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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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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舞戈听她不拐弯抹角,一语直中心中所想,微一迟疑,神色凝重道:“我和我的兄弟们可能终其一生也想回到属于我们的时代,但是若要用你的命换一个机会,我和他们倒真不用你这样卖命。毕竟出不了这座宫城,我们还能活着。你不同,命只有一次。”
他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但粱曼真听来,他就是不愿意欠她人情。纵使明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心中也不觉得高兴。
她道:“每一个人的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我这么做,不只为你,而是为我粱曼真这条被人轻视一生,在搏命。我讨厌被人鄙弄。我是在为自己卖命。”
白舞戈:“……”
粱曼真道:“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此时跪地求饶,就算得以苟全,又跟槁木死灰何异?且这事关系天子颜面,他出了事,你和我又怎么能在宫中立足。莫说你已是锦衣卫的总旗,就是你的义父,指挥使大人,不也得仰东厂的鼻息,行事总是受制用他。”
白舞戈近前道:“太子年少不能亲政,藩王、皇后、东厂,就连一个小小的选侍都能为难你……我们在这宫里,只能韬光养晦……”他看着远处宫门口,行进的车队,车上华盖仪制是亲王所用,这是安王到了,心中深叹一声,默然良久,转而道,“粱曼真,你若坚持,我自当奉陪。”
粱曼真眼中一热,他所担心的她何尝不知,但是事到临头,她真的无回头路可走。
他们并肩前行时,后面一片欢声笑语在身后肆无忌惮的响起,似是故交相遇有说不完的话:“青宁妹妹,难得进宫,今日一见居然出落得如此仙人一般。”
粱曼真闻声向边让了让,等着这一行丽人先行过去。
风吹衣动,芳香如花,一个容颜俏艳,身形高挑,眉色如墨的女子挽着吴丽华的手边走边笑。吴丽华本是艳冠六宫,但常年在宫里不免规矩约束,将原本的女儿态尽数给去了特色,只余下空空的一模一样的气质举止。因而与那女子一比反倒失了几分妖娆之色。
粱曼真侧身行礼,白舞戈亦垂首恭立。青宁与吴丽华已走过去,行了几步后,转头看向白舞戈,双眼不住的打量,悄然问:“那侍卫怎么长得如此英俊?竟比宁王妹子的面首还要好看。”
吴丽华轻扶青宁的手,侧目斜斜看过来,目光在白舞戈身上转了一圈似有欣赏之意,但一瞥到粱曼真,便冷笑连连将脸别了回去,只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是个长得好看的武夫罢了。我朝向来看重有文采的人,你去看看文渊阁里,有几个武将?”
两人说话间,不觉身后有随行,直到坤宁宫后,方见到高公公站在宫门外,神色不卑不亢的道:“吴选侍、沈姑娘到了。”
两人客气点头,高公公又望向后面,见到来人迎上去:“粱曼真,皇后正在等你。”
粱曼真捧着盒子上前,高公公又向白舞戈道:“皇后招你们入殿侯着。”
说完眼睛示意他们去偏殿。
白舞戈点头,示意身后的亲卫一齐入殿,一会功夫再出现时,身上的飞鱼服已换,之前的烟蓝色,此时全换成朱红色。
粱曼真站在殿内良久,捧盒子打磕睡中,不料一片红影掠过,抬眼扫了扫,复又半合上眼,又抬眼,失焦的看了一会,眼中悄有焦点,愣愣的说了一句:“武哥换新制服了?”
说完又开始半合双眼,似乎是支撑不下去了。
新皇朱厚照登基,后宫女子有品阶的皆聚于坤宁宫前,自皇后起,后列前朝的太妃数人,因先皇不曾有别的宫妃,故而身后除了一些辈分比她大的,便比她小一个辈分的太子宫人。
粱曼真站在最后面,先行跪礼,听了一通皇帝的圣旨之后,又是皇后训话,这一轮下来已将近中午。
待到朱厚照到坤宁宫来时,之前的皇后,已跨越了身为人妻的身份,此时正式成为了前朝的遗孀,当朝的太后。
而张皇后与之前历位皇后不同,她是唯一的皇太后,坐上皇帝宝座的亦是她的亲生儿子朱厚照。
那份荣耀与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看到一身金光熠熠的龙袍穿在身的儿子,向她行礼时,达到了顶峰,从而稍加弥补她两个月前失去先皇的悲痛。
粱曼真看着泪水满眶,却不敢流泪的皇太后,心中生出一片同情,生在皇家连哭都要选时候挑地点,失去亲人不过几月便要强打精神的操持后宫诸事,这其中的苦楚只有身在此中的人才明白。忽然间她理解太后为何面对安王的挑衅、刘谨的专权、甚至先皇死时太医院药不对症的事都一一忍受着,未有强加追究。
终是为了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别人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天子,而在太后的眼中,这只是一个孩子,过早的走上了皇权的中轴线。
那一条线像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苦海,进入了,便再无以前的日子。
朱厚照拉着太后的手亲亲热热的聊起了宁王所赠的一窝“豹子”,说是宁王在大雪天食物匮乏时,利用小豹子诱捕了母豹子,大小三只全部送了来。
这是他所见的贺礼里,最新鲜的玩意。
太后听后只道:“好生养着,但也别让它伤了人。”
朱厚照笑道:“我是它的主子,我要驯服它,怎么会让它伤了我?已着人送到西北营房,那里养的飞禽走兽挺多的,放它进去,定是好玩。”
太后道:“皇帝从今天起要以国事为重,那些吹拉弹唱、吃酒斗兽的玩意少碰为好。”
朱厚照脸上笑意顿失,没了刚刚眉飞色舞的劲头。
太后心底叹了一声,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道:“安王可好?”
朱厚照脸色一沉,刚才安王还在问及立后事宜,像是这皇后若不立安王推举的人,只怕他这个皇帝都当不好的意思。
他转脸看到粱曼真还捧着盒,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起身到了近前。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状嘴角不由得扬起,手在粱曼真头顶上的蓝色花朵上抚了抚,轻声道:“别人都是金玉珠翠,唯你一朵鲜花。”
粱曼真还在半梦之中,掀掀眼皮看着朱厚照正对着自己笑,忙拍拍脸道:“皇上。”
朱厚照凑近过来:“朕刚才差点来不了。”
粱曼真道:“皇上想去哪,还有谁能阻拦?”
朱厚照道:“安王说他的王妃,想做一顶冠子,求宫中凤宫一看,说是要领略皇家的贵气。”
粱曼真道:“他是想看珍珠吧。”
朱厚照撇嘴道:“是,就是要看他献的稀世珍宝。”
粱曼真将手中捧了半日的锦盒举了举,嘴角隐隐含笑道:“那请安王和王妃入坤宁宫就是。”
朱厚照想到之前在文华殿内,藩王,文臣武将向他行三拜之礼时,安王跪得最晚,姿势最为敷衍,起身时却是最快最无状的一个。
平时他也不拘这些繁重的礼仪,但太傅李东阳在一个月前,反复跟朱厚照提到了宫廷礼仪里,皇帝登基大典是极为隆重且要紧的。
臣子们对皇帝不可有任何不敬之仪。
但安王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简直就是没有将他当皇帝看待。
正好,他要挫挫这个刺头王爷的威风。
他眼睛一亮,转身向一侧的张永道:“给朕叫安王、安王妃、宁王、宁王妃入坤宁宫。”
张永嘴中应了一声,却未立即走,而是向太后身边的高公公看了一眼。
高公公眼神示意,让他立即去办,张永这才一甩净鞭,快步去宣王爷们。
安王朱寘鐇,是朱元璋第十六个儿子一支延续下的一脉。世代居于陇西之地,他和安王妃,年纪与太后相仿。他未曾到过京城,世袭了他老爹的爵位。
他一进殿两眼便在向个年轻宫妃身上转,丝毫没有避嫌之意。
安王妃在侧忍了又忍,几次都伸手去掐安王的胳膊,安王却只挥手笑笑,一副看见美色便走不动路的猥琐之样。
粱曼真瞧见心中甚是烦恶,加之安王用贡品珍珠为难皇帝,更是让她心中增了几分讨厌。
而宁王与宁王妃年纪不大,只有二十来岁,衣着得体,虽用的上好的衣料,衣上所绣花纹图饰却恪守亲王规格,并不逾越。
宁王神色清俊英武,说话更是儒雅方端,一言一行都与安王相去甚远。
宫人敬茶时,以目示意,不见半点骄矜之色。
与太后攀谈,侧身而坐,神情恭敬有问必答,也颇有礼数,出言必以“皇太后”两字相称。
这等皇家气派,礼数有加,粱曼真还是第一次见到。就算是她一直敬仰的夺位之帝朱棣,只怕也不会比眼前的宁王更有帝王风采。
再看皇帝,倒像是自由浪漫一心自我创业愣头青,冲戏十足,少了一点沉稳。
太后与宁王说了几句后,安王已然坐不住,他眼瞟四方后,将一众宫嫔女子的头饰扫一遍道;“今日皇帝登基,怎么后宫里没有几个称头的妃嫔伴驾呢?”
太后向左右一看,夏淑英上前道:“夏氏见过安王。皇帝还未大婚,太后打理后宫时便崇尚节俭,故而宫中嫔御皆以太后之命为准,简洁钗环做饰,今日皇帝登基,几位宫人新衣简饰,一是向皇帝表贺,二是向太后尽孝。”
安王吃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抖了抖:“是吗?”
他手中的竹纹纸,很便宜,并不值什么钱。但这上面印上字了,便不再是一张扔地上无人注意的普通纸张。而那上面字,若是写上什么让人心神向往的勾出人兴趣的东西,那不值钱的一片薄纸,也能卖出三五文钱。
价值五文钱的纸,不再叫纸,而称之为邸报,经过一些混迹京城印书局的文人编写之后,冠以皇城邸报四字,便瞬间变得高大上起来。
当然里面的内容,才是最让人津津乐道。这一期的邸报上写的并不是皇上登基的事儿,反而是由京城里仙游楼开出的一个赌盘。
标题党们直接上了干货“大明新后局”。
具体内容是,里面开出盘面,赌宫中谁将成为皇后。
吴丽华和夏淑英为热门人选,选吴丽华的买三赔一,也就是说,你花三两银子买吴丽华成为皇后,最后一分不赚,倒贴二两。而选夏淑英则买一赔十,花一两银,若是夏淑英成了皇后,那便是能得到十两银子。
虽然这种民间□□,是些王孙贵族爱玩的玩意,但是却惹得民间跟风相投。这份东西的幕后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东厂刘谨。
小报在太后和皇帝手中轮了一遍,最后落到了粱曼真的眼前。她伸了伸脖儿,就看到“新后、吴三个字,一下子天雷勾动她腹内藏的肝火,虽说一直暗示自己吴丽华爬到什么位分与她无关,可是现在却有一种刀架脖子,吴丽华踩她脸的感觉。
之前倦怠无比的身体,居然因此亢奋起来,脸上的汗也慢慢往外透,不能让某人成为新后,至少她在宫里里绝对不行。
火烧眉毛时当如何行事,急迫呼救来不及了,耽搁一天,那位磨的刀就砍向她小脖儿一分,就算拼了她这二十四年的脑力,以服从调计降分考上985的能耐是,也得将吴丽华拱下新后之位……她稍挺了一把腰,眼睛看向朱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