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快跑》簪簟

27、第 27 章

　　腊月二十五这天，庆和郡主连城与夫君叶楣连同礼部尚书陆尘与夫人兰溪一道进宫，讨论儿女联姻之事。经过了整整一天艰苦卓绝的商议，叶惜与陆染的婚期终于初定在三年后的七月初七。
　　爱女心切的陆夫人舍不得女儿太早出嫁，多次红着眼眶几乎落泪。我与连城只好拉着她进入内室好生安抚。
　　我黑着眼圈牵起兰溪的手，诚恳地看着她道：“染染是皇家未来的儿媳，我定会以公主的礼制为她添一份嫁妆。”
　　连城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噼里啪啦地说道，“苏苏你是昏了头啦？染染嫁进我们家，你与皇弟添的那份只能算聘礼…”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是这样么？”
　　“……是这样。”
　　兰溪眼里包着一汪泪，“多谢皇后娘娘。”
　　连城站起身来，从袖里掏出帕子亲自为她拭泪，温温柔柔地安慰道：
　　“你若是思念女儿，大可随时到叶府小住。两条街巷的距离，方便得很呐。”
　　这还是传说中那个英明果敢冷酷无情令无数贼人闻风丧胆的女神探楚连城？
　　果真是为娘的心里只有儿啊。
　　正殿内，楚洵正闲闲地倚在靠垫上喝着茶。陆尘见夫人出来，急忙走上前来揽住她的肩，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你嫁给我时也不过十六岁，现在可觉得后悔么？”
　　兰溪摇摇头，倚到他怀里。
　　连城在一旁感叹道：“温柔果真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末了又朝着叶楣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人一辈子也学不会呐。”
　　叶楣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问道：
　　“楚连城你皮痒了？”
　　连城抱着手臂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想打架？”
　　我默默地挪到楚洵身边坐着，牵起他的手合力抵挡这两对夫妻的攻势。他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轻咳了一声说道：
　　“夜深了，早些回去吧。”
　　大福子机灵地走过来，“奴才送两位大人和夫人出宫。”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十分惆怅，“日后阿梅和阿樱出嫁，我该怎么办？”
　　楚洵从背后将我揽在怀里，咬着我的耳垂暧昧不清地说道，“苏苏，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好不好？”
　　一股麻意自我耳垂上传到全身，一种身不由己的失重感袭来，我转身抬手环住他的腰，闭着眼昏昏欲睡。
　　这时琳琅走过来轻声说道：
　　“启禀皇上，大皇子求见皇后娘娘。”
　　我强撑着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
　　“请他进来吧。”
　　楚洵一手按着我的背，声音低沉道，“就说皇后娘娘睡了，请大皇子明日再来。”
　　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让琳琅迎楚捷进来。琳琅笑着回话道：
　　“大皇子体谅皇后娘娘，自己到西偏殿和二皇子睡下了。”
　　楚洵的声音低沉愉悦，“不愧是我亲手带大的。”
　　夜色沉如水。
　　我懒懒地趴在床上，累到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楚洵半撑着身子，眯着眼睛问我，“你可服气了么？”
　　一副欠揍的混蛋样子。
　　不过是方才戏言了一句“他比我老”，就被他下狠手收拾了一通。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捏住他的嘴唇。他却握住我的手，笑眯眯地挨个亲吻我的手指。
　　我收回手，翻身趴在他胸口上把玩着他的头发，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要放阿捷走么？”
　　他伸手慢慢地按着我的腰背，徐徐地说道：
　　“他已经十四岁，可以自己做主。”
　　我蹙着眉说道：
　　“前些日子名单上的宫人已经被我亲手下令赶了出去，若是阿捷走了，我不是枉担了严苛的虚名么？”
　　他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他才欲言又止地开口：
　　“苏苏。”
　　“嗯？”
　　“没什么。”
　　我最见不得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就伸双手卡住他的脖子摇晃着，“你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掐死你。”
　　他用单手擒住我的双手，翻身压上来，声音低沉道：
　　“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我脸一红，老老实实地待着再不敢乱动。
　　楚洵像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
　　“苏苏，你可知道楚家与容家、白家、蒙家的百世联姻？”
　　我感慨道：“自然是知道的。你还未出生就被先帝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声音低沉道：
　　“那你自然也知道，不管是容家、白家，还是蒙家都不可能是未来太子的母家。”
　　我一愣，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我朝表亲之间未有联姻习俗，太祖当日定下楚家与蒙家、白家、容家的百世联姻，一是为了褒奖有功之臣，二则彻底杜绝了几家拥立太子的可能性。
　　宫中如今只有两位皇子，一位是皇贵妃蒙氏的楚捷，一位是中宫皇后白氏的楚无虞。
　　这些年楚洵专宠我一人，后宫众人皆知这是帝后情深，而前朝大臣虽颇为不满，但也并不阻拦。
　　一则，这是皇上的家事；
　　二则，皇上如今不过三十五岁，若再孕育皇子也并无不可。
　　我黯了眼神，大楚江山不可无人继承。
　　这就意味着，后宫其他妃嫔必须为楚洵诞下一名太子。或者，必须有新人入宫为皇家绵延子嗣。
　　我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慢慢冰冷下来，手掌心甚至开始冒冷汗。我侧过身去，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强忍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
　　楚洵从背后贴上来揽着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包裹在怀里，担忧地问道：
　　“苏苏，你还好吗？”
　　我不好。
　　我应该早就知道是这样，我早就应该知道会是这样。
　　若我只是一年只见皇帝三五面，有自己生活的小小贵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我为何不像菖蒲，心中装着一个人，到死的那天也有人挂念？为何不像云贵妃，老早躲得远远的，守着一窝猫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为何不像舒贵妃，帮宫里的孩子做做衣裳，闲时做做刺绣打打麻将？
　　我为何要沉溺于什么帝王之爱？
　　我以为我何其有幸，可以完完整整地得到他的爱；我以为我坦坦荡荡，自知晓了心意就安心地和他在一处；我以为我无比通透，实则我才是整个宫里最傻的人。
　　我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不住地从指缝中渗透出来。原来，原来，我也是个庸俗小气的女人啊。
　　楚洵撑起身子来，手臂用力将我的身子扳过来，“苏苏，转过来让我瞧瞧。”
　　我顺势面对着他，勉强地笑着说道：
　　“阿洵，你说放在手中抓不住的东西，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要比较好？”
　　楚洵神色有些受伤，只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自顾自地说道：
　　“阿洵，你真的不该爱我。你真的不该，一开始就这样爱我。要我看着你和别的嫔妃生儿育女，我做不到。”
　　我眼睛看着头上的帐子躲避他的眼神，“除非，你放我走。”
　　他在我面前沉了脸，恶狠狠地憋出两个字：“不放！”
　　我擦干脸上的泪，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脸说道：
　　“阿洵，阿捷不可能是大楚未来的太子，剩下的只有无虞。楚白两家百世联姻，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不能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废止掉。大楚江山万年传承，怎么能断送在你的手里？”
　　“从我进宫见你的第一日起，我就知道我不会是个宽容大度的妃嫔，也不是个宽容大度的皇后。”
　　我闭上眼睛，眼泪流得更加汹涌，“阿洵，你当真不该来招惹我。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进宫。”
　　楚洵像往常一样紧紧地把我锁在怀里，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苏苏，别哭。”
　　我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用力到指尖发白，而后又轻轻地放开，“阿洵，你真的应该放我走。”
　　“苏苏，你不信我？”
　　“我不愿做罪人，也不愿你做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