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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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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偷偷拿眼角关注着宁霄的庄明敬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能让他兴奋的东西,他偏头过去,对上了他没有一丝温度的死人眼。
那一闪而过的光……
是相机的闪光灯。
他们离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
前方一路平直,繁花夹道,七、八米高阔相等的双开黑漆大铁门紧紧闭合,仅这一门之隔,外面就是多到挤不下的媒体和粉丝。
此时不止别墅区的管理,停机坪所有工作人员全部轻装上阵,统一穿着黑色制服,两人间隔一米,训练有素地背对大门站了两排。
保安大爷在他们队前走来走去,瞥见庄明敬他们车缓缓地朝这边开来,他举起挂在裤腰上的小喇叭,试了试音,表情严肃:“外面的人注意一下,车来了,车来了啊!珍爱生命的往路两边靠靠,不要命的也自己注意着点儿车,我们家司机技术不怎么样,撞了不负责!”
“大爷!车上的人是不是宁霄啊?”外边人群有个女声盖过周围呜呜嗡嗡的吵闹,清晰地响了起来。
保安大爷装聋,没回答。
紧接着,有人跟着喊了起来:“对啊,大爷,您就告诉我们呗!车上的人是不是宁霄啊?”
“大爷,行行好,透露透露吧!我们在这儿冻了快三四个小时了,只想看看宁霄,您知道就吱一声!吱一声就行!”
一个。
两个。
接二连三。
七嘴八舌。
外边彻底闹了起来。
保安大爷试图用小喇叭控制场面,喊了好多声,没用。
车离大门越来越近。
车内沉默到窒息,四人耳边此起彼伏全是各种调调的“大爷”,宁霄神思难安,庄明敬转身冲岳殊道:“把你那边车窗关上。”
岳殊拿不定主意,抬眼看了看宁霄,犹犹豫豫伸出手。
车窗往上挪了一点点,他又回头。
宁霄双肩下塌,看似放松的躺了回去:“别关,我想吹点风。”紧握成拳的掌心里全是汗水,神思不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极快,一下一下蹦着,直往嗓子眼窜。
车终于到达保安大爷跟前。
吕梁伸手出去打了个手势,大爷反手回了个“ok”,哨声响起,门锁一落,巨大的铁门从中间向外边被人推着一点一点的打开。
门页扇出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自动向左右两边分开。
停机坪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出,有条不紊地维护现场秩序,但外面人实在太多,他们这边人手明显不够,被挡在门后面的人慢慢的绕开包围正向空出来的中间往里面走。
就在这时,在外面等候接应多时的唐离接到庄明敬的指令,带着一大批壮汉狂奔而来,在人群即将涌入被门劈开的那条出入通道之前,拦截下来,以人筑墙,沿路挡在了人群前面。
车从大门出去,以很慢很慢的速度,行驶在人墙中间。
宁霄听见好多好多人在叫他的名字,四散着,凌乱着,声声错落或交织。
抵在人墙最前面的记者举着相机,闷声疯狂按着快门键,强烈刺眼的白光一片闪烁。
吕梁几乎快看不清路。
所有被安排来劈道的工作人员面对一浪一浪往前涌动的人群,也显得有些吃力,只能勉强控制着场面。
外面很吵,只有吵,根本听不清他们喊了些什么。
这段路并不算很长,但时间仿佛凝结,一分一秒过得十分之慢。
行至入口一半,有光打在了宁霄的身上,他忍住想要浑身战栗的冲动,抬起手臂,遮住自己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庄明敬脱下大衣外套,盖在宁霄身上,然后没走,蹲在了他跟前。
无数白光被庄明敬挡在了身后。
宁霄闻到庄明敬的气息,从大衣里伸出了一只手,试探着,小心地用一根指头勾住了他的衬衣袖口。
宁霄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太丑了。
他拉着大衣捂住脑袋,庄明敬因为他难得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软弱而有些触动,正想抬手拍拍他以示安抚,一边的岳殊突然惊叫起来。
大衣动了动,宁霄好奇的露了只眼睛出来。
车终于从延展开的铁门开了出去,左转,进入了连接进城快捷大道的林荫路。
这条公路是单行道,不算很宽。
公路两边没几个记者,站在人墙后面的几乎全是因为宁霄而自愿聚集在这儿的粉丝,人山人海。三、四年的偶像沉寂没有打磨掉他们的热爱,亦如以往宁霄每一次的公开活动,保存崭新的巨大横幅沿街横挂,暖阳之下,粉色注水旗迎风招展。
“宁霄!啊啊啊啊!是宁霄!”
“牧歌传媒拍到了!姐妹们!车里的人就是宁霄!”
“妈呀!我的妈呀!宁霄!啊!霄霄!”
伴随着粉丝一声赛过一声的狂热尖叫声,这回听清了,宁霄两眼发烫,有些难受的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突然不知从哪儿突然飘来了一段音乐。
粉丝群的有人竟然带了音响过来。
岳殊好奇的伸长脖子往外看,离他们车前面不远的人行道上停了一辆超级霸气的粉色大G,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姐姐,踩着恨天高站在高高的车顶,起了范,特别二的跟着旋律进到副歌:“一直遥望,落在掌心,握紧的,就不舍得放……”
人群里稀稀拉拉有人跟着唱了起来:“你站在一束光能照耀到的地方,这世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没人提醒我们有过怎样不堪回顾的过往。”
“如果说——”漂亮姐姐提高声音,在渐渐激昂的乐声里,哽咽着放肆嘶唱。
似乎在场的绝大部分粉丝受到了她情绪的感染,不自觉的摇动着手里的应援周边,合唱道:“如果说今天我要走了,明天你才会来,我们从此不相逢……”
岳殊感动得眼泪稀里哗啦:“那漂亮姐姐跑调了!”
跑调确实是跑调了,跑得有点厉害。
不仅自己跑,还带着别人跑,最后一堆人全没唱对。
这首《明天》是宁霄主演电影《裂缝》的主题曲,是他出道发行的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歌。虽然他本职模特,长混迹于时尚圈,但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娱乐圈里的一个小分子,下海捞金,走秀跟唱歌其实差不多一个道理。
歌手唱而优,则演,他是走而优,则演。
哪样赚得多,曝光度大,更容易红,就做哪样。
宁霄从不否认当初自己又要名又要钱的狼子野心,他一路高歌,一路直撞横行,一路顺风顺水,一脚踩下猎人的陷阱。
在最红的时候销声匿迹。
一晃三四年,这跑调的歌声难听是难听了点,但似乎有魔力似的,一下令人梦回以前。
宁霄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车顺利地上了快捷大道。
喧闹和歌声渐渐被抛在身后,没有了树荫的遮挡,车内一下亮堂了起来,庄明敬抽走盖在宁霄身上的大衣,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指尖落了空,宁霄失去了此时唯一能把自己给藏起来的衣服。
心头大乱,一瞬惊慌失措之后,他张了张嘴,没了后文。
谁也没说话,车内气氛压抑,岳殊不敢哭出声,偷偷的抹了一路眼泪。
他们到南三环,庄明敬嫌岳殊烦,碍眼,让吕梁先送了他回池砚的住处,再然后才轮到宁霄。
又是一路沉默。
不多时到宁霄住的小区,庄明敬没下车,让吕梁把他送上了楼。
家里这么多天没人住,庄明敬昨天提前知会人收拾了一下,打开门,一股子清新的柠檬香扑面而来。
宁霄踏进去,站在玄关,精神恍恍惚惚,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庄总给你请了一护工……”地板被擦得蹭光瓦亮,吕梁没好意思跟着进去,站在门口朝里面四处看了看:“哎人呢?我打电话问问啊?”
“行了,别问了,你走吧。”宁霄没有想要应付任何人的心思,反手用力摔上了门。
挪回房间,吃了安定片,蒙头大睡一觉。
醒来已经是晚上,春节尾声将近,挂树杈上的红灯笼还在,外边红彤彤一片。
房间里没开灯,微弱的暗光穿透窗户,倒映在宁霄的脸上。
他侧躺着,瞪大眼睛,哪儿也没看。
木木的发了一会儿呆,清醒了,回归真实。
这儿是临江。
庄明敬的房子。
离家乡好远了。
病了这么久,逃避了那么久,生拉硬扯,宁霄终于肯面对现实——
他跟家里真断了。
也许法律并不认可,别人骂他也好,唾弃他、谴责他都好,他心意已决,不管杨琼华他们如何跳脚反对,单方面的他再也不愿意跟他们有一丝半毛的关系。
冤大头当够了,他只剩下这条贱命。
他不禁想起了在岚县遇到的严绕,又想起了杨琼华白天电话里跟他说的让他另外去找个有钱人的话,都是为钱,他其实跟出来卖的妖娆没有任何区别,他已经卖过一回了,他恶心吐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再这样混下去。
找严绕,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但不能否认他膈应周则,揣着报复庄明敬的心思。
但后头又想想,为了他们,那样做实在不值当。
至于庄明敬的误会,误会就误会吧,无所谓的。
反正他俩又不会一辈子在一起。
宁霄惆怅的叹了口气,想着早点跟庄明敬彻底分了吧,他掏出手机,刚点进外卖app,一道白光从背后淌了进来。
房间门被人打开了。
宁霄回头。
背着光,站在门口的黑影撑着门,小心翼翼道:“宁先生您好,我是您的护工丁小伟,您叫我小丁就成。”
外边光线实属有点强,宁霄眯了眯眼睛:“小丁?”
小丁点头:“嗯嗯,您睡醒了吗?”
“没呢!”宁霄理直气壮地说瞎话。
小丁信了才有鬼了:“嗯嗯,那我能开灯吗?”
宁霄想说“不能”,慢了一秒,对方“啪”的一巴掌扇在开关上。
灯一下亮了起来。
宁霄见鬼一样的看着那个围着白色蕾丝女仆围裙的护工。
护工一脸日了狗的震惊。
一个吸气的沉默,两人异口同声:“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