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快跑》簪簟

29、番外?公主无双1

　　哥哥走的那日，正是染染姐姐大婚后的第二日。依着庆和郡主的吩咐，京中各家掌柜的纷纷在店前挂满了红绸和灯笼。不管是街头卖油卖米的小店，还是颇负盛名的各家酒楼。
　　整个京都暖红一片，看着扎眼。
　　我倚在望乡楼的窗户边上看着一对人马自我眼前经过，往北方行去。为首的那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从我的方向，依稀只见得他紧抿着嘴唇，神色不明。
　　他身侧的女子带着斗笠，偏头与他说了些什么。他身体一僵，接着就挥动着马鞭往前方疾驰而去。
　　我有些怅惘，母妃啊母妃，你激他做什么，为何不让我再多瞧他一眼？
　　我看着他身影渐行渐远，手上用力地扯着窗台上的红绸，心中大骂自己没有骨气。不过是个没良心的哥哥，也值得我这样酸一场？
　　前些日子我问父皇，为何要将哥哥打发去镇守北境。
　　我父皇从容地合上手里拿了半柱香的功夫也不见翻一翻的折子，“你哥哥自己做的决定，你去问他好了。啊，对了，你母后今日去青玉宫学做衣裳，我要去接她回来。”
　　我伸手拦住他，不让他踏出宫门。他提着我身后的领子将我拉到一旁，温言道，“乖，你今日带着弟妹去长安宫用晚膳，不许打扰我和你母后。”
　　我气极了，双手叉腰鼓着眼睛瞪他。
　　他闲闲地叹了一口气，“改日我要将柳湛叫来问一问，好好儿的一个长公主，都被教成什么样了？”
　　我抱着双臂，凉凉地回他，“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可关我师父什么事？”
　　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转头就让小桂子将《论语》拿来让我抄三遍。
　　长安宫内一片静谧。
　　我在东暖阁内点了灯，伏在案上咬牙切齿地抄《论语》。
　　我握着手中的紫毫笔，一笔是莫名其妙要走的哥哥，一笔是含糊其辞不说实话的父皇，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笔尖上滴下的墨险些将纸张浸破。
　　无忧在一旁帮我磨着墨，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姐姐可轻些写吧，纸破了又要重写。”
　　我偏头看着粉雕玉琢的妹妹，她一双干净的眼眸内净是担忧。我心下安稳不少，放下笔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楚捷从门口进来，让跟在身边的小七将无忧送回未央宫去。
　　无忧扯着我的衣袖，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姐姐抄不完功课怎么办？会被父皇责骂的。”
　　楚捷揉了揉她的发髻，温和地开口道：
　　“阿樱放心，哥哥会帮姐姐做好功课。你先跟着小七回宫歇息。”
　　眼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无忧走出门去，楚捷便坐到我身侧拿起我的功课，声音低沉道：
　　“怎么你都十四了还被罚抄《论语》？你这样的功课交上去，必是要被退回来的。”
　　我赌气一般地将笔砸在砚台上，扭过脸去不和他说话。
　　他轻叹了口气，拿过纸笔兀自默写起来，“我来抄这三遍，你过来帮我磨墨好不好？”
　　我硬梆梆地回他，“你出去，我自己会抄。”
　　我盯着角落里那盏同人一般高的宫灯，烛火闪闪烁烁有些晃眼，却比不过我身后传来的眼神一般灼热。
　　我略有些恼了，直直地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道：
　　“你要走就走了，还来看我做什么？！”
　　他无辜地看着我道：
　　“这是长安宫，我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
　　我更是恼怒，站起来就要走。
　　他从身后拉住了我。一阵麻意自我的指尖传到心尖上，我心中轻颤了一下，只想将他的手甩开。
　　他与我一同习武，自然是能将我的招数一一化解。几个回合下来，他依旧牢牢地握住我的手，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那双眼睛中，竟闪过一丝细细密密的情意。
　　我心中浮起一丝异样，只能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冷冷地开口道：
　　“我竟不知道，这是做哥哥的道理。哥哥要走便走，若是为国为民大可不必相告。阿梅虽是女儿身，到底是知道何为江山社稷。”
　　他微微蹙起眉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晦暗不明，只好将我的手松开。
　　我看着面前这个护了我十四年的哥哥，不知何时已经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模样，原本瘦弱的肩膀日益宽厚，双手骨节修长，带着些薄薄的茧。
　　他今日放了我的手，我自然也放了他，再不相问。
　　回到未央宫时天色已经暗了。
　　父皇与母后在正殿内摆着棋局。我跪地请安，顺道请求父皇宽限我两日，这三遍《论语》，我今晚是交不出来。
　　父皇一面让我起身，一面将我母后藏在手掌中的棋子抠出来。我坐到母后身边，暗暗地拉了拉她的袖口。
　　于是她斟酌着淡淡地开口：“不过是三遍《论语》，今夜母后陪着你抄完便是了。”
　　我心中一喜。
　　果然听到父皇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后日便是惜儿与染染的婚事了，阿梅多花些时间陪着染染，这三遍《论语》就不用抄了。”
　　我母后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如此甚好。”
　　次日我只告别了双亲，带着自己的小包袱和母后私下里预备的礼物去尚书府小住。
　　我托着腮看着兰溪姑姑清点染染姐姐的嫁妆，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怅然。
　　染染姐姐与叶惜哥哥青梅竹马，熬了三年终于能结为连理。而那谁在婚礼一结束就要启程去北境。
　　我倚在窗前看着府里挂起的大红灯笼和红绸明珠，眼前晕开一片红色的迷雾。
　　肩上蓦地多了一只柔软的手，我转头看着眼中净是疼惜的染染姐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温温柔柔地递过来一方帕子，开口和我说道：
　　“若是舍不得，为何不在宫中多陪陪他？”
　　我擦干了眼泪，恶狠狠地说道：
　　“谁说我舍不得他！他不过是个猪头！”
　　她轻笑出声，接过帕子扔回案上的竹筐里。
　　“后日一早我们去宫门口送楚捷哥哥与皇贵妃去北境，明晚你可要回宫吗？”
　　我摇摇头。
　　这场轰动帝都的婚事一结束，我便背着包袱躲到了望乡楼。
　　……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红绸子都快被你扯破了。有什么心事说给哥哥我听听？”
　　来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风流倜傥的欠揍模样。
　　我白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
　　“二舅舅真是宽宏大量，前些日子纵马在闹市才闯了大祸，竟这样将你放了出来。”
　　他依旧眯着眼笑，“哎呀王家恶霸都快将那小娘子折磨死了，哥哥我是英雄救美。话说小阿梅是怎么了，要在哥哥我这望乡楼借酒消愁？”
　　这副猫狗都嫌的八婆模样，当真是当不起“月明”这个清清朗朗的好名字。
　　他过来戳戳我的肩膀，“你昨夜不在尚书府，也不回宫，可把你哥急坏了。看来姑姑并未将你的消息告知你哥。”
　　我懒得细想我母后意欲何为，只微笑着问他：
　　“我一到望乡楼，不是就有伶俐的小厮通知你和亭予哥哥么？”
　　他将带来的酒放在案上，懒洋洋地躺在我身边，用双手枕着后脑勺，吊儿郎当地说道：
　　“你就装傻吧。你是没见着你哥今日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我垂了眼眸，是他不说缘由执意要走，脸色黑不黑的与我何干？
　　我收起脸上的阴郁神色，笑吟吟地为他倒了一盏酒，“二哥哥既是来问我的心事，干坐着可怎么好，先喝一杯。”
　　他微微挑起眉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用手半撑起身子，斜着眼睛看我，一副作死的混账样子。
　　我用手叩着白玉瓷杯，一些女儿家的心思倒是说不出了。他也不催我，只坐正了看着我说道：
　　“你自幼便跟着你哥哥，如今他一走，你心里自然是不痛快。”
　　接着又轻笑出声：
　　“只怕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会不痛快？”
　　我惆怅地看着天边自流云中散出来的阳光，喃喃地说道：
　　“我若是知道，又怎么会躲来你这里。”
　　“我以为你是和你哥哥赌气呢。”
　　“他都走了，赌气又能怎样？我不过是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罢了。倒累得他为我背了黑锅，都以为是他不告诉我离开缘由我才负气出走。”
　　我见他眼中略过一丝心疼，觉得奇怪得很。他难得正经，温和地看着我说道：
　　“你年纪尚轻，再过几年或许就明白了。”
　　我向他翻了个大白眼，“你不过也才年长我两岁，怎么反倒像个老头子一样？”
　　他又恢复了素日里的风流神态，笑嘻嘻地看着我道：
　　“妹妹如此天真可爱，做哥哥的自然是要老成一些。”
　　他用手叩着桌面，慢条斯理地问我道：
　　“若是今日要去北境的是我或是你亭予大哥哥，你可会有现在的这般心思？”
　　我愣住。
　　二哥哥眼里含着笑，只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放下酒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