肉内,她闲闲的开口:“大人怎么知道刘谨跟着?”

      白舞戈眼色冷淡的道:“凡是入京的那些边军,哪个不被刘谨盯死。”

      边军?

      刚走了一个兴王妃,又来一个边军?

      说是边军,当有军籍,怎么能跑到京城里来。

      这等同于逃兵,换现在的话说,擅离职守,要军法论处。

      怪不得周湖簌口口声声称他们是逃寇流民,但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何不报官,反而在他们讨生活时,对他们行欺凌之事。

      刘谨也应该是知情的,为何不上报皇上?

      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要害时,白舞戈已将碗中鳝肉吃得连汤都不余下。

      他放筷之时,轻轻说了一句:“他们冒死而来,我们哪有不救之理。”

      冒死?

      到京城里讨生活,的确等同于找死。

      以命相搏的背后,绝不是在军中受了委曲那么简单。

      三味居的名菜“龙虎斗”试毒后,菜被重新送到朱厚照的跟前。

      他拿着一方鸡血石摩梭着,身子向后靠,面上明显拒绝那道让人看着瘆人的“菜”,握拳掩在鼻端,自以为遮住他脸上的惧色,强装镇定的道:“这菜大过年的吃,吉利吗?”

      朱厚照道:“她属虎的……”

      她指的自是当朝太后,张兰。

      龙自是指朱厚照。

      光听菜的名字,便是两雄相斗之意。

      粱曼真眼中一闪,盯着盘中间被戳去一只耳朵的似猫的食材,以猫喻虎,为何虎居于盘中,而龙却只能靠着盘边。

      这菜是不是另有深意。

      想起周湖簌退出去时,看向自己,那嘴角勾起的极微的一抹阴笑,粱曼真心中打了一个寒战。

      谁是龙?谁是虎?京城相斗,争的却是天下……这是在提醒朱厚照,太后与他争权吗?

      刘谨果然是布棋的高手,一下子便勾得朱厚照疑心生暗鬼。可这只是他要的开始……

      歌伎们依依的唱了几首昆曲后,突转了一曲陇南调,曲名是个极少在过年时唱的曲目《罗成叫关》。

      一曲唱罢,那两名女子已是泪流满面,音色也不像之前婉转悠雅。

      她们两人缓缓退去边上,在一旁吹奏的那三名男子,亦肃穆垂手而立。

      朱厚照向粱曼真看了一眼,她会意的点头,拿了些银钱付给为首的男子。

      付钱时,见那两名女子之中,年纪稍大唱青衣的神色阴沉久久没有喜色,于是多了个心眼,叫了一桌菜,赏给那一行人吃。

      为首男子谢过后,领着几人去了旁边坐下等着菜上桌。

      忽闻外面有人高唱情爱之词:“长相思……”

      唱青衣的女子掩而哭泣,粱曼真坐过去,听到几人低声劝着。

      “裴燕,你男人的事,我们已经托人送信给宫里了。”

      “再等等吧。”

      “来了月余,说是年关不审案子。再等下去只怕又是几月后了。”

      “唉,我们朝中无人啊。”

      “……”

      唉,又是来搞上访的。

      可怜人啊。

      粱曼真见小二端菜而来,让了让,瞬间四菜一汤上齐,外加一只小木桶装的大白米饭。

      她转身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这……不是菜香、饭香、而是她极为熟悉的一股香气……

      等她回头再想看清楚那人是谁时,包间的门闪过一道人影,很快,快到连男女都未分辨出来。

      莫名觉得那里不对,她快速回到白舞戈的身边,借着喝茶的当口,传递出一个消息:“三味居的有女跑堂?”

      女?

      白舞戈侧目过来,眼神表示,她在说笑。

      粱曼真点头很肯定的道:“女的,宫里来的……”看他并不相信,复又加了一句,“身上带着熏香,慈宁宫里的龙麝香。”

      这种香料专用来熏衣服,长年沾香的人,就算月余不碰这香料,也因香气浸入体肤,会散发出这种异香。

      不过通常不会被人所注意到。

      粱曼真亲自为太后宫中制的药香,每月制一份,月月都在用,她自是最熟悉不过的。

      白舞戈悄然凑近过来,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的确香。”

      粱曼真脸上一红,莫名的看向他,不知他为何这样说。

      白舞戈一本正经的歪过头复又勾下头,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掠,鼻翼翕动的同时,神色陷入了沉思。

      粱曼真半边肩膀都觉得酥麻了一般,眼睛慌张的向四顾了一圈。

      朱厚照正揽着那两名歌伎嘘寒问暖之中。

      另外几名锦衣卫则分立于屋内四周,看着像是闲坐无聊,其实双眼无一刻不盯着外面的动静。

      哦,果然是白舞戈调教出来的亲卫,即使醉了,也未忘记身为锦衣卫的责任。

      她咬了咬牙,硬生挺作一杆旗般,一动不动的人任某人闻来嗅去,内心里恨恨的想,“给你倒数五个数,还这么狗子般的待我,就……”

      “你就怎么样?”

      一二三,刚刚开数到二,三字只做了一个口型,白舞戈已挺直身子,定定的看着她,神色极为认真的道:“我很确认,是你身上的香味。”

      狗鼻子!

      她身上自是有那味道的。

      一个月做一次,一月不散,刚刚不是说了吗!

      “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用这种东西……”白舞戈喃喃自语,“宫里的东西虽好,但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粱曼真翻眼瞅他:“比如。”

      白舞戈沉吟了一会,注视着粱曼真道:“比如等会出任何事……”他顿了一下,“请保全你自己。”

      白舞戈向正侧身与那几个人闲聊的朱厚照默默看了一眼,朱厚照喜欢跟边军打交道,这个不是什么秘密,他向往像先祖朱元璋、朱棣那样,成为指挥将士,抵御外族的一代雄主。

      大明经历了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在朝中的地位一降再降,能打的几个将军早已被杀殆尽。

      朱厚照想法是好的,却一直没有得到有力的支持。

      今夜,或许是一个转机。然而……

      ……

      已近子夜。

      打更的人走街串巷。

      更声不及家家户户燃放爆竹的声音响脆。

      没有人听到,但并非没有人敲响。

      京城的冬季,寒风凛冽。

      文人眼中的风疾暴雪,化作一句“瑞雪兆丰年”。

      对于久居于此的百姓,也就是裹紧身上的芦花里子的袍衣,围坐在烧热的坑上度过漫长的寒季。

      还踩着一双陇南布鞋的一行人,正顶风冒寻的缩脖勾脑前行中。

      为首的黄三,紧紧的捏着衣襟,像是握住了一生的命根子一样,因为衣襟下面是五个人这一个月来,最大的一笔收入。

      未来的日子就指着这点钱过活。

      刚才他们出来时,朱公子好心给他们指了一个去处。

      城西北角的方向,那边正在兴建行宫,需要守夜打杂的人。

      过年这三日,宫中放假,外地来的工匠只能聚在一起,在异乡烤火过年。

      他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几人能唱曲,可以混上几日的饭吃吃,酒喝喝。

      走到一处僻静地,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白雪,大雪无痕,看来没有人走过。

      为首的男子抬起快僵冷的脖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灯火,脸露出了笑容,“白大人没有骗人,真的有人,真的有人……”

      他兴奋的叫了一句,后面却不见有人回应。

      兴许是冻坏了,不想吭声。

      他回首又叫:“我们找着了,这地方皇帝会来住,我们不等了,直接找皇帝评……”

      他在给自己的同乡打气,但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来,他默默的看着后方,十几只亮得刺目的鬼火在眼前晃动,喉头一紧,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出来。

      寒风一吹,冻住,喉头上的温热还在往外涌,止不住……

      夜里的极寒,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温热的红色液体,已然堵在了破口处,但它很快找到了新的出口,黄三的嘴角开始往外渗血,咕噜咕噜的声音转成“嗬嗬”的扭曲抽气声……

      他发现双脚已挪不动了,接下来是腰,是胸,是脖子,最后是手……僵冷来得很快,一下子漫过了他的全身。

      黄三的眼定定的看着亮眼的火光,眼睛里的错愕在看到地上三步之遥的地方倒下的四具尸体,瞬间转化为极致的忿懑,良久,他发出极含糊一声叹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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