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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渣男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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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常年捏着嗓子说话,喉音早就变得尖利,他哪怕使劲压低自己的声线,音色却依旧听上去软绵绵的,没有男人的粗犷浑厚之感。
“那位,必不会受皇上的待见,所以,殿下和他走得越近,对您自身越没有好处。”
“曹公公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曹德笃定的语气没让绾菀感到恐慌,反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子心疼。
生母不知所踪,唯一能有所依仗的父亲,却极其不待见他,甚至憎恶到了,会殃及他身边人的地步……
宁言离,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前世他送来的那些银两,真的不是他自己存着保命的吗?
“五殿下,奴才不是骇人听闻。”曹德侧面避开了绾菀的提问,细白的脸上堆着笑容,满是褶皱。
“忠言逆耳,若您想继续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让贵妃娘娘盛宠不衰,就不要和那位沾上关系。”
宁言离在朝莞殿待了两三个时辰的消息不是秘密。
宁武帝早从他踏进朝莞殿正门的半个时辰后,就知晓了所有的一切,并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可以说,今晚他故意冷落崔贵妃,并不是因为政务繁忙,而是因为她生的女儿,做了惹他不虞的事情。
“这些话,五殿下可以当是奴才多管闲事。”
“主子的是非,做奴才的本就不该罔议,但老奴知五殿下蕙质兰心,斟酌一番后,定能明白奴才的一片苦心。”
曹德能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最后爬到太监总管的位置,自有他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眼观鼻,鼻观心,这种后宫争斗,帝王家务事,他本应该不去掺和的。
但他永远都记得绾菀在那个大雨的夜晚,让随行的侍女匀出一把伞递给当值的他的举动。
彼时的她才五岁,而他也没爬上到现在如此高的地位。
“五殿下,贵妃娘娘性子或许急躁了些,但某些事情的原由,您可以从自己的身上去寻找。”
曹德最后在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不知是在评价漪澜殿,还是在提醒绾菀的话。
但这次提点,算他全了之前赠伞的恩情。
“殿下,曹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夏凝提着沉重的食盒,站在绾菀身后,看着曹德踱步远去,拧蹙着眉心,忍不住疑惑。
“他为何要跟您说这些话?”
“奴婢本还以为,像他这样地位的内侍总管,会一心一意服侍自己的主子,哪会把主子内心的透露给旁人?”
夏凝稍微落后绾菀一步,和秋华并肩走着。
但她说话的音量却控制得很好,能刚好让她们三个人听得清晰,却不会落入旁人的耳中。
“殿下,奴婢更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夏凝开口之后,秋华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同于远处望见绾菀身影,就匆忙下跪行礼的宫侍,从小和主子一起长大的她们,早就知道了绾菀的脾性。
所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们会比往常放松一些。
在不僭越的原则上,行事活泼开朗许多。
这样的相处模式,绾菀也会更加舒适些。
“曹德本没必要跟我说这些话,若被父皇听了去,他讨不了任何好处。”绾菀首先解释的是夏凝的疑问。
她不是不会辨别是非黑白。
所以即便她并不打算去听曹德的劝告,但她却知晓,对方刚刚的那一番话,皆是肺腑之言,“只是……”
“殿下并不打算这样做。”
夜间的风浮动得厉害,吹得绾菀的衣袂在空中“猎猎”翻腾,而秋华,却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坚定。
“嗯,若我真听了曹德的劝告,放任小七在深宫里独自挣扎,那和前世又有何差别……”
绾菀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夏凝和秋华还没来得及听真切,就飘散进了风里,不见踪迹。
她们只看到她的目光朝冷宫的方向深深眺望了一眼,唇瓣轻启,似乎喃喃自语说了几句什么,神情哀切得叫人心疼。
“殿下,起风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夏凝和秋华有些看不懂绾菀的表情。
不过,天渐黑,夜渐深,两女担忧自家主子在外头待太久容易着凉,便替她紧了紧披风,低声催促了两句。
“今日曹公公之事,你们回去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尤其是他说的那些话。”
宁武帝不待见宁言离,绾菀从前世就隐隐猜测了出来。
他对所有皇子都足够宽容,但却连见宁言离一面,都不愿。
不允许他入国子监,向天下人隐瞒他的存在,把他当做是耻辱一般,永远圈定在冷宫那个牢笼里。
绾菀不知道上一辈究竟有何恩怨。
但她却知,若自家宫女把这些秘辛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么牵连的,就必定不会只有曹德和她们本人几个。
若宁言离当真是宁武帝触碰不得的逆鳞……
那么,到时候覆灭的,有可能是她整个朝莞殿上下所有的宫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奴婢们晓得的,殿下放心,方才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绾菀不是在开玩笑。
察觉到她眼底的认真和严肃后,夏凝,秋华两女便慌忙低垂下了下颚,心有戚戚地给了保证。
……
傍晚时的霞光,在天边涂抹下最后一丝印记后,便如芥子般藏匿了起来。
整个苍穹也很快,就被沉重浓郁的黑色替代。
夜幕悄然而至,在天空中撒下几颗光芒黯淡的星子后,就再没许下一丁点光明。
而漆黑幽深的京城南郊的官道上,此刻正有十几辆由车夫驾驭疾驰的马车,带着滚滚尘土朝乾朝首都行进着。
“踏踏”的马蹄声纷乱嘈杂,马车车轮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滚动着,带动着整个车体摇摇晃晃。
原本寂静的道路因此,而瞬间就变得喧嚣不堪,引得不远处的人家响起了喋喋不休的咒骂声。
“母亲,咱们此番前来,为的不过是誉王嫡长孙的周岁宴,何至于如此大阵仗,差点没将我们的库房搬空?”
马车行进的速度极快,行进过程中颠簸的车速,使得坐在车内的说话之人,连声音都有了几分颤动。
但,在一片杂音当中,说话之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纵使说话之时,他的尾音轻轻颤动,但无论是驾车的车夫,还是同他坐在马车内的雍容妇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当寒风吹拂起马车车窗布帘一角,将那说话之人的面容清晰映出来后,夜色仿佛更凉了几分。
说话之人是个年轻俊美的公子,优雅尊贵,明眸善睐。
一袭浅白色的广袖长袍,青玉古簪,清冷如姣姣月辉,又温柔似四月暖阳。
只消轻轻勾唇一笑,就能让人看得心悸。
隔着马车车窗,外人并不能将他的容貌看得真切,但若是绾菀在此处,定能一眼就认出对方。
那人,是他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的人。
是前世被她铭刻进了脑海里,今生又将所有带了他印记的血肉一寸寸剜出的人。
温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