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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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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洵放下他儿子,施施然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才开口道:
“先去看看阿梅。”
说着便大踏步向偏殿走去。
楚捷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道:
“若是父皇以后这么揍阿梅,可怎么办才好?”
我一边牵着他慢慢走,一边憋着笑问他:
“如果阿梅真的被你父皇揍了怎么办?”
他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纠结道:
“大不了,我替妹妹挨揍……”
我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二十四孝哥哥就是这么来的。
我刚踏进偏殿,便觉得热得慌。又嫌麻烦不想解开披肩,只好倚在门框上,看着一大一小围在摇篮边上。
阿梅出生以来,宫中半数的兽金炭都送来了棠梨宫。好在楚洵的后宫人少,倒也没有发生妃嫔缺炭被冻倒在宫中的惨案。
各宫的宫人们在室内当差也便罢了,主子宫里自是暖和,他们的房中也点了银炭。若是在室外当差或要外出走动,必然是要穿得足够厚实。
宫人们来皇宫谋差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外人看是风光无限,其实却是要在这宫中耗上半生的光阴。
先太后与楚洵向来宽厚,从不苛责宫人。皇后更是尽心尽力,宫中从未发生过宫人倚仗主子的权势拌嘴打架的事情,偶有一两个不知数的太监宫女,也被打发了出去。
因而这宫里虽然人少了些,日常却井井有条,未有丝毫错乱。
就说这楚捷和阿梅,是宫中唯二的两个孩子,宫中各人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不管楚捷跑到哪个宫,皇贵妃都是放心的。不管照顾阿梅的宫人年岁如何,样貌如何,我也是放心的。
楚洵脱下身上的墨色大氅,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梅,用手托着她的脑袋,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鼻子,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摇篮中。
接着再用手摸了摸身旁的趴在摇篮上的小脑袋,声音放得柔和:
“你身为兄长,照顾妹妹的同时也要为妹妹做表率,一言一行必要谨慎持重,你可知道?”
楚捷沉默了片刻,才往后退了三步,跪下行了个大礼道:
“儿臣明白了。”
楚洵点点头,伸双手抱起楚捷向我走了过来。小桂子连忙取了大氅,跟在他俩后头。
折腾了这小半日,我们三人到瑶华宫时已是傍晚。瑶华宫中灯火通明,其他妃嫔早已经入席。楚洵先行一步坐到上座,我带着楚捷悄悄地摸到皇贵妃身旁坐着。
阿梅满月,我也跟着沾光,侥幸当了一回甩手掌柜。
我偏过头去小声向皇贵妃道谢,谢她如此费心周全,将一切都打点得妥帖。她偏过头来回我道,一家人实在是无需客气。楚捷端庄地坐在我们两人中间,偶尔也偏头与他母妃说上几句悄悄话。
因是小孩儿满月,大家并不拘束,席间虽然人少些,却也十分热闹。
我与楚洵遥遥地碰了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当然,我杯里装的是茶。
还是皇贵妃体贴,我桌上的酒不过是一壶雨前龙井。
我刚放下酒杯,就见一名小宫女直闯进来叩头道:
“皇后娘娘不好了,请皇上快些去看看吧!”
我心中一窒,顾不得礼仪周全,站起身来就往外冲去。
外头正下着雪,我眼前一片雾蒙蒙,看不见前路。我也顾不上雪地难行,只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我走了许久,可怎么也看不到凤仪宫的大门。
这时身后有一人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揽入怀中。他一手抚着我的头发,一边轻声安慰我道:
“苏苏,冷静下来。有璎珞在,皇后不会有事。”
我听不进安慰,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只抓着他的衣襟,求他带我去凤仪宫。他在我身上披了件大氅,牵着我的手慢慢向前走。
我从未觉得皇宫的路如此漫长,像是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只是他掌心温热,让人放心。
凤仪宫前合欢树的树叶已凋零,树上堆积了厚厚的雪,明珠与缎带也不复昔日的光华流转。
我死死地扣住楚洵的手,往正殿走去。殿中有五六名太医与各自带的小医官,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皇后的病症。
见我与楚洵前来,便起身问安。楚洵开口问道:
“依各位太医所见,皇后此番的病症是何缘由?可有法子根治?”
众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长者开口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面色枯槁,脉象虚浮,实乃心头郁结所致。如今唯有仔细调理,方才能痊愈。”
“皇后娘娘凤体并无具体病症,恕微臣难以对症下药。”
“此刻璎珞姑娘尚在内室,想必会有不同的见解。”
楚洵点点头,过了半晌才开口道:
“各位大人辛苦,今日夜已深,请诸位先回去吧。”
众太医齐齐地告退,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楚洵牵着我入了内室,除了皇后与祥云外,就只得璎珞一人。
璎珞身着素净的衣裙,头发松松的绾在脑后,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
她起身对我和楚洵行了礼,我见她眉目舒展,不见有半分焦急神色,于是也暗暗地放下心来。
我直扑到皇后床前,拉起她的手,轻声地唤她“容姐姐”。她微微反握住我的手稍做安抚,便看向楚洵。
楚洵点点头,吩咐小桂子道:
“传召下去,皇后病重需静养。自即日起,宫中妃嫔无召不得入凤仪宫惊扰皇后。”
小桂子应了一声忙去办了。
璎珞收好案几上的银针,起身福了身子道:
“奴婢就在偏殿候着。”
说完她便退下了。
我见楚洵坐在远处,也就不管他,只专心和皇后说话。
皇后虽然面色苍白,说话却不费力。她抬手抚摸我的脸颊,说道:
“今日阿梅满月本是高兴,倒累得你为我哭一场。”
我摇摇头,只问她:
“姐姐病重,为何室内只留了璎珞姑娘一人?”
她微笑道:
“璎珞一人足矣。”
“那姐姐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本就是表象上的病症,自然是一切都好。”
我愣住了。
这时楚洵走过来问道:
“你今日如此周折,想必是考虑清楚了?”
皇后点点头,又对我说道:
“本无意惊扰阿梅的满月宴,只是今日后宫妃嫔齐聚瑶华宫,行事更方便些。”
我越来越糊涂,却是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我见皇后如此,心中有一个念头慢慢明晰起来。
自去年十月玉姐姐出宫开始,皇后身子便不大好了。宫中虽一切平静,却免不了听到些闲言碎语:
说皇后与玉贵妃姐妹情深,玉贵妃一出宫皇后便十分思念乃至伤及自身。
也有说皇后为掌大权逼走了玉贵妃,心虚惊悸乃至冬日里缠绵病榻。
还有说皇后与玉贵妃之间感情不一般,似乎不像寻常的姐妹之情。
……
如此种种,众说纷纭。
我私心想着,许是皇后在玉贵妃出宫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须得找个法子让她回宫。
璎珞作为医女出宫,自然是能顺利地将皇宫内的消息带出去。
于是我便捏捏她的手,出言安慰道:
“姐姐放心,想必玉姐姐听闻姐姐身子不好,不日便会请旨回宫。”
她莞尔一笑,眉目中带着万般柔情,再不多言一句。
此时楚洵伸手握住我的肩,缓缓说道:
“苏苏,天色晚了。”
我一心念着玉姐姐不日就能回宫,也一心盼着她二人的感情开花结果,却忘记了那日我与楚洵的对话:
“你说皇后如此聪明,怎么就看不清自己的心呢?”
“说不定不是看不清,只是假装看不清。”
……
皇宫内一片静谧,小桂子已带着宫女太监们候在凤仪宫外,见我们出来,便急忙叫了轿辇来。
本来我想与楚洵慢慢走回宫,但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又至深夜,还不到宫人清扫皇宫的时辰。若是我与楚洵走回棠梨宫,怕是鞋袜都得湿透了。
上轿之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凤仪宫,朱红色的宫墙隐在这茫茫的冰雪世界中,倒是别有韵味。
待玉姐姐回宫,这里又该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