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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晋江文学城首发 ...

  •   谭司药虽说一脸温和的模样,目光里却透着,只有成年人才能看得懂的阴冷。

      粱曼真被她盯得一激灵,别开眼,看向头顶上方的小白。

      尝药监里,试药死的孩子还不够多吗?

      悲剧这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东西,真的能跟着她粱曼真三生三世不成?

      不行,她得自救!

      小白退后半步,目色警惕道:“不行,我在勋阳府时,看到生病的娘子喝了药就不敢奶孩子了,说是怕孩子娇弱受不得汤药中的药性。”

      谭司药向边勇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强夺下女婴。

      边勇迟疑不决的呆在原地。

      身为一个男人,边勇为太子新药一案调查不假。

      可是明明梁夫人已证明药无毒了,为何太医院这帮子人还要为难梁夫人和她的孩子呢?

      这事说不通啊。

      双方僵持之间,门外有位高公公过来传梁夫人入太子寝宫。

      女医侍理直气壮的阻拦,一口一个,“太子为重,试药自是要试到万无一失为好。”

      高公公半眯着眼:“皇后懿旨,梁夫人即刻入东宫,有阻拦者,以谋逆论罪。”

      太医院的院判立即收了声,女医侍失了助,也不敢多言。

      粱曼真眼见梁夫人要走了,她这个毛都没有长齐,只是被一个自身难保的六岁男孩,这样抱着,只怕也是很难见着明天的太阳。

      紫禁城里,人多如牛毛,可冤魂也是轻如鸿毛计。

      她可得好好活下去。

      眼见梁夫人已经跟着走出几步,再转个弯儿,她极有可能与之永别。

      于是。

      粱曼真当机立断,扯开嗓子狠狠的哭号起来。

      婴儿的啼哭声,最是让人心软。

      皇后曾诞育过一位公主。

      那小公主也是哭声震天,让皇后疼爱之极。

      后来,只要是有谁让公主笑了,就能得到赏赐。

      整个皇宫,宫女太监们没有哪一个不是卯着劲的逗公主开心。

      只是去年,公主死了,宫里便没有了婴儿的啼哭之音。

      粱曼真哭起来,竟然让众人都回到了一年前一般。

      虽说无去哄,却也无人敢上前喝止粱曼真的哭泣。

      梁夫人顿时不走了,回头看了一眼粱曼真。

      粱曼真眨巴着眼,泪珠儿像是趵突泉般,涌流如河,仿佛千言万语,要对娘亲说。

      对视两眼,粱夫人心痛不已,哪里还走得动。

      她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高公公,我家官人年过四十,才得这一个女儿,求您看着梁家只有这一根独苗的份上,让民女带上她吧。”

      高公公眼角掀了掀:“不是不讲情面,只是这孩儿嗓门也太大了些,太子正病着呢。吵着太子,那臣可担不起啊。”

      婴儿哭泣,不是饿就是病。

      梁夫人心道,宫中已有人对太子不利,若是女儿离开她的视线,只怕跟那几个试药者一样,都会死。

      她得想法子,救她的女儿。

      梁夫人强压心中不满,略顿了顿,忙转头对小白说:“小白快哄哄你妹妹。”

      小白早已拍着粱曼真的后背,轻轻哼着歌谣,只是粱曼真一句都听不懂,因为他哼的不是官话。

      不过,粱曼真心领神会的停止了哭泣,朝小白咧嘴,眼泪还挂在脸上,但笑容已经灿烂无比。

      小白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声,又哼唱起歌谣,呃……还是听不懂,但粱曼真依旧很配合的笑着,好像她正听着世界最美丽的曲子。

      奇了。

      高公公向粱曼真深深看了一眼,这孩子如此善解人意的吗?刚生出来,就懂得啥时哭,啥时得笑,这是上天的安排吗?

      “那……让谭司药抱着吧。”

      “不行……”梁夫人立即打断,“只有小白抱着她才不哭。”

      高公公半虚的眼微微闪了闪,阴森森的光里隐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意。

      没有说好,却也不在阻止梁夫人带着孩子去太子寝宫。

      他淡淡一句,“看她的造化吧。”便将净鞭往身前一挥,侧身径直走开。

      高公公一行人,在前方带路。

      边勇与一众太医院的人,跟在后面,一个个神色各异时不时拿眼去瞧小白怀的小婴儿。

      穿过迂回蜿蜒的长廊,直到一片开阔地,粱曼真的眼睛才算见着了阳光。

      小白拿手给她遮着脸,似要给她挡住北国的春里的寒气。

      粱曼真瞟见他手上的红紫的冻疮,心底不忍,嘟着嘴,向他的手心吹气。

      吹了几口,嘴巴累了,停一会,又接着吹,直到吹到腮帮子酸楚难耐,方才停下。

      小白把手移开些许,盯着粱曼真看了又看,眼中似有疑惑。

      他担心不会自己捂住了她的鼻子,让她不能喘气了。

      忙伸出红通通手指,在她鼻下试探,有鼻息,没事。

      他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东宫门外早早跪倒了一片神色凄然的宫人。

      粱曼真随着小白的行进,在那些宫人的身边穿梭来往,她颇有兴致的将那些宫服一一看过,点评。

      果然跟台北故宫里所藏的一样,不过那里的馆藏到底是过了几百年的陈年旧货。

      宫服,这种公务员制服,还是不及眼前这些人穿的鲜亮有质感。

      高公公一路疾走,到门前停下。

      粱曼真在小白怀里颠簸了小半会,直到停下,方才拿眼瞟了瞟传说的太子东宫。

      但听到宫门外一名年长的女官迎上来:“皇后说了,直接进去。”

      高公公侧了侧身,示意后面还有人。

      说罢向粱曼真的方向瞅了一眼:“大的小的一并进去。”

      粱曼真瞬间明白,只怕是高公公早早派遣了小太监去通报皇后,因而皇后才没有了那些啰嗦事儿。

      果然,进去后,梁夫人有了座,座下面还给了一方棉垫儿,刚坐下一旁的小宫女捧着热气腾腾的碗上前。

      粱曼真被小白抱着,根本看不到碗中何物,却闻到一股阿胶味扑鼻而来。

      梁夫人不敢动,只勾着头。

      皇后挥手让众人退下后,扬声道:“墨云,坐吧。”

      墨云?这位梁夫人原来跟皇后是旧相识。墨云是梁夫的闺名。

      粱曼真本有些困顿的心神,又被好奇心给振奋起来。

      只见梁夫人左顾右看一番,确认无人后才道:“墨云还是跪着吧。”

      皇后默了默:“刚刚生产之人,不能受风寒,春寒侵肌伤骨。”

      闻言,梁夫人不再说话,只静静的站在了一旁。

      诺大的东宫,静得像一座空城。

      明明住着数百人的宫殿之内,此时却只有死一般的宁静。

      谁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极为控制。

      粱曼真在小白怀中抖了抖,鼻子堵塞的她虽有他的体温保护着,可毕竟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小白悄悄往火盆的方向移了移。

      每移一步,都像是匍匐在藤间的小蚁,微不可见的,却又实实在在的向着温暖的地方前进。

      三柱香的时间过去,粱曼真感觉到身体不再那么冷,原来皇后给了一块棉布裹住了她。

      此时,宫人进来,在皇后耳边细语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皇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怜本宫这么多年,只保住了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再有什么闪失,别说我们张家,甚至于……”她的声音又低了一分,“皇上的位置也难保啊。”

      皇后口中的皇上朱佑樘,便是那位从万贵妃手中逃出生天的宫女之子。

      要说起这位皇帝极为可怜,母亲是一个洗衣宫女。

      纪氏生下她后,一直在紫禁城内跟万贵妃玩起了躲猫猫。

      她虽然无权无势,更无恩宠,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穷尽了一身的智慧与力量。

      儿子被封为太子后,便暴毙在了冰冷的宫墙内。

      粱曼真对这一段历史那是记忆深刻。

      每每电视剧里一提及万贵妃,她都恨得牙痒痒。

      不过,这位后宫里只有一个皇后的专情皇帝,生育能力一般,生了两儿一女,只留下了现在的太子。

      皇帝失去皇子,再找女人生就是。

      皇后失去了太子,只怕再也不可能有机会生儿育女了。

      梁夫人从皇后手中接过碗,不敢喝,又不敢放下,只得端在手中,装作太热等等再喝的模样,徐徐的道:“皇后,医者父母心,我家官人自是会尽心医治太子的。

      只是试药的事,若还是像今日这样,只怕有多少救命的药,都会变成催命的毒。”

      皇后点头,方才高公公已经通传了试药的细节,若不是她请边勇抢先去审梁夫人,只怕现在尝药监里没有活人,全是尸体。

      她思量了一会道:“你说的没有错,不过但凡皇族进药,试药这一环便次次不能遗漏,别说是试死了十几个人,就是宫里的内臣宫女都为此而死,这规矩也是不能破的。

      本宫也不瞒你,太子刚刚服了你喝过的药,现在睡下了。”

      粱曼真本来听皇后与梁夫人你来我往的说着,已经有些倦意,听到这里,猛然回想起来,边勇亲自煎了药,又“逼”着梁夫人喝下,原来只是拿梁夫人试药。

      太子这半个月来久病不好,皇后自是急了。

      况且太医院里的太医们,皇后也是信不过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拿着梁夫人的命来赌新药的效果。

      粱曼真为自己的母亲遭遇的不公,嘴巴里哼叽了几声,颇不悦的拿眼扫了扫皇后。

      梁夫人显然没注意到女儿粱曼真的好心,只一心想着救官人和女儿,明明被人算计了,还得强装无事的道:“皇后为太子用心良苦,只要太子服了药有用,自然就是好药,若说到试药……”

      梁夫人顿了顿,想着当如何说才能两全时,小白站了出来。

      他扬声道:“小的,愿意为太子殿下试药。”

      皇后打量小白:“这位就是试药未死的那一个……”

      小白跪下道:“是。”

      皇后:“你一路抱着小婴儿,也是累了,给奶娘抱吧。”

      小白心中一紧,面色微沉:“小的不累。在住的地方常帮忙抱孩子。”

      皇后:“可是勋阳府?”

      小白:“正是。那里没娘的孩子多。”

      皇后微微动容,勋阳府里的流民之后,居然有这等有担代的孩子。

      她稍稍抬了抬凤眼尾梢,对小白道:“你不累,可这孩子要吃奶,要洗澡,要换尿布的,你也会吗?”

      小白微窘,随即不舍的看着怀中的人。

      粱曼真眼内闪闪放光,心底在呐喊起来:“老娘真的饿了,小哥哥你歇会子呗,从出生到现在,所有坏人的长相她可记得牢牢的。”

      今日父母之辱,粱曼真是记在了心里的,不过现在保命要紧,报仇的事,容以后再说。

      小白自抱着粱曼真起,就一直觉得怀里抱着的并非寻常了一个婴儿,像是有什么东西跟他的内心绑定在了一起。

      他说不清为何着紧怀中之人,只紧了紧了手臂,对皇后道:“小的进宫前,曾用米汤喂过自己的妹子,换过尿布,晚上抱着妹妹睡。一次我去给人送东西,把妹妹交给别人看着,回来妹妹就不见了……”

      他说到“不见了”三个字时,说话声音骤然低了许多,眼睛里突然多了一点东西。

      粱曼真一瞧,透明亮晶的泪,隐隐而动。

      他眼中透出与寻常孩子不同的神色,那一眼像是成年男子与心爱之人分开般的痛楚,眼眶瞬间便红了。

      呃……小哥哥,别哭,已是过命的交情,粱曼真永远记住了你的脸,只要活着,就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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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脸上略有不悦:“这皇宫之内,怎么会有人拐孩子呢?何况还是刚生出来的,只怕没有走出这东华门,就让她的哭声惊来了锦衣卫。”

      小白思考片刻:“皇后说的是,这女娃娃离开我就爱哭,我抱着才不哭闹。太子方才睡下,不敢惊扰了太子。”

      皇后一听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有些不信:“真的?”

      说着皇后挥手,让女官上前接去。

      小白无奈,将粱曼真放到女官的手上。

      粱曼真想着这就把她易手了交出了,也罢,小哥哥年纪小,自顾不暇的,不能再去祸祸人家了。

      粱曼真只觉得身子骤然离开,随后,屁股上被什么扎了一下,痛得她当场号出一个破音式嚎啕。

      粱曼真的哭声果然名震天下。

      整座东宫,像是安上了高音喇叭,十几房,每一个角落,连宫门外都听到了。

      众人一愣。

      女官吓得直拍粱曼真的后背。

      粱曼真越发的哭出生离死别般的凄厉音色。

      她哭闹得厉害,眼睛却瞥着小白,心中暗骂,小白你居然又掐我屁股,老娘的屁股精贵着呢,你这种行为叫性~骚~扰~!

      赔我精神损失费来!

      梁夫人听闻,跟着一块哭了起来。

      皇后也是生过孩儿的,哭声自是不能让她有什么不适应,但这婴儿这般哭泣,似乎是生离死别一般的悲号,不由得让她想起自己两个未能养大的女儿,心中十分不忍。

      她摆了摆手:“罢了,这小东西认人了。”

      粱曼真再次回到了小白的手中。

      不过,不等小白哄好大哭不止的粱曼真,殿内的宫人慌张的跑出来,“醒了,醒了,醒了,太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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