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王百万

35、35

　　两人吵完架，庄明敬没走，搁隔壁开了间房，先蒙头睡了一觉。

　　大年初三早上八点多，一通电话把他给吵醒，手机拿起一瞅，他爸给打来的。

　　估计是昨天用飞机那事，庄明敬经过一夜已经冷静下来了，回想起自己干的那些破坏他爸心头好的事，特心虚。

　　他接起来，正寻思着怎么忽悠老头，还没开口，对面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你把唐离弄哪儿去了？”

　　赤裸裸的质问，带着领导的板正和严肃，庄明敬听他爸这口气，即使不是来兴师问罪，大清早的，顿时也烦得不行：“我能把他弄哪儿去，一成年大小伙子了，我能把他绑去卖了啊？”

　　“别跟我贫，今天你大伯上家里边来了，他同我讲你把唐离派去公海陪客户了？这大过年的，不让人消停，工资也不带涨的，你们公司怎么那么事儿呢！”临江庄家，庄老头腰背挺直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记着大年三十晚上吵架的仇，庄明敬各种不顺他心，想凶来着，被坐他对面的庄明敬他妈预判了。

　　他妈瞪老头一眼，老头连忙在话尾僵硬的又补了两字：“呵呵！”

　　这太诡异了，庄明敬一愣：“啊……啊，我让他出差去了，怎么了？”

　　“庄融跟着去了，前阵子──”庄老头心里有事待确定，愁了得有一阵儿了，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庄明敬说。

　　他们家一直以来都挺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让人惊下巴的大八卦，庄明敬对父母辈那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不敢兴趣，敷衍道：“去就去呗，他个书呆子，知道出去玩了，见见世面，好事儿啊。”

　　庄老头呛了一下：“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反正你大伯挺担心的，他让我给问一下，他们这回去那地方正不正经，男的还是女的多？”

　　“不是爸，这又是唐离，又是庄融，又是大伯问这问那的，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冷了宁霄一夜，庄明敬现在想去隔壁看看，语气急了起来。

　　庄老头听出了小庄的不耐烦，按正常来说，这时他应该骂小庄一顿，摔电话的──刚蹙了蹙眉，只见庄明敬他妈抄起放在一旁的鸡毛掸子，庄老头绷着脾气：“你不是同性恋吗？我听说唐离也是，你们去的那些地方正经吗？会不会把庄融给带坏了，也变成同性恋啊？”

　　庄老头是他爸比妈咪的老来子，跟他哥，也就是庄明敬他大伯差了二十多岁。

　　庄明敬他大伯的孩子跟庄老头一般大，婚结得有点晚，庄融是庄明敬他大伯的亲孙子，他堂哥的亲儿子，临大读大三的那个。

　　庄明敬记得那小子上高中时带女孩儿在外边开房，刷的还是他的卡，他暂时放下宁霄，抽了口烟，悠闲道：“没可能，庄融喜欢女孩儿，高中都背着你们谈恋爱了。”

　　“什么？”庄老头震惊得从沙发上冲了起来：“谈恋爱？高中？早恋？”

　　庄明敬稳着幸灾乐祸的窃喜，沉沉“嗯”一声：“没错，他可真够坏的……”

　　话没说完，庄老头哈哈哈的打断他，跟抱上孙子了似的高兴：“挺好的挺好的，喜欢女孩儿好啊，咱老庄家有后了。”

　　庄明敬他妈吭吭咔咔，刻意大声咳了几声，庄明敬听着了：“妈在你旁边呢？”

　　庄老头看他老婆一眼，美得很：“在呢！”

　　庄明敬说：“把电话给妈，我跟她讲几句呗！”

　　庄老头蹭他老婆身边，打开免提，两手捧着，献媚似的把手机递过去。

　　“喂，儿子啊！”

　　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这大过年的，庄明敬呆在这么一间小小的破酒店里，三十几岁的人，不知怎么了的，突然一下感觉到特别的委屈。

　　“妈。”他闷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年三十晚上老庄小庄闹不愉快，他妈忐忑了这么些天，听见儿子的声音，眼眶一下就热了：“你们公司没放假啊？前两天我看你那对象又上新闻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你最近没回家，又用了你爸的飞机，是不是他回了老家，你怕他不高兴，过去陪他了吗？”

　　庄明敬从来没带过宁霄去他家里，也没带他见过他家人，但他妈却一直知道宁霄这人，也不知道听谁叭叭的。

　　“嗯，在岚县呢！”

　　他妈挺满意的点头：“你俩好好的，过完年带他来咱们家吃饭，妈想见见他。”

　　庄老头在旁边冷冷地哼了哼：“见什么见，整天捧着手机没看够啊，一个男人又不能真成你儿媳妇，有什么好看的。”

　　母子俩自动过滤庄老头的话。

　　庄明敬想说妈他把您儿子给绿了，他要跟您儿子分手了，你们没机会见了，可他嗓子眼哽着，压根说不出口：“再说吧，他挺忙的，晟睿这边可能会让他复出。”

　　“啊？他不是不喜欢做艺人吗？”他妈的声调立刻拔高了起码两个度。

　　“你哪儿听说的他不喜欢？”庄明敬想说他喜欢，他除了您儿子，别的什么都喜欢。

　　甚至连他妈个鸭子被他睡久了，可能都能拿到他爱的号码牌，但您的儿子永远也不可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他妈不明白他儿子的委屈，以为他俩好好的，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挺赶时髦的：“我进了个吃瓜群，那群每天晚上都会发八卦，有图有聊天记录，特别真。”

　　“嗯，以后少看点儿这些，您要是想知道什么八卦来问我，或者问唐离。”

　　庄明敬话落音，他妈立即接上：“那我问你，你跟宁霄是认真的吗？”

　　他跟宁霄在一块儿从一开始到现在，好的时候有，不好的时候也有，认不认真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昨晚宁霄骂他“强J犯”，当时他气着他跟别的男人乱搞的事儿，没表现出什么，但后边气过了一回味，一边觉着宁霄说得没错，一边又觉着他没良心，是条喂不熟的狗。

　　把自己可劲儿的好好自虐了一顿。

　　然后又给气上了。

　　他俩这分不分合不合的，庄明敬不知道怎么跟他妈说，只好避而不谈：“妈，您把免提关了，我跟你说个事。”

　　“嗯，关了。”他妈说。

　　“昨天我在停机坪那边把爸典藏的飞机模型摔了，还把他最喜欢的一面墙3D世界地图喷了，别墅里的人现在跟着我在岚县，估计那边只留了一看门大爷，我……”庄明敬犹豫了一下，还是怕老头耳朵灵光，放低了声音，“我跟宁霄打算明天回临江，到时候他们打电话给爸告状，你给我兜着点儿啊！”

　　“行，没问题，但我有个要求。”

　　“您说。”

　　他妈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我还是想见见宁霄。”

　　“您老想见他干嘛啊？”庄明敬有点烦，他们家老头可不想他找男人做老婆，他跟宁霄在一块儿这么久了，他妈以前碍于老头可是从来不管他们的，这回不知道吃什么药了，竟然这么坚定的想见宁霄，还让他带着回家吃饭，神奇。

　　神奇。

　　真神奇。

　　庄明敬不自觉“啧”了一声，他妈以为他儿子嫌弃她管得多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其实平时我也不太爱给你打电话，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觉得你应该要独立点儿。就是这个宁霄吧，我看网上资料上写才二十多岁，他多小啊，还是个孩子呢！”

　　庄明敬没搭话，冷冷地笑了笑，他三十多就老了，人二十多还是孩子？

　　他妈估计是想起他小时候的事了，高低有点多愁善感：“大年三十那天这孩子上新闻，你被你爸从家里骂出去后，我无聊玩手机，看见吃瓜群群主放料说你跟他准备移民国外登记结婚，还要代孕个孩子？儿子啊，你是不是因为你爸不喜欢你跟男孩子交往，所以你们才想背着我们跑国外去啊？”

　　说到这儿，庄明敬叹了口气，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妈就是在外边吃了口烂瓜，信了，怕他真改国籍，移居国外。

　　但由于他爸妈平时不怎么管他，到这当口，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于是把宁霄搬了出来，拿他俩的年龄差说事儿呢！

　　刚要否认，他妈以为自己踢着准头了，赶紧说：“这几天你不着家，我给你爸做了思想工作，你俩要不就别去国外了。你太老了，人家宁霄那么年轻，你把他骗去移了民，扯了证，他父母知道吗？要以后他嫌弃你，跟你掰了，想回头，那咱们国家的国籍又不是简简单单说能再回来就回来的，他一个人在外面，举目无亲，多可怜啊！”

　　“妈，您想多了，我跟他不是您说的那么回事儿。”躺够了，庄明敬从床上爬起来，站卫生间洗漱镜前看着台面上摆着的劣质牙膏牙刷直皱眉。

　　“你看你，说着这个，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这种小情侣勾勾搭搭、若即若离、死不承认的小把戏，庄明敬他妈懂，“儿子啊，这几天妈都想好了，妈同意你们在一起。你都单身这么多年了，油盐不进，再让你找个女孩儿，估计也不太可能。你喜欢宁霄，那你把宁霄带回来，我俩正式见个面，改个口，挑个好日子，请他父母和亲朋好友摆几桌。不用去国外，结婚证我托人帮你们搞一张，至于代孕──代孕违法，没后代就没后代吧，哎不对，咱们家还有庄融，等他结婚生孩子，有多的，咱就抱一个回来养。”

　　开着免提，庄明敬把手机放旁边收纳架上，嫌弃至极的把挤上牙膏的牙刷往嘴里送：“您别说了，我跟宁霄真没到那步，您要真想见他，等我们回临江我给你安排。”

　　他妈说“好”，又说：“你这回跟他回岚县见着你岳父岳母了吗？”

　　“没呢没呢，我俩在酒店。”庄明敬边刷牙边说，“妈，您以后少看点那群里的瓜，假瓜害人啊！”

　　他妈充耳不闻：“你在刷牙吗？”

　　“嗯，要不咱挂了？”庄明敬可算是找着借口了。

　　“那，那你们好好玩，做好那啥措施。我看那瓜群发的你们这种多了，对受的那方伤害有点大，你悠着点儿。”